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合浦郡

    如今可說是劉備勢力的中心，在與朝廷罷兵以後，劉備便開始向南發展，不斷自荊南遷徙當地百姓加大交州內部漢人所占比例。經過這幾年的發展，隨著漢文化的廣泛傳播，交州一改當初蠻夷之風，隨處可見著漢服說漢話的漢人。

    隨著劉備一同來到交州的人大多數都已認命，安心將交州作為自己的第二故鄉。可也有人心有不甘，有的選擇了向劉備辭行，返回故裏轉投朝廷的懷抱，還有的則正處在難以取舍的階段。

    其中諸葛亮就是後一類人。諸葛亮的人品還是不錯的，並沒有因為劉備帶著他們跑來交州“開荒”便心生不滿，隻是他希望劉備來交州隻是權宜之策，日後遲早還是要返回中原。可劉備的表現卻叫諸葛亮感到失望，那一副打算紮根在交州的態度，讓諸葛亮十分擔心自己有生之年恐怕難以埋骨故土。

    諸葛亮的骨子裏，還是有些種族歧視。這很正常，大漢在那個年代正處於文化輸出的階段，周邊的各種民族文化都無法與漢文化相媲美。這也就導致在許多漢人的眼中，生活在他們四周的異族都是不知禮教的野人。

    富人瞧不起窮人，聰明人瞧不起笨蛋，這是社會普遍現象，雖然這種歧視的本身並不對，但這種現象源自於人類相互攀比的劣根性，所以基本難以消除。

    交州在自己的治理下一點點發展變得繁榮，自己也由此獲得了周圍人的尊敬，但諸葛亮依舊心裏還是有著一點點遺憾。尤其是在一次沐浴過後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諸葛亮差點沒認出水中那個倒影會是自己。

    黝黑的皮膚，一嘴小白牙，這還是當年那個風流倜儻的臥龍先生嗎？對於自己外貌的變化，諸葛亮心裏有數。當初為了治理交州東奔西走，整日裏在野外待著，可不就叫太陽給曬黑了嘛。不僅僅是諸葛亮與當年大不一樣，凡是跟著劉備來交州的人，除了張飛外，其他人要是與過去的舊友相遇，都不會輕易叫人認出來。

    張飛之所以不在乎自己的長相倒不是他已經放棄了對美的追求，而是因為他本來生的就黑，當年三兄弟在一起時，劉備白，關羽紅，張飛黑，這三張臉無論出現在哪，都能引起他人的矚目。不過如今在這交州，劉備的小白臉也曬成小黑臉了，張飛對此倒是挺開心，這下沒人說他長得黑了。

    外貌的變化尚在其次，真正讓諸葛亮擔憂的，就是劉備似乎已經失去了進取心，如今就隻剩下想要守住交州這一畝三分地做個土皇帝的念頭。

    或許做個割據一方的諸侯是劉備的願望，可這絕不是諸葛亮的。諸葛亮心高氣傲，當年選擇輔佐劉備，一是被劉備當時所表現出的誠意所感，二就是有心要與投靠了朝廷的司馬懿比試一番。

    天生的冤家，宿命的對頭，諸葛亮與司馬懿就如同貓狗不能共處，待在一塊準打架。當初選擇劉備，那是因為當初的劉備有取大漢而代之的野心，而那也恰恰是諸葛亮證明自己要比司馬懿強的地方。

    可沒想到劉備這人有前勁沒後勁，在三分天下計劃失敗以後，那份進取心似乎也隨之煙消雲散。尤其是在關羽陣亡以後，劉備更是變得畏手畏腳。荊南本就實力不濟，穩紮穩打的發展策略根本就不適合劉備，唯有出奇製勝，方有轉敗為勝的機會。可偏偏劉備不肯聽取諸葛亮的正確意見，而諸葛亮也不能因此就舍劉備而去。

