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在漢營心在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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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是可敬的!雖然沮授忠誠的是袁紹,即便被劉協俘虜了也不肯投降,可劉協也並未因此就難為沮授。除了限製沮授的行動自由,衣食住行從未短缺怠慢,反正如今大漢也有些家底了,養沮授一個閑人還負擔得起。
劉協不願殺人,當然這是對漢人而言,要是換了外族,那劉協也是不會有絲毫猶豫的。外族的人才,砍死一個少一個。而對沮授,劉協更多的是想以此達到市馬骨的效果,向世人展示自己惜才、愛才的態度。
如今支撐大漢的棟梁已經不少,荀彧、荀攸、法衍、鍾繇、賈詡、李儒……這些人誰都不比沮授差,至於龐統、司馬懿、徐庶這類新秀,所欠缺的也無非就是一點實戰經驗,多積累一段時間也就可堪大用。
沮授對劉協來說,可有可無,劉協對待沮授是否投效也就沒有那麽迫切了。在沮授拒絕了劉協的以後,劉協就準備等河北袁氏滅亡以後再安排沮授。大不了安排沮授去邊疆教化外族,閑著也是閑著,發揮一下餘熱也是不錯的。可沒想到當劉協回到長安時,沮授主動找了過來。
劉協剛開始還挺高興,沮授這個不識好歹的木頭終於開竅了。可等沮授說出建議劉協與河北袁熙聯手一同對付曹操的時候,劉協的心裏不由一寒,這沮授哪裏是想通了,分明就是為保舊主的基業而想要拿自己去填旋。
沮授身為一個俘虜,他是沒有資格知道劉協正在準備對曹操下手,那麽就是說,他所說的聯袁抗曹,是他自己想出來的。眼下河北袁氏與曹操即將爆發一場惡戰,此時加入進去並非良時。漢軍此時出兵,隻會打草驚蛇逼得曹操收兵防守中原,那樣一來河北袁氏的危機是解除了,趁著曹操防備漢軍的工夫,袁熙可以一統河北,將河北經營成一個鐵桶,而漢軍則要為了中原與曹操殺個你死我活。
看著沮授那張忠厚的臉,劉協都有一腳踹過去的衝動。你不肯為我效力,我不怪你,人各有誌不可強求,可你不能把我當傻子哄!
“沮先生的建議朕記下了,待朕與朝中百官商議過後再答複你。”
“主公,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還請早作決斷。”
“嗯,朕知道了,磨刀不誤砍柴工,大軍要動,離不開朝中各部的協同,不說服了他們,朕就是下令出兵也要耽擱時日。沮先生且先回住所靜候佳音。”
沮授見劉協堅持不鬆口,也無可奈何,隻得返回自己的住處等候劉協的決定。沮授走後,劉協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一旁的賈穆、荀惲、盧毓見狀不由感到納悶。作為劉協新提拔的親信,對劉協打算對曹操下手一事倒是知道。沮授提議朝廷聯手袁氏,倒是的確可以對牽製曹操起到一定作用,不明白劉協為何臉色不虞。
“主公,何故不快?”荀惲好奇的問道。
“一會你就知道,去把你爹還有龐統找來。”劉協沒回答荀惲的問題,隻是吩咐了荀惲一聲,隨即又吩咐賈穆、盧毓分別去找人。
荀惲等人見劉協此時心情不好,也不想在這時繼續觸黴頭,紛紛領命離開。等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被劉協點名的眾人就到齊了。劉協與以前的皇帝不同,他不喜歡各個部門相距太遠,認為那樣會影響辦事效率,所以在荀彧擔任司徒以後,劉協便將皇宮的前殿讓了出來,作為各部辦事的辦公場所。此舉雖然遭到朝中一些老臣的詬病,但這種事情也不是什麽多大的事情,抱怨幾句,劉協不聽也就不了了之。
荀彧等人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聽了荀惲等人的講述,心裏對劉協此時為何心情不好倒是也有了幾分了解。
“聖上何必動怒?沮授不識好歹,那是他有眼無珠,為此人生氣實在不值。”龐統笑著安慰劉協道。
