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潼關攻防戰(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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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往往叫人難以接受!雖然眼下這個“真相”還隻是孫權自己的猜測,但在孫權的心裏,卻已經認定了這個所謂的真相就是真的。自家的兄長為了江東之主這個位子,猜忌防備著自己。
孫權先是委屈傷心,跟著就是憤怒無奈。委屈,是因為孫權自始至終就沒有過取兄長而代之的心思,正是因為這樣,才讓孫權感到委屈,而傷心則是孫策為了權利二字而懷疑自己,讓自己感到陌生和恐懼。
孫權被送去長安為質,但劉協並未因為孫權的身份就虧待孫權,除了限製一定自由外,孫權基本上就在長安太學求學。而在太學之中,孫權學到了許多,這次回來,孫權原打算學以致用,輔佐兄長成就大業,卻不想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淋透了孫權那顆熱心。
“究竟是哪個混蛋在離間我與兄長的兄弟之情?”孫權很憤怒,恨不得找出那個搬弄是非的小人碎屍萬段。可等孫權冷靜下來一分析,得出的結果讓孫權很是鬱悶,會令兄長如此防備自己的,母親不可能,叔伯兄弟也不太可能,唯一的可能要麽就是兄長自己想到的,要麽就是兄長身邊最親近的人提醒了兄長。而最得兄長信任的人,無疑便是周瑜周公瑾。
這周公瑾與兄長相交莫逆,乃是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當初兄長孫策征討江東,周瑜傾力相助,如今這江東六郡八十一州,說有一半是周瑜打下來的也不為過。若是周瑜想要對付自己,自己還真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這裏,孫權不由一陣心寒。孫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周瑜,可他現在可以肯定,周瑜對他不懷好意。
敵強我弱,孫權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眼下江東盡被孫策所掌握,那些盤踞江東多年的世家或是橫行江東水域的匪寇,如今都已經向孫策低頭,孫權就算是想要培植自己的親信都找不到對象。
意識到自己當前的處境,孫權鬱悶的幾乎想要吐血,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就留在長安,何必要回來惹人厭煩。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孫權是孫家的人,即便現在冒險回到長安,也不可能得到朝廷的信任。可留在江東,等待孫權的或許就是一個廢人的生活。
孫權不想做一無是處的廢人,在長安太學求學的時候,孫權學到了許多,他如今也還不到二十,正是渴望建功立業之時,這時候讓他韜光養晦,實在是比殺了他還難受。可就算是有再多的不甘心,他的身份已經引起了兄長孫策的猜忌,在江東,沒有他發揮的機會,除非離開江東。但是,孫權是江東孫家的二公子,他就算去投了別人,又有誰會輕易信任他?
“也罷,既然你不願用我,那我也就不費那個力氣了。”孫權想了一夜也沒想出一個萬全之策,天光發白,困意上湧,心情失落的孫權一頭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這次鎮守柴桑,名義上是以孫權為主,但實際上柴桑的城防卻是程普負責。程普是追隨孫堅的老臣,當年孫堅身邊四大家將,除了祖茂為救孫堅而早死外,剩下的三人如今都在繼續為孫家效力,其中程普更是深受孫策信任。
程普在軍中威望極高,哪怕是周瑜這位後起之秀都難以企及,由他坐鎮柴桑,孫權在柴桑那就是一個擺設。開始孫權並不覺得自己是個擺設,但在意識到兄長孫策對自己的防備以後,孫權就越來越感到自己在柴桑其實就是一個擺設。