    “軍師，軍師……”就在諸葛亮考慮該如何重新激起劉備的雄心壯誌時，外麵傳來張飛的大嗓門。

    “三將軍為何大呼小叫？”諸葛亮輕皺眉頭，問闖進來的張飛道。

    “軍師別問了，快隨俺老張來。”張飛似乎有急事，說話的同時一把抓住諸葛亮的胳膊，拖著就往外走。

    諸葛亮被拖著往外走，邊走邊問道：“三將軍，到底出了何事？”

    “嗨~前幾日咱們不是派人去朱崖郡對麵的那座大島上探路嘛，結果派去的人逃回來了，說是對麵那座大島上有土人居住。大哥知道後就打算率兵親征，我這不是找你跟我一塊去勸勸他嘛。”張飛邊走邊解釋道。

    張飛口中所說的朱崖郡對麵的大島，就是後世的海南島。劉備在穩定了交州以後，便將目光投向了那座大島。前些時日曾派一支百人的斥候隊乘船過海前去探路，結果今天逃回來兩個活口，說是在島上遇到了埋伏，就他們兩個活著逃回來。也是他倆命大，被島上土人追的抱著木頭跳了海，就這麽飄著回到這邊。

    劉備不怕有土人，交州那些過去生活在密林中的蠻人都已經讓他用武力征服，區區一些島民，又能奈他何？聞知此事後便打算親自掛帥出征。但張飛聽逃回來的兩個人說島上土人擅長用毒，未免劉備有事，便勸說劉備派一員大將領兵即可，犯不著親身犯險。隻是劉備不聽，張飛無奈，隻好跑來找諸葛亮一同去勸說劉備放棄原定計劃。

    諸葛亮聽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眉頭不由皺的更緊。說實話，他壓根就不想去勸劉備。此時的劉備已經不是當初諸葛亮印象中那個百折不撓的劉備，對劉備的失望，諸葛亮隻是沒有對任何人說而已。

    “三將軍，主公既然執意要去，那就讓他去好了，你我何必去勸。”諸葛亮站住不肯走了，開口對張飛道。

    “……軍師，你怎麽說這種話？”張飛有些意外的看著諸葛亮問道。

    “三將軍，即便我與你一同去勸，主公若是不聽，到時你準備怎麽辦？”

    “呃……”

    “他是主公，是你的兄長，難道三將軍還能強行不許主公去？與其在勸說這上麵浪費時間，不如提前安排負責保護主公的人，對此三將軍可有人選？”

    “這個……我打算親自陪同前往。”張飛想了想，答道。

    “不妥。”諸葛亮聞言搖了搖頭，解釋道：“三將軍，這交州如今雖被主公所占，但人心尚未歸附，尚需大將坐鎮，以免宵小生事。”

    諸葛亮說這話是很有道理的，交州在劉備到來之前是士家的地盤。劉備率兵來了以後，士家自然不肯拱手相讓，雙方連戰數場，皆以士家的慘敗告終。士家在連續失敗以後也將抵抗由明轉暗，利用這些年士家在交州的苦心經營，隱藏在暗處與勢大的劉備周旋。雖無法動搖劉備在交州的統治地位，但身邊總有一隻蒼蠅在附近嗡嗡的轉，時不時還落在身上蹦躂兩下。雖然不會造成什麽危害，可也足夠讓人覺得鬧心。

    合浦郡的特產是合浦珠，這也是劉備的財源之一。當然不僅僅是珍珠誘人，采珠女同樣也很誘人。劉備雖然不是人販子，不會販賣采珠女換取金銀，可問題是有人沒有經受住巨大利益的誘惑，時常會暗中擄走采珠女販賣到中原，供人賞玩。

    對於人販子的打擊，劉備向來是毫不留情，抓著一個就殺一個，可即便如此，依舊有人會為了豐厚的回報而鋌而走險。劉備為了震懾那些宵小，這才將張飛調到了合浦，這員猛將隻要在合浦一日，那些宵小就一日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劉備害得某些人失去了財路，那些人自然對劉備感到不滿，隻要一有機會，總想要生出點事端來。