“有勞士元寬慰。”劉協點點頭,聳聳肩說道:“他不仁,那就莫怪我不義,想拿我等給他袁氏排憂解難,我要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主公放心,統雖不才,必讓主公得償所願。”
沮授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已經叫劉協等人識破,身為袁紹的死忠,他的忠心倒是值得人敬佩。但敬佩歸敬佩,這卻不代表劉協等人就甘願被他坑。進取中原是劉協這幫君臣的下一個目標,但如何進取中原,這卻需要好生思量。劉協可不想為了中原一地而損失太大,一戰回到解放前。
付出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收獲,這才是劉協等人願意考慮的。至於河北袁氏的死活,不在劉協的考慮範圍之內,說句難聽話,河北袁氏要是真的半死不活,到時劉協說不準還會趁勢直接將河北也拿下。
沮授是在與虎謀皮,他想要借劉協進取中原逼迫曹操退兵,從而替河北保存實力。可劉協等人也不傻,在看穿了沮授的詭計以後,他們要做的自然就是如何利用沮授讓袁曹之間的戰事更加慘烈一些。
沮授希望劉協可以現在出兵,但劉協在與荀彧、龐統等人商議過後,一致認為在袁曹沒有分出勝負之前,漢軍絕不可輕動,甚至為了確保曹操可以放心大膽的與袁氏決戰,漢軍還需要主動去別處找點事,好給曹操造成漢軍無暇他顧的假象。
當然這個計劃是不能告訴沮授的。為了不叫沮授識破漢軍的真實意圖,沮授成了朝廷的特使,被派往了河北,專門負責袁曹兩家的調停,至於曹操會不會聽,那劉協就管不著了。
沮授不知中計,他做夢也沒想到劉協君臣一起做扣騙他一個,帶著劉協頒下的聖旨,急匆匆趕往河北。自袁紹以清君側為借口向朝廷發難以後,朝廷便將袁紹的一切官職榮譽收回,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沮授懷裏揣著的聖旨,就是朝廷任命袁熙為冀州牧的聖旨。而沮授很清楚如今河北內亂,究竟根本原因就是袁氏三子誰也不服誰,眼下袁譚已經沒什麽指望了,而袁尚因為聽從了許攸的餿主意,落到如今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唯有袁熙,掌握著河北大部分實力,也隻有他,才有資格繼承袁紹所留下的基業。
親自送沮授出城以後,劉協立刻吩咐人向中原散布漢軍即將出兵中原的消息。假亦真時真亦假,真亦假時假亦真,與其等到沮授去讓人散布,倒不如漢軍自己動手。曹軍得知漢軍有意出兵,那必會命人查探,而為了麻痹曹軍,劉協也會命人通知蜀中漢安軍配合,做出南蠻犯境的假象,到那時留守長安的漢軍便會作勢前往蜀中平叛。
等到曹操知道了漢軍的“真實意圖”,再聽到沮授讓人散布的消息以後即便會心生警覺,也會露出幾分麻痹大意。更何況曹操雖為人謹慎,可他手底下的人卻不是人人似他。劉協既然有心對曹操下手,那對曹操留下防守中原門戶的兩員大將自然有所了解。
曹仁、曹洪二人,對曹操的忠心那是沒話說。但這二人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曹仁剛愎,曹洪貪財,劉協隻需要對症下藥,要破此二人並不困難,而隻要沒了這二人,曹操的中原就對劉協敞開了懷抱。
……
心急火燎,恨不得一夜飛回河北的沮授總算是趕到了袁熙的身邊,隻是迎接他的卻並不是美酒,而是鋃鐺入獄。劉協很是不滿沮授拿自己當傻子騙的行為,所以在沮授離開長安以後,飛鴿傳書潛伏在河北的朝廷耳目,在散布朝廷即將出兵中原的同時,也順帶散布了一下沮授降漢的“內幕”。
曆史總是有些驚人的相似,沮授沒有在袁紹出兵的時候被下大獄,卻在此時讓袁紹的兒子給下了大獄。
“公與……”耳邊聽到熟悉的聲音,靠坐在監牢角落的沮授連忙抬頭看去,見到牢外的人,沮授連忙起身說道:“元皓。”
“公與,何苦回來?”田豐看著沮授一身狼狽的樣子,歎了口氣問道。
“元皓,授得袁公知遇之恩,不可不報。”
“哼,你既說知遇之恩,為何又背主投敵?”
