第八十三章 雨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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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雷已離夏樊不過百丈距離,幸好那道巨大的雷霆之柱在觸及地麵之後,移動速度比在天空中要慢上不少,正因為如此,卻也給了被困的眾人多一些時間。

    

    懸停在約摸百丈高空的英俊男人靈力似乎已恢複不少,極為狹長的眸子望向尚在天空中渡劫的白狐狸時,後者渾身焦黑一片,男人心急如焚,又望向腳下不斷奔逃躲避天雷的眾人,輕咦一聲,頭疼的喃喃自語道:“天劫還沒有結束,阿月等的不耐煩了怎麽辦?她肯定會怪我的,她以後要是不理我了,我該怎麽辦?”

    

    “人啊…就是認不清現實,為而來,為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所以乖乖等死就好了啊,有什麽可反抗的呢?當然,再怎麽掙紮結局還不是一樣?”

    

    男人神色冷峻,再度雙手結印,嘴裏念念有詞,渾身光芒大作。

    

    頓時,龐大身軀籠罩整個雪峰的冰龍仿佛被激怒一般,一聲高亢的龍吟驟然響徹整個雲霄。

    

    頃刻之間,眾人身上那股壓迫感再次出現,且愈發沉重,身形皆是一滯。

    

    夏樊渾身上下亦是異常煎熬,根本無法繼續站著,癱坐在地後,索性兩眼一閉,修煉起來,吸納著雪峰上飄散著的一絲一縷的靈氣。

    

    隻不過少年的這番動作在旁人眼裏無異於等死罷了。

    

    可他們自己又何嚐不是?

    

    本來在山崖邊不停攻擊著冰龍的眾人,也是不得已停了下來,盤膝而坐調動靈力去對抗恐怖的威壓的同時,也再無暇攻擊。

    

    本體為九尾狐的男人見已經無人可以威脅到自己,索性將龍困陣的禁製之力加持至極點。

    

    眾人如負山嶽,隻能眼睜睜看著天雷如一根直插雲霄的擎天之柱,一步步逼近自己,卻又無能為力。

    

    冰龍已經徹底隔斷所有人的生機,每個人臉上都籠罩著一層陰鬱與絕望,因為就連最後的反抗也已是萬萬不能。

    

    長生殿眾人這時團坐在一起,除了已重傷不能行動的教眾,其餘人神色皆頹然,即便有的人並不怕死,但誰都想更好的活著。

    

    曹九思與瘋子並肩而立,笑問道:&sp;“你找的到龍困陣的陣眼麽?”

    

    瘋子神情嚴肅,搖了搖頭,“你找到了?”

    

    曹九思忽然用大拇指按住太陽穴,食指撫著眉頭,陷入沉思,“別急,讓我想一想。”

    

    瘋子突然很想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仍耐著性子等著,畢竟他眼前的紅衣男人作為長生殿的護法,有的時候,他該給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過的片刻,曹九思輕輕搖了搖頭,隨即坐在地上雙手合十,瞥了一眼天空中的英俊男人,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坐吧,我找不到。”

    

    瘋子心下了然,一笑置之,隨即入坐,亦是雙手合十,閉目不言,隻是神色頗為凝重,心中腹誹,“打不過就打不過,你會找不到?”

    

    隨著曹九思朗聲念起長生殿經文,長生殿眾人一同跟著朗誦道:“生亦何歡,死亦何苦;世間憂愁,如若浮雲;朝生暮死,如若浮雲;願我世人,長生長德,願我世人,長生長德……”

    

    聲音洪亮,一遍又一遍,傳到雪峰每一處角落。

    

    無人不是神態莊嚴,無人不是視死如歸。

    

    不遠處的蘇銀與張麻子相視一眼,苦笑一聲後,也靜靜坐下,雙手合十,跟著長生殿眾人念誦起來。

    

    枯葉真人見此,輕歎一聲,知道這是魔教中人在臨死之際都要念誦的經文。身死之時,不念自己生死,卻期盼著世人長生長德,每每聽臨死的魔教徒念起,不禁肅然起敬,心想當年創立長生殿的人,想必定是個了不起的聖人。

    

    可長生殿自萬年前便被稱為魔教,此中緣由,隻怕早已無人得以知曉。

    

    天空中雙手掐訣的男人嗤笑道:“人族妄想長生長德?簡直是笑話,我九尾狐一族天生便不知比人族強多少,也從未聽過有誰得了長生大道。”

    

    夏樊聽著這莊嚴的經文,心想人可不是這樣朝生暮死麽?他幻想過自己以後無數個十八歲的畫麵,卻始終沒想到自己竟是活不到成年那天,不禁神情恍惚,再一次望向“燕”字旗下的少女,不知為何,嘴裏又默念起那首《雨巷》。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

    

    隻是夏樊將將背誦到“像夢一樣的……”

    

    夏樊忽然一愣,歎口氣,道:“唉,像夢一樣的什麽來著,他媽的,咋又記不住了。”

    

