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花草樹木,皆為我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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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二十進入水潭第十九天。
不知道這已經是他第多少次站上石柱,雖然又一次被猛烈瀑布壓彎了身軀,但就在刹那之間,卻讓他抓住一個契機,雙腿跟著一彎,卸去了部分力道,隨後停在了石頭上麵!
一、二、三!
少年心中剛剛默念到三個數字,立馬腳下一滑,跌回了水潭。
但他卻興奮異常,就跟一瞬間抓住了某根救命稻草一般。
因為他找到了那個“點”!
這一次少年居然連緩都不緩,再次殺向那塊讓他吃盡苦頭的石頭。
還是那般,少年隨著瀑布的下落的節奏,躬身屈腿,卸去了部分衝力,再次準確的找到了那個點。
正所謂積土成山,積水成淵,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
正是少年千百次的失敗教訓,讓他隻要找到了那個“點”之後,瞬間就能領悟其中所含緣由。
說是白猿交給他的一項任務,這何嚐又不是少年一次次的學習,一次次的從中摸索,一次次的咬牙堅持!
第二次,楊二十在石柱頂端堅持到自己默數的第四聲!
第三次,五聲。
第四次,八聲!
……
第五十次,白猿已經跳下樹枝,來到了岸邊,它那幾乎占滿整個眼眶的“巨大”眼珠,漸漸收縮,然後放大;目光之中,除了難以掩飾的驚喜,還有一絲不解的疑惑!
因為這時候的少年,已經穩站於潭中石柱頂端,雖然依舊躬身搖晃,但已經不會被瀑布衝下石頭,除非是他自己堅持不住,力竭而落。
如果白猿沒有記錯,這還不到二十天的時間!
當初那個發起狠來,連白猿都要敬佩三分的潑皮漢子,就算速度夠快、夠狠了,那也是足足花去一個半月時間,才站穩在瀑布下麵的石柱頂端。
眼下這個帶給它許多驚喜的少年,難道真是又一位如它主人一般的人類天才?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刻。
今晚的白猿像是在犒勞少年一般,不光抓來了一隻肥碩野兔,還有一隻山雞,再加上楊二十從潭內摸來的白魚,當真是一頓豐盛晚餐。
不知為何,吃著烤肉的少年,居然莫名的想要喝一口酒!
難道真的是“人生得意須盡歡”?
這一晚,少年吃完烤肉以後,感覺渾身倦意襲來,就此倒頭睡去。
自從來到橫山,兩月有餘時間,楊二十始終心弦緊崩,這一刻,他終於緩緩放鬆。
夢中,他回到了孩童時代,每天都去學塾念書,散學以後幫助村裏鄉親幹活,然後回家和他娘親一起吃飯,少年說著喃喃夢話,嘴角漸漸揚起。
可是一陣之後,他就淚流滿麵,不住呼喚著“娘親”二字,最終少年滿頭汗水驚醒,已是黎明時分。
又過了十天之後。
剛好是楊二十來到瀑布下麵的滿月時間。
這一天,少年從清晨日出之前,站上水中石柱,直到此時正午時刻,他已經不再彎腰屈膝,而是雙手叉腰,意氣風發,任憑瀑布砸在頭頂與肩頭,我自巋然不動。
突然之間,少年身體後傾,抬頭大吼,腳下卻如生根紮入磐石一般,毫不鬆動,就那樣仰麵躺入水潭,任由水波帶他漂離瀑布腳底。
身上肌膚已經換新一般白嫩的少年,躺在水麵,心中無比暢快!
上岸以後,楊二十吃著酸甜野果,對身前白猿說道“猿大哥,我現在已經可以穩穩站在瀑布下麵的石柱上,不被水流衝入水潭了,接下來咱們該去哪裏?”
白猿吃著野果,緩緩點頭,示意少年不必著急!
吃完山果午餐以後,白猿帶著楊二十走出整整待了一個月的瀑布水潭,再次來到山坳外麵的那處寬闊山穀,此時那片油菜花地已經凋謝,少年略顯惋惜的同時,卻有一種豁然開朗的奇妙感受。
仲夏時節,天氣進入最為炎熱的時段,少年跟著白猿來到一棵大樹底下。
這棵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歲的灰褐色雲杉樹,高達數十丈,遮天蔽日,樹幹已有兩人合抱之粗壯,抬頭不見樹頂。
白猿來到樹下以後,先是看了看這棵參天大樹,似乎確認無誤以後,它一屁股坐在了邊上樹陰下麵。
少年一頭霧水,難不成這白猿是帶他乘涼來了?