“元皓有所不知,如今朝廷勢大,若是任由袁曹相爭,隻恐日後反便宜了外人,那樣你我死後又如何有臉去見袁公?”
“休要再提袁公,公與,你我同僚一場,有些事我也不瞞你。二公子對你背主投敵一事很是不滿,不過念在你帶來了朝廷頒發的聖旨,放你歸去,你還是走吧。”
“什麽?走?不,我不能走。元皓,煩你帶我去見二公子一麵,我還有事要對二公子言講。”
“……何事?能與我說嗎?”田豐問道。
“可以。”沮授點點頭,“元皓,如今朝廷對天下群雄磨刀霍霍,正在尋找下手的目標,其中一個是曹操,還有一個則是我們河北。你沒有見識過朝廷的兵馬,所以不知朝廷兵馬的虛實,憑良心講,朝廷如今比起曹操更難對付。而我也理解了當初袁公為何執意要削弱朝廷。”
“……公與,你的意思是說,朝廷如今單憑我河北袁氏一家難以應付?”
“是的,朝廷如今文武共舉,文臣方麵的荀彧、賈詡、法衍皆為多謀善斷之輩,武將方麵的趙雲、龐德、張遼、徐晃也皆有上將之資,其麾下解煩、遊奕、踏白、漢安也具為善戰之師。而反觀我河北,袁公一去,河北三分,內訌不斷,眼下二公子雖有一統河北之像,但河北卻已無與朝廷獨立對抗的底氣。眼下與曹操一戰,更是讓河北形勢雪上加霜。元皓,鶴蚌相爭,漁翁得利,朝廷此時就是想要扮演漁翁這個角色,你務必要勸二公子小心,切莫為一時之快而斷送了河北袁氏。”
“那依你之見,有何法可破朝廷的謀劃?”
“可與朝廷聯手抗曹,當然這隻是明麵上的說法,實際上卻是將曹操的矛頭引向朝廷,而我河北則趁此機會整頓內部,休養生息。”
“……所以你一路上就命人散布朝廷即將出兵中原的消息?”
“正是,隻有先讓曹操警覺,才能打消他急於與我河北決戰的心思。隻要曹操與朝廷相持,那我河北就還有將來一統天下的希望。”
“……公與,我會將你的這番話回稟二公子,但二公子會不會信,那我就不好說了。”田豐沉思片刻,對沮授說道。
“元皓,你要相信我,我沮授身是袁氏的人,死亦是袁氏的鬼,此生絕不會背主求榮。”
……
“田先生,你信沮授的話嗎?”在田豐將沮授的話轉述給袁熙知道以後,袁熙沉默了許久,這才開口問田豐道。
田豐聞言沉默半晌,“臣與沮公與相交多年,他的性情我也頗為了解,若說他為求榮而背主,臣是不信的。”
“那沮授所言之事,又有幾分真假?”