自己壓根就調動不了柴桑城中哪怕一兵一卒,程普雖然表麵客氣,但這也讓孫權感到了一絲刻意的疏遠。為什麽要和自己劃清界限?擔心自己成為江東內訌的導火索嗎?孫權捫心自問,心中的失落以及對兄長孫策的失望也就變得越發深了。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失落的孫權病倒了,本來擔任副手的程普不由慌了神,連忙一麵將此事稟報正在率軍攻打江夏的主公孫策,一麵通知了人在吳郡的吳夫人。
孫策與周瑜自回到江東以後便對荊州展開了攻勢,按照周瑜對孫策的解釋,此時無論是朝廷還是曹操,都無暇顧及荊州,正是江東攻打荊州的絕佳時機,一旦等朝廷或是曹操抽出手來,再想要奪取荊州就沒有眼下容易了。
孫策對周瑜的看法深以為然,所以對江夏的攻擊一日不曾停歇,眼下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聽到孫權生病,孫策隻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將此事拋諸腦後,專心攻打江夏。而人在吳郡的吳夫人得知二兒子病倒,立馬就著急了,命人前往探望,若是病情不嚴重,就準備讓孫權回吳郡養病。
孫權得的是心病,吃了幾副湯藥後除了精神有些萎靡外,身體倒是已經沒有大礙。再加上他已經清楚自己在柴桑的真實地位,得知母親有意接他回吳郡養病,孫權便順水推舟答應了,正式將柴桑托付給程普,自己隨著母親派來的家仆返回了吳郡。
……
“母親……”孫權看到吳夫人,心中萬般委屈湧上心頭,吳夫人心疼兒子,見到孫權一副受委屈的樣子,頓時心疼不已。連忙屏退左右問道:“仲謀,可是程德謀對你不敬?”
“不關程德謀的事,是孩兒久未見母親,心中甚是想念。”孫權本想對吳夫人訴說自己的委屈,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怎麽說呀?是說自己兄長猜忌防備自己?還是說自己壓根就沒有取兄長而代之的心思?無論是說哪樣,都會讓吳夫人感到揪心。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孫權不想讓母親左右為難。
“……仲謀,既是想念母親,那就在吳郡多待些時日。你兄長為了孫家晝夜操勞,很是辛苦,你的幾個弟弟現在還不堪大用,唯有你還能為你兄長多分擔一些。”
聽到母親吳夫人的話,孫權心裏不由苦笑,“母親啊,不是孩兒不願意為兄長分擔,而是兄長怕的就是孩兒替他分擔啊。”
一連數日,吳夫人都在開導孫權,鼓勵孫權要勇於承擔責任。可她並不知道孫權心裏的苦處,說的次數多了,本就因為此事而感到心情鬱悶的孫權終於沒憋住,對母親道出了實情。
“母親,非是孩兒不願為兄長分擔,而是兄長已不是當年的兄長,在他的心裏,江東才是第一位,而兄弟之情,已經被他擺在了第二位。”
“此話怎講?”
“母親,你人在吳郡,所以並不知情。孩兒在回到兄長身邊之時就曾經向兄長建議攻打江夏,隻是兄長卻以勝之不武否決了孩兒的建議,現在想來,其實就是兄長不想給孩兒獨自領兵的機會。而等回到江東以後,兄長攻打江夏,孩兒又向兄長請命想要隨軍出征,可兄長卻以戰場凶險為由將孩兒打發去了柴桑。孩兒雖然遺憾不能與兄長並肩作戰,可柴桑也是軍事要地,能去保護兄長側翼,孩兒也心滿意足。可等孩兒到了柴桑,才發現柴桑的兵馬壓根就不聽從孩兒的調遣,隻聽從程德謀的命令。孩兒一開始覺得或許兄長是擔心孩兒從未獨立領軍,讓程德謀來是為了協助孩兒,可後來孩兒才發現,孩兒在柴桑其實就是一個擺設。”
“仲謀,你多心了,你兄長也是不想讓你有什麽閃失。”
“母親,若是擔心孩兒有什麽閃失,何不直接安排孩兒在後方擔任文職。若是擔心孩兒有什麽閃失,為何本來應該是保護孩兒的親衛卻在暗中將孩兒的一舉一動稟報程德謀得知?”孫權像是得到了一個發泄的機會,一股腦的將自己這些時日所知所見的事情和盤托出。
吳夫人被問的啞口無言,同時心裏也生出了一絲對大兒子孫策的不滿。你既然懷疑你兄弟,那就幹脆棄之不用,反正如今江東是孫家的基業,讓你二弟做個富貴閑人就是。何故派人暗中監視兄弟的一舉一動?