雖然這白猿行事詭秘難測,但這也不大可能吧!再說這裏哪有那潭水裏麵涼爽呢?
當然,楊二十隻是猜對了一半。
白猿自己確實是乘涼來了,但他可沒那麽舒坦的日子。
這一次白猿給他的任務就是上樹,上到這棵參天大樹的頂端。
不過少年還是有點不解,這一次的任務,可比前兩次要簡單多了啊!
爬樹這種小事,別說現在了,小時候掏鳥窩,那也是爭先恐後的事情,山村生長的孩子,有哪個不會爬樹?
雖然這個樹幹是粗壯了一點,但以他現在的能耐,爬到上麵,依然隻是小菜一碟的事。
隻是當他四肢齊用,爬到大樹兩丈位置的時候,就被白猿大吼一聲,震蕩落地。
原來,白猿是要他隻用雙腳接觸樹幹,一步步跑上去,並不是少年所想那樣爬上去!
楊二十摔下樹幹以後,揉著屁股,果然這個變態家夥沒安好心,不讓老子用手,你他娘的可以提前說明白啊,非得戲弄老子一頓才好!?
但他隻敢心中暗罵,嘴上是萬萬不能表露絲毫不滿的,還得賠笑著說“明白了、明白了”。
然後,他便又開啟了一場絲毫不亞於一開始翻山越嶺那樣的“長跑”訓練。
但經曆過前兩次磨練之後,當下的楊二十,不管是體魄氣力,還是心中意誌力,都比進入橫山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要不是白猿叫他去跟山中野獸搏命,不管什麽訓練任務,都嚇不到此時的少年。
於是,從今天開始,少年一次次的奔跑上樹。
第一次的時候,他隻是在樹幹之上跑了四步,就掉了下來,但他可以控製身體,平穩落地。
第二次依舊隻是四步。
就這樣,少年來來回回跑了一個下午,也隻是前進了一步而已。
五步高度,從樹幹距離地麵來看,還不到他自己站在樹下的高度呢,而且他也明白,越往上一步,就越發的困難,身在空中,借力點隻有樹幹,又不能使用雙手,真正的舉步維艱。
似乎又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但少年一想自己站在石頭上麵,連百丈瀑布的壓力都頂住了,登上一棵樹枝又算得了什麽!
師父第一天就說過“江上樓高二十梯,梯梯登遍與雲齊”。
我既然名叫楊二十,那就登上這枝頭,看一看與那白雲還有多少距離。
一天不行就十天,一個月。
一個月不行就一年,總有他不靠雙手,登上枝頭的那一天!
楊二十從小就聰明,還在學塾念書的時候,夫子就曾誇讚過他思想活躍,因為他的有些奇怪問題,連夫子都能給難到!還說楊廿將來若是考取功名,便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也能站穩腳跟。
如此決定以後,少年反而不再急於跑路上樹,開始站在樹下思考。
抬頭望去,離他最近的那跟粗大樹枝,也在三丈之外的空中,要想登上樹頂,那裏正是第一步落腳點。
隻要登上那第一根樹枝,往上的每一個枝節,倒是相距越來越近,想來應該越來越不費力,至於樹頂那裏,已經亂枝橫生,密密麻麻,更加不用多大力氣,大可“拾階而上”!
所以,眼下的第一個目標,也是最重要的一環,那就是先登上第一根樹枝,跨出這艱難的“第一步”。
少年始終仰望著參天大樹最下麵的那一根粗壯橫枝,一次次從遠處跑來,衝向大樹。
這一衝,就整整又是一個半月的時間。
少年才剛剛能夠與那個橫枝齊眉而望!
七月流火。
夕陽墜下山頭之時,整個西方天際一片火紅,絢爛如海,就連白猿都要時而忍不住看上一眼天邊的景色。
少年一開始腳上的那雙鞋子,早已磨破,後來他幹脆用樹皮青草,給自己編製了一雙草鞋,雖然看上去有點別扭,但穿起來反而舒服耐磨,而這草鞋,也已經是第四雙。
因為雙腿登樹,發力點全在腳上,能不費鞋才怪!
