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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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度變了,主角也換了,二者之間的文字又怎麽能夠雷同呢?校語中所謂“餘悉同”應當是指內容相同,文字也大致相仿罷了,而不是說整篇可以照搬,“《列異傳》曰莫耶為楚王作劍”,魯迅輯本並未依從照搬而隻能參照別書將“莫耶”仍然寫作“幹將莫耶(邪)”,這一點就很說明問題;況且校記不單指《列異傳》,還包括了《搜神記》,而《搜神記》的內容雖與《列士傳》相同,但文字卻完全兩樣,顯然不能僅僅校改幾字後就可以又同時視作是《搜神記》逸文的。因此《古小說拘沈·列異傳》中輯錄的眉間尺故事是否係曹丕所作是很為可疑的。

    這裏應該說明,魯迅《古小說拘沈》是未定稿,生前並未刊印。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魯迅輯錄古籍叢編》第1卷編入了《古小說拘沈》,並“按手稿及原引據書進行了初步的校勘”。《列異傳》原引據書《太平禦覽》,《叢編》是以景宋本作校勘的,因此筆者也以景宋本為據(係用中華書局縮印之商務印書館1935年景宋本,1960版,1998年重印本)。《叢編》如果沒有作校勘,當然不會發現問題,如1938年版《魯迅全集》第8卷收入時的情況一樣;但既然作了校勘,而且原書編纂者也提供了這種便利,所引據之書均注明了書名及卷次,這就沒有理由不寫出校記,尤其是當書名、作者都不相符(劉向的《列士傳》變成了曹丕的《列異傳》),原書編纂者又作了校改時更應該加以說明,指出其異同。並且,筆者以為單用景宋本校勘,仍然可能會存在一個問題:宋刊本固然優於各種傳抄轉刻本,可是魯迅當年在紹興整理古籍時不大可能用到宋刊本。他後來到北京輯校《嵇康集》時還隻能取清代“鮑崇城刻本《太平禦覽》”進行比勘。1927年魯迅在廣州購到清代南海李氏重刻本,這大約不過是據鮑刻本傳刻。直到1935年底,魯迅才預約購到商務印書館剛剛出版的景宋本一套,可是此時已是魯迅生命的最後一年,他已無時間再以景宋本來重新校勘《古小說拘沈》了。由於《太平禦覽》流傳的時間長,版本眾多,各本中的文字是有出入的,魯迅根據明清刻本所輯錄的文字是否會與宋刊本有異呢?這是不能憑空作出推斷的,顯然這就很有比勘的必要。因此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出版《魯迅輯錄古籍叢編》時,不應隻尋求善本,《列異傳》也不應僅以宋刊本進行校勘,還應該用魯迅所使用的版本進行匯校,並著其異同,這樣如果遇到異文,無論是版本上的問題還是輯校上的問題就會清清楚楚了。如果匯校證明是由於版本不同而出現的差異,那麽將《列士傳》改頭換麵變成《列異傳》的責任就不在魯迅而是明清時的傳抄轉刻者了。

    《眉間尺》演出現場

    鑄劍故事發生地聽語音

    2.雖然《吳越春秋》、《搜神記》以及由魯迅輯錄的《列異傳》已經確定了鑄劍故事發生地在吳越楚三國,但是如果追尋更多一點資料,就能知道這個故事的發生地點並不限於吳越楚三國,韓魏趙三晉也是其流傳地。晉伏滔《北征記》雲:“魏惠王徙都於此(按指古宋城縣,今河南省境內)號梁王,為眉間赤、任敬所殺。三人同葬,故謂三王陵。”“三王陵在(宋城)縣西北四十五裏。”又,《郡國誌》雲:“(臨汾)縣西南有大池,一名翻鑊池,即煮眉間赤處。鑊翻,因成池,池水上猶有脂潤。”(轉引自袁珂《中國神話傳說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5年版)這些民間軼聞與劉向《列士傳》所記是吻合的。魏晉時代持劉向說的還可舉一例:漢司馬相如《子虛賦》曰:“曳明之珠旗,建幹將之雄戟”,《漢書》魏張揖注雲:“幹將,韓王劍師也。雄戟,胡中有@①者,幹將所造。”《史記》劉宋裴yīn@②《集解》同張說。《列士傳》成書早於《吳越春秋》,劉向的時代也早於趙曄。劉向係漢宗室,楚元王劉交四世孫,生於約前77年(漢昭帝元鳳4年),卒於約前6年(漢哀帝建平元年)。他在朝居官數十年,後來的職務是校閱古籍,他生平的功績就在校書,這項工作使他成為了中國目錄學之祖。《吳越春秋》的作者趙曄是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人。生於東漢初年,早年曾做過縣吏,因倦厭仕宦,遠避蜀地犍為資中(今四川資陽)。生平著述最重要的就是《吳越春秋》。由於他較劉向去古要遠,晚於劉向約一百多年,又居邊遠之地,能夠接近古史第一手原始資料的機運顯然要少得多,因此《列士傳》作為雜史資料的價值是不低於《吳越春秋》的,所記眉間尺故事也是值得研究重視的,不應被更晚出現的《列異傳》取代。

    改造為孝悌聽語音

    眉間尺故事後來被改造為孝悌的典範。《太平禦覽》卷三百四十三輯有《孝子傳》逸文,其中亦謂:“為晉王作劍,藏雄送雌。”“尺破柱得劍,欲報晉君。”“將尺首及劍見晉君。”這與《列異傳》《搜神記》不同流,它也承認鑄劍故事發生在北方的晉國而不在江南的吳越。《孝子傳》在《隋書·經籍誌》裏記有多部,如晉輔國將軍蕭廣濟所撰十五卷、南朝宋員外郎鄭緝之所撰十卷、南朝宋師覺授所撰八卷(魯迅關於老萊子的材料即得於師著)、宋躬所撰二十卷等,但《禦覽》所輯未注為何本。劉向也有《孝子傳》,隋時已亡失。魯迅《<二十四孝圖>》中提到“郭巨埋兒”故事實見於劉向的《孝子圖》,不是《孝子傳》,大約那是一個通俗讀本。《禦覽》輯《孝子傳》逸文顯然是依從《列士傳》所說,而不取《列異傳》,這是值得重視的。但將眉間尺列為孝子倒是一個很滑稽的事情:眉間尺的複仇不是為了抗暴而是為了盡孝。這樣一來忠孝卻不能兩全了,因為報父仇則必須弑君,忠君則不可能做孝子了。但是儒家學說有一個很好的解釋:“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這是孟子遊說魏國時對梁惠王說的話(《見孟子·梁惠王》),似乎孟子已有預見,後來傳說梁惠王果為眉間尺所殺。因此表揚眉間尺為義士和孝子均不成為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