不等吳夫人開口安慰孫權,孫權繼續說道:“孩兒不知兄長為何要疑我防我,但這世上的事情必定是有因才有果,兄長會如此待我,這其中肯定是有小人作祟。孩兒不願與兄長生了嫌隙,讓母親左右為難,隻得稱病主動退讓,還望母親莫要怪孩兒。”
“仲謀,不要灰心,待你兄長回來,母親會好好說他。”吳夫人見狀連忙勸道。
“母親,如今的兄長已經不是當初的兄長了,現在的兄長是江東六郡八十一州之主,母親勸他,他肯定會聽,但心裏會怎麽想,恐怕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母親在時他不會對孩兒怎麽樣,但若是母親不在了……”孫權說到這沒有說下去,隻是搖了搖頭。
吳夫人自然聽出來孫權話中的意思,的確就如孫權所說的那樣,自己活著的時候可以關照孫權,可一旦自己不在人世,那大兒子是否還會待見二兒子,那就不好說了。
“那仲謀你的意思是?”
“母親,兄長之所以會疑我,無非就是擔心孩兒會與他爭奪江東之主這個位置,要想讓兄長不再疑我,避免江東陷入內訌,唯一的辦法就是孩兒主動退讓……或許等到紹兒長大成人以後,兄長才會對孩兒放心。”
吳夫人被孫權這一提醒,才終於回過神來。原本她是因為二兒子不小心得罪了大兒子,可現在看來,大兒子會防備二兒子,是為了確保江東之主這個位置的傳承。吳夫人當然不希望看到兄弟閱牆這一幕的發生,而孫權的主動退讓,更是讓吳夫人對孫策生出了不滿。尤其是那個在孫策身邊搬弄是非的小人,更是讓吳夫人生出了恨意。能夠說動孫策的小人,吳夫人不用想都知道是周瑜,因為在江東,也隻有周瑜的話孫策才能真正聽得進去。
對於孫權,吳夫人一直覺得有所虧欠。當初孫策征討江東,名不正而言不順,是孫權當時挺身而出,接受了朝廷的條件,這才讓孫策得以順利接收了江東。否則,即便孫策可以依靠武力令江東世家臣服,但同時隱患也會就此埋下。
孫權前往長安的時候尚未成年,這麽個小人兒為了兄長的大業毅然決然的去了長安,可得到的是什麽呢?兄長的猜忌防備。
“仲謀,委屈你了。”
“母親言重了,無非就是混吃等死罷了,正好也可以讓孩兒行孝膝前。”孫權強扯出一個笑臉對吳夫人說道。可孫權越是這樣,吳夫人就覺得越心疼,就越發的覺得大兒子做事過分。
孫權回到了吳郡養病,每日除了去向母親吳夫人請安,要麽就留在家中讀書,要麽就帶上幾個護衛出城打獵,對江東的大事不管不問,完全就是一副富貴閑人的做派。而孫權的一舉一動,也非常及時的送到了孫策的手中。
幾乎就是這些情報送到孫策手中的同時,吳夫人的一封家書也送到了孫策的手中。吳夫人在書信中並沒有責備孫策,隻是將孫權當日與自己所說的話向孫策複述了一遍,在信的末尾,吳夫人問了孫策一句,“伯符果無容人之量乎?”