終究是少年將這“第一步”想的太過簡單。
既然這白猿早已開了靈智,又是個武道宗師,那麽它的安排對於初出茅廬的少年楊二十來說,就必然會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自然也就是由易到難!
一個半月以來,少年勤勤懇懇,大樹四周的草地,早已被他踏平。
而這白猿,除了每日幫少年送來吃食之外,時常還要離開山穀,一整天都見不到它的影子!
其中有一天清晨,正在睡覺的白猿,突然起身,一步躍出了山穀,那家夥,一座大山在白猿腳下,簡直比楊二十跨過一個小草堆還要來的輕巧。
不久之後,白猿返回,白色絨毛外麵好像被鮮血染紅了幾處,但看當時白猿的悠然姿態,顯然那幾處血色不是從它身上流出來的,少年也不深思,反正這山中凶獸橫行,八成是別的野獸身上流出的鮮血,濺到了白猿身上。
夏去秋來。
少年已經在這大樹下麵往複奔跑了兩月有餘。
若說之前的水潭瀑布,對楊二十是一種心性和意誌磨練;那麽這一次“上樹”經曆,對少年來說,便是徹頭徹尾、由內而外的韌性考驗!
沒有任何取巧方式,隻能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目標,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積累,一次次的成長。
天氣已經不再炎熱。
當第一片泛黃樹葉飄離枝頭的那天,少年終於踏上了那根如他身軀一般粗壯的樹枝!
雖然算是正式跨出了在他看來最為艱難的“第一步”,站在空中的少年卻很平靜,甚至連一絲笑容都沒有露出。
也可能是此時山穀就他一人,他的半個師父,白猿並不在場,再怎麽嘚瑟也不過是拋媚眼連個瞎子都沒有的緣故,他才故作鎮定。
少年直接跳下將近三丈的高枝,依然平穩落地。
這就要歸功於之前硬抗瀑布衝擊和這段時間不斷登樹下跳的結果了。
正如少年所料,隻要能夠踏上這“第一步”,接下來每次都能夠通過這第一步的落腳點來借力,這一處粗大樹枝,幾乎相當於半個地麵的作用了。
甚至達到更高兩處枝節的時候,都可以略作調整,再繼續高攀。
黃昏時分,白猿回來的時候,楊二十已經登上了第五節樹枝。
看著一日不見,就已經站在枝頭刻意俯瞰草地的少年,白猿先是一愣,然後再次露出驚喜之中夾雜一絲疑惑的眼神。
少年此時離地已有五丈之高,他自然不敢直接從枝頭跳下來,而是逐節而下,到最下麵的那處粗枝上,才跳下地麵。
白猿一臉期待的看著少年。
楊二十當然知道它是什麽意思。
於是少年再次攀登上樹!
當他以同樣的方法,再次站在第五節高枝的時候,沒想到這白猿立馬變的無精打采了起來。
少年疑惑回到地麵。
然後就看到白猿以當初雒九天罵他二百五時候的那種看白癡眼神給他回應。
接下來,白猿先是伸出雙指,然後它深吸了一口氣,雙指開始交替上升,就跟少年登樹那般。
楊二十終於明白,原來白猿是要他一口氣不停歇的登上樹頂。
少年隻好點頭領命!
其實到目前這個份上,不管是白猿所表示的一口氣不停歇登上樹頂,還是少年原先以為的可以在半途停留蓄力,都已經不再重要。
隻要能夠達成原先少年所擬定的那個“第一步”,其它的剩餘路途,最多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多費一點力氣而已!
金秋八月。
上身的少年,站在那棵雲杉大樹下麵,深吸一口氣,奔跑向前,開始登樹。
猶如飛燕一般的輕靈身體,一縱而起,踩上樹幹,幾步之後,踏上雲杉最下麵那根橫生粗枝,借力再次拔高。
然後借助樹幹踏上第二根樹枝。
第三根。
……
少年就那樣毫不停留的節節升高。
越往雲杉頂端,就越發輕鬆,隻需要踏枝而上。
片刻之後,少年一氣嗬成,登上樹頂。
楊二十站在樹頂一根剛好能夠支撐他身體重量的枝條上,身體隨風搖擺。
視野所及,滿眼金黃。
這漫山遍野的花草樹木,全部見證著這個皮膚再次變黑的少年,每一步的成長壯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