    這時,他轉頭一看,天雷已離自己不過幾十丈距離,他黯然笑笑,自言自語道:“唉,老子想過無數種死法,可真沒想到會被雷給劈死,老子又沒有發過誓,到底憑什麽啊,要是被他知道我是被雷給劈死的,嘖嘖嘖,牙齒都得笑沒了吧…”

    

    然後他又忽然想到什麽,猛一拍腦門,呢喃道:“差點忘了…”

    

    這一刻,少年忽然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心想自己馬上都要死了,都還沒有找到銀色長劍,還沒有見到心心念念的人,也還沒有將那首詩歌說給少女聽聽,既然要死,這麽多遺憾,若能做成一件便抓緊時間做成一件,死也死的甘心啊。

    

    想到這裏,夏樊將聖火訣運轉到極致,這才勉強能挪動身體,艱難站起身後,抬眼望去,隻見燕小七周圍已是人頭攢動,那片位置,似乎已成整個雪峰最後暫時的安全之地。

    

    夏樊咬緊牙關,麵朝著少女一步一步的走去,隻不過現在每每踏出一步,便要在雪地上留下極深的腳印,這龍困陣的威壓可見一斑。

    

    而人群中的少女眼見少年朝著自己緩緩走來,隻看了一眼,便被身旁的圓臉胖子不露聲色的藏在身後。

    

    夏樊笑了。

    

    少年擦去嘴角留下的鮮血,顯然已在龍困陣的威壓下傷及肺腑,卻仍然緩緩向前走著。

    

    少年步伐故意邁的很大,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少步,每靠近少女一步,便將《雨巷》大聲朗誦一句。

    

    嘈雜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少年的詩詞,很多人雖一時不知其意,卻也靜靜地聽著。

    

    人群中的少女聽了幾句後,這時忽然拉起身旁人,擠在人群最前麵,褪去頭上的帽子,神色複雜,默默聽著少年口中的詩,若有所思。

    

    直到少年誦讀完他所記住的最後一句,“像夢一樣的………”

    

    他看見少女的手正被一個胖子牽著。

    

    這一刻,少年心裏悵然若失,終於再也堅持不住,重重摔在少女腳下約摸一丈處。

    

    看著少年一臉的失望神情以及那雙幹淨清澈的漂亮眸子,少女心裏沒來由的忽然一緊,第一次主動掙開身旁人的手,卻沒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的神情變化,可她修為並不高,一旦沒有人給她渡靈力,便再也抵擋不住龍困陣的威壓。

    

    胖子斥責一聲,“小七!”

    

    少女隻自顧自的踏出一步,便摔倒在少年眼前。

    

    少年急忙拚盡最後的力氣往前爬了幾步,艱難抬起頭,霎時間四目相對,咧開嘴笑著喚道:“丁香姑娘。”

    

    少女本也是喜好詩詞文章之人,忽然衝著少年笑了起來,很美。又從懷中掏出貼身手帕,想遞到少年手裏,可胳膊剛剛伸出,又重重的落在雪地上,無奈之下,眼睛望向他的嘴角。

    

    少年了然,隻小心翼翼的撿起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跡後,擠出一個自以為很帥的微笑,“你笑起來真好看。”

    

    少女略顯尷尬的笑了笑,柔聲道:“張公子,若真有來生……”

    

    隻是少女話未說完,人群中立刻變的騷亂,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原來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天雷已然逼近眾人,無人不大驚失色,雖知今日已是必死無疑,但親眼目睹一些傷者弱者被轟成齏粉,任誰也不想死在人前,哪怕在這最後一刻,都在期盼著奇跡出現。

    

    唯獨長生殿眾人仍自顧自的朗誦著經文,仿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其餘的人皆是不停的往後擠去,可身後已被巨大的冰龍盤踞,觸之即傷,已然退無可退。人數太多,而狹小的崖邊不時便有人被推擠出來,等待的隻有被雷霆先行轟殺。

    

    這時,見少女被圓臉胖子拉到後方護在身前,夏樊扯了扯嘴角,偏偏又如釋重負,放心不少。

    

    見過少女的嫣然一笑後,夏樊的求生忽然被激起,又奮力的匍匐前進了數十步,抬起頭穿過一雙雙驚魂不定的腿時,雖被數人有意無意的踩踏,鮮血再一次從嘴角溢出,卻已全然不顧,隻將那塊帶血的手帕緊緊攥在手裏,護在胸前。

    

    少女回頭望向少年,一臉的擔憂神色,咬咬牙,忽然甩開圓臉胖子,想擠上去將那少年扶起,可脫離了旁人的庇護,修為低微的她又如何在如此擁擠的人群中立足?

    

    突然之間,也不知是誰從中作梗,嬌小玲瓏的可愛少女被人從背後奮力的推出人群之外,登時身形不穩,隨即跌倒在地,眼看便要被逼近的天雷吞噬。

    

    夏樊隻聽啊的一聲尖叫,回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又趕忙調轉身形,朝著少女奮力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