孫策看完了信,心裏也是一陣後悔。捫心自問,他防備兄弟似乎有些太過了。想仲謀當初為自己征伐江東可以名正言順,不顧自身安危前往長安為質,自己當時心裏可是很感動的,並且暗暗發誓將來必會善待仲謀。可如今……
“伯符,時辰已到,是否現在發起攻擊?”周瑜進帳詢問孫策道。孫策見狀將手裏的書信收好,戴好頭盔衝孫策點點頭,“嗯,今日必破江夏。”連日的攻擊,已經讓江夏岌岌可危,孫策與周瑜商量,今天就要一鼓作氣拿下江夏。
……
長安
“什麽?劉備去了荊南?”劉協有些意外的問法正道。法正眼下充當劉協身邊的書佐,劉協打算等其父法衍回來以後就讓這對一肚子壞水的父子替自己執掌天眼,至於負責天眼的前任李儒和賈詡,李儒是要隨著呂布去西域的,而賈詡,有他這個老毒物在,天眼也不會變成法家的工具。
“是的,聖上,這劉備有什麽過人之處嗎?”法正有些納悶的問道。在法正眼裏,這劉備屢戰屢敗,身邊雖有關羽、張飛這等猛將,卻依舊擺脫不了喪家之犬的命運,實在不明白天子劉協為何對此人如此重視,甚至將其視為比曹操還要難對付的對手。
“不明白?”
“還請聖上為屬下解惑。”
“劉備這人的運道實在是不怎麽樣,但反過來想,若是平常人經曆了劉備的那些遭遇,可還能振作起來?”
聽到劉協這麽一問,法正不由陷入了沉思,的確就如聖上所言,這劉備簡直就是個打不死的小強。最強盛的時候甚至割據一方,但在失敗以後卻又可以重新振作。很多人在經曆了劉備那樣的遭遇以後會一蹶不振,甚至自尋短見。可劉備挺過來了,法正雖然還沒看出劉備有什麽過人之處,但唯獨性格堅韌這一條,法正是佩服的。
“什麽人最難被打倒?唯有那性格堅韌之人。而那劉備,恰好就是那類人。你看著吧,劉表絕非劉備的對手,這荊州,遲早會被劉備所占。”
“據說那劉備也是漢室宗親,手下更有關羽、張飛兩員大將,聖上何不收歸己用?”法正不解的問道。
劉協聞言搖頭道:“你當我沒想過啊,可那劉備非是甘居人下的主啊。除非山窮水盡再無其他選擇,否則他是不會輕易交出手中兵權的。當初他駐守宛城,若是願意為我所用,早就過來了,又何必此時帶人跑去荊南?”
“據聞是劉表讓他率部前往荊南平定蠻人作亂。”
“嗬嗬……劉表這是養虎為患。荊南人口雖少,但向南可圖交趾,向西可謀南蠻,最不濟也可以向東與孫策爭奪江東。而劉備若是留在宛城,那就隻能困守。劉表讓劉備去荊南,那是正中劉備下懷。你看看這幾份情報,劉備率部到了荊南武陵以後立刻命關羽留在訓練水軍,這荊州難道沒水軍嗎?這恐怕是劉備為將來割據荊南提前做準備。”
“可荊南的長沙還掌握在劉表的手裏。”
“哪又有什麽用?劉備這人有兩大本事,一是性格堅韌,二就是擅長收買人心。你看他身邊的文臣武將,不管劉備的處境有多淒慘,那些人卻始終不離不棄的跟隨左右。長沙眼下雖還在劉表的控製之中,可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劉備就會將長沙的官員收買大半。而且劉表的歲數已經不小,不出意外的話,肯定熬不過劉備。而劉表膝下的那兩個兒子,長子劉琦與劉備親近,一旦劉表不在人世,劉琦必成劉備手中的傀儡。”
“主公,那咱們是不是應該做些什麽?”法正輕聲問道。
“咱們自己還有一大攤子事要幹,哪有閑工夫去管劉表的死活。鬧著吧,荊州鬧得越熱鬧,咱們將來收複荊州就越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