“憑良心講,沮授所言對我河北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主公,眼下天下僅存的幾路諸侯,能與我河北相比的也就隻有中原的曹操還有長安的朝廷。荊州的劉表年事已高,一旦身死,荊州必亂。至於江東的孫策,小霸王雖然悍勇,怎奈江東人口難與中原相提並論,偏安一隅尚可,但一統天下,極難實現。”田豐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給袁熙消化自己這番話的時間,等見袁熙點頭看向自己,這才繼續說道:“故此,日後能夠平定天下的,無非三個人選,當今天子,中原曹操,還有我河北袁氏。”
“那田先生覺得誰的可能更大一些?”袁熙問道。
“若是沮授所言當真,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長安的朝廷。漢室式微,但終歸深入人心,隻要當今天子發奮圖強,心向漢室的賢才是不會拒絕為正統效力的。而我袁氏若是想要成就一番霸業,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就必須要比當今朝廷要多出數倍甚至數十倍。河北就是我袁氏的霸業之本,不容有失。”
“……田先生的意思是,相信沮授所言?”
“正是,沮公與所言處處為我河北袁氏著想,由不得讓人不信。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沮公與的安排,臣建議留而不用,待觀察一陣之後再做定奪。眼下最主要的,還是避免與曹軍相爭,保持實力。”
袁熙對田豐的信任一如既往,見田豐如此說,便點頭同意了田豐的建議。一麵讓人將沮授從大牢裏放出來,協助田豐處理政務,一麵派人前往曹營,希望兩家議和,不動刀兵。為了說服曹操,袁熙可以說是拿出了誠意,隻要曹操放歸袁譚,青州可以盡歸曹操所有。
……
老話說得好,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沮授為了河北袁氏不惜背上背主求榮的罵名,而被袁熙派往曹營的使者田疇,卻是個心不在河北袁氏之人。沮授是身在漢營心在袁,而田疇則是身在袁營心在曹。
田豐不可能告訴田疇讓他去曹營尋求袁曹議和的主要原因是擔心讓長安朝廷漁翁得利,授命前往曹營的田疇自然就有了自己的一番見解。在田疇看來,河北袁氏非是曹操的對手,袁紹一死,僅憑袁氏三子遲早會被曹操所滅。所以為了自家的前途,田疇早早的就向遠在中原的曹操拋出了媚眼。這次田豐讓他前往曹營,正中田疇的下懷,不過他不是去為了兩家罷兵,而是為了勸曹操動手。
曹操得知田疇前來求見,忍不住大喜,對身邊的程昱笑道:“好啊,田子泰一來,這河北袁氏就敗了一半了。”
“主公,田子泰見利忘義,實乃小人,不可重用。”程昱搖頭勸道。
“仲德放心,某自知曉輕重。你且退下,免得你一時義憤,壞了某的大事。”曹操笑著吩咐道。
“是,屬下告退。”程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是眼睛裏不揉沙子,而眼下還需用到田疇這個小人,所以相見不如不見。
等出了曹操的營帳,程昱叫過一人問道:“郭祭酒哪去了?”方才曹操升帳的時候就沒看到郭嘉,故此程昱才有此一問。不想被問的人眼神閃爍,回答支吾,深知郭嘉性情的程昱立刻猜到了大概,臉色不由一沉,哼了一聲便向郭嘉的營帳走去。
還沒進帳,程昱就聞到了淡淡的酒香,戰事期間全軍禁酒,想到郭嘉知法犯法,程昱的臉色越發的難看,掀帳進去一瞧,就見郭嘉正仰躺在自己的矮榻上呼呼大睡。
“嘩啦~”一盆冷水潑了郭嘉滿臉,郭嘉迷迷糊糊的睜眼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語的說道:“下雨了?什麽時候我的營帳有破洞了?”
“哼!”耳旁傳來一聲冷哼,郭嘉這才注意到榻邊有人,仔細一瞧,頓時酒醒了一半。在曹營中,郭嘉的人緣一向很好,他性情詼諧,能說會道,三教九流都能玩到一塊去。但程昱是個例外,正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程昱就是郭嘉在曹營的克星,程昱隻要一瞪眼,郭嘉就老實。
“程公,怎麽有暇來嘉這裏?可惜眼下軍中禁酒,要不然非與程公大醉一場。”郭嘉嬉皮笑臉的對程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