    尊敬不等同於順從，憑借著自身的聰明才智，諸葛亮在交州贏得了許多人的尊敬，但諸葛亮所說的話永遠也沒有張飛所說出的有威懾性。越是落後野蠻的地方，人們越是崇尚武力，智慧隻能甘當武勇的陪襯，永遠成不了主導。

    “那你就想辦法跟我一起勸我兄長打消親自掛帥的打算。”張飛想不到兩全其美的法子，索性把問題推給了諸葛亮。而諸葛亮要的就是張飛配合，聞聽這話立刻說道：“要說服主公也不是不可能，隻是需要三將軍配合。”

    “哎呀，軍師，你有主意早說呀，幹嘛非要繞圈子？什麽主意？”張飛一聽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諸葛亮的條件。

    “三將軍附耳過來。”

    ……

    “大哥，大哥，不好了，荊南李正方命人前來告急。”張飛一頭大汗，衝進劉備的住處張嘴大喊道。

    “什麽？翼德，休要胡說，到底出了什麽事？”劉備聞言一驚，連忙問道。

    “大哥，李正方傳來急報，說是江陵水軍有異動，正在調兵遣將，請求我們速發援兵以應萬變。”

    “拿來我看。”劉備伸手對張飛道。張飛連忙將諸葛亮剛寫完沒多久的告急書信送到劉備的手上。

    劉備接過仔細看了看，他是做夢也沒想到心腹謀士跟結義兄弟會聯手蒙騙自己。看了告急書信絲毫沒懷疑真假，但當張飛再次催促劉備早下決定派哪路人馬救援荊南的時候，劉備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問張飛道：“翼德，你說這交州好不好？”

    “……”張飛沒料到劉備會突然有此一問，一時不由一愣，隨即在劉備再次詢問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試探的問劉備道：“大哥，難道你不打算要荊南了？”

    “……翼德，荊南、荊北本是一體，隻要荊南一日在我等的手裏，朝廷一日就不會對我安心。”

    “大哥！那當年你我三兄弟發過的誓願呢？”張飛的臉色有些難看，原本就黑的臉膛此時有些黑中透亮。

    “……翼德，你我的年紀已經不小了，雲長一去，我這性命就丟了半條，當年的雄心壯誌……唉~”劉備說到最後歎了口氣。

    “大哥，二哥雖然不在了，可還有我在呢。而且正是因為二哥不在了，你我兄弟才更不能輕言放棄，否則日後九泉之下遇到二哥，你我要如何與二哥說話。”

    “……翼德言之有理。既如此，你覺得該派何人率兵去救荊南？”

    “這個，兄長覺得沙摩柯如何？”張飛聞言試探的問道。

    人才匱乏是劉備此時最頭疼的問題，當年奪取荊南以後好歹還可以拉攏到一些世家的支持，那些世家中的子弟也能為劉備所用。但隨著劉備將發展重心南移，當初那些支持劉備的世家也開始對劉備陽奉陰違。交州遠離中原，世家不願意跑到這蠻夷遍地的地方發展，雖然在這裏的機會要多一些，可也會因此與中原世家疏遠，成為別人眼中的蠻夷。

    而治政的人才匱乏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關鍵還是將才的稀少，這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劉備。連連失利，導致劉備手下除了張飛、李嚴二人可稱大將外，剩下之人不足為慮。鮑隆、陳應已經升格成為劉備身邊的哼哈二將，不堪大任，而沙摩柯、邢道榮又隻有匹夫之勇，衝鋒陷陣合適，領兵就是要他們命了。而在將二代中，張飛的長子張苞、關羽的次子關興此時尚未成年，自然也不可能派上用場。

    青黃不接，就是目前劉備軍的現狀。在攻伐交州的過程中，劉備也將一些武勇過人的蠻人收為己用，但為了避免留下後患，再加上那些蠻人能起到的作用也就跟沙摩柯、邢道榮差不多，劉備也就沒有考慮過這些人。

    聽張飛提議沙摩柯，劉備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張飛也知道自己提議的人選不怎麽合適，可讓他推薦別人，他又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推薦。

    “大哥，要不問問軍師？”張飛小心翼翼的提議道。

    “嗯……速去請軍師前來。”劉備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張飛的提議。

    不多時，諸葛亮搖著他的羽毛扇出現在劉備麵前，劉備也習慣了諸葛亮平時的做派，不以為意的請諸葛亮落座，隨後說起了正事。隻是劉備說的正事，是諸葛亮與張飛事先合謀，壓根就沒有告急書信這回事。張飛是為了用此事轉移劉備的注意力，不讓劉備去親身犯險，而諸葛亮則是想借此機會試探劉備對荊南的態度。

    “軍師，不知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看了看劉備，諸葛亮沉默了片刻後才開口問劉備道：“主公可知向寵？”

    “向寵？此人是何來曆？”

    “此人乃是向朗胞弟之子，現年二十，頗有勇力，而且更重要的是精通韜略，善於領兵。主公若問何人可帶兵前去救援荊南，亮推薦此人。”

    “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眼下正擔任亮的親衛將。不過主公，亮還有一問相請主公為亮解惑。”

    “……軍師請明言。”

    “……敢問主公，昔日之誌，今尚存否？”

    劉備聞言一愣，他沒想到諸葛亮會突然問起這個。看到諸葛亮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劉備下意識的明白，這個問題必須好好回答，不能像跟三弟翼德那樣說話隨意。

    “軍師何出此言？某自然不曾忘卻。”劉備一臉正色的回答諸葛亮道。

    “既如此，那你主公因何在這交州安坐，不思進取。”

    “軍師，須知打鐵尚需自身硬，我等自身實力不濟，難以與朝廷相抗，故不得不先以交州為基業養精蓄銳，待得天時有變，自會揮軍北上，一償夙願。”

    “主公覺得何時會天時有變？”諸葛亮再次追問道。

    “呃……這個……隻要耐心等待，總會等到的。”劉備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過早的下定論，隻能搪塞道。

    諸葛亮聰慧過人，擅長察言觀色，一見劉備眼神閃爍，心裏便有了答案。雖然這答案令人失望，可好歹是個答案。

    “軍師，眼下隻是你我時運不濟，隻要堅持下去，總有守得雲開見明月的時候。”見諸葛亮沉默不語，心裏不安的劉備忍不住沒話找話道。

    “……主公，亮謊報軍情，還請主公責罰。”諸葛亮突然向劉備深施一禮請罪道。

    “軍師……嗯？軍師這是何意？”劉備本還想要再勸諸葛亮幾句，忽然聽到這話，不由納悶的問道。

    “沒有告急書信，江陵水軍也無有異動，此事隻是亮想要試探主公心意。”諸葛亮這時候倒是誠實，不過他這一誠實，把劉備給氣得夠嗆，指著諸葛亮半天沒說出話來。一旁的張飛擔心的看著劉備跟諸葛亮，做好了一會勸架的準備。

    “你，你好……”劉備指著諸葛亮的鼻子道。

    “主公恕罪，亮隻是想要知道，主公是否真的就想要從此在這交州安家落戶。”諸葛亮不為所動，語氣平靜的說道。

    “你，你，退下！”劉備狠狠一甩衣袖，怒喝道。

    “主公……”

    不等諸葛亮把話說完，劉備怒聲吩咐一旁的張飛道：“翼德！把他給我拖下去，關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探視！”

    張飛也怕諸葛亮這時候再說什麽激怒劉備的話，那樣他真不敢保證劉備會不會氣得一劍砍死諸葛亮。得了劉備的吩咐，張飛立馬衝到諸葛亮的麵前，一手捂住諸葛亮的嘴，一手摟住諸葛亮的腰，直接將人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