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仇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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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言進諫挨了打,因此由怨轉恨打算另尋明主,派人前來聯絡表明心跡,隻等裏應外合讓老東家為責打自己付出慘重代價。這一步步梳理下來倒是顯得合情合理,可不知為什麽,劉協總覺得高覽有意歸降一事似曾相識,可不管怎麽想,就是想不起為何會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聖上,這高覽來降一事恐有詐。”賈詡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劉協也覺得此事內有蹊蹺,聽到賈詡也說這事可疑,連忙問道:“文和看出此事中的破綻了?”

    “聖上可還記得那高達曾說他是高覽的本家,與高覽情同手足?”

    “記得。”

    “那高覽挨了打,作為情同手足的高達,對打了高覽的袁熙應該是什麽態度?”

    “唔……應該是敢怒不敢言吧。”

    “那他會稱呼袁熙主公嗎?”

    “……文和,你是說高覽此番是來詐降?”劉協記得那高達在提到袁熙時的確是稱呼其主公,但僅憑這點就斷定高覽詐降,似乎有些武斷。

    “僅憑這一點自然不能肯定,但至少有這個嫌疑。而且眼下我軍與袁軍相持不下,而時間拖得越久,對我軍也就越是有利,一旦張遼等人解決了羯人,那袁熙的河北對我朝廷來說就如囊中之物。袁熙想要盡快解決我等,唯有出奇謀,裏應外合倒是的確可以擊敗我軍的一個良謀,若是賈詡所料不差,此計應是出自田元皓之手。”

    “啪!”劉協忽然一拍大腿,倒不是讚同賈詡的推斷,而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事,赤壁之戰時黃蓋詐降曹操,與此時的情況何其相似。為了取信曹操,周瑜也是當眾要斬黃蓋,後眾將求情,黃蓋這才隻是挨了八十脊杖。沒想到如今沒了赤壁之戰,沒了周瑜打黃蓋,反倒是有了田豐打高覽。

    可惡!竟敢騙到老子的頭上!

    傻子才會上當!也就是說,挨騙的人都被騙子當成了傻子。劉協最恨別人把他當傻子哄,相信也沒人願意被人當成傻子。田豐、高覽合夥想要騙劉協,萬幸讓賈詡拆穿,劉協才沒有上了惡當。別說沒有根據,信任就是最大的依據,劉協相信賈詡的判斷,這就夠了。

    有仇不報非君子!既然高覽是憋著壞來的,那劉協就沒有對他客氣的理由。別扯什麽仁義道德,都被人當傻子看待了,再沒點報複手段,那就真成傻子了。

    賈詡號稱毒士,他不害人就算積德,而劉協同樣也不是善茬,一肚子壞水。隻不過劉協對待自己人不會冒壞水,而對於敵人,隻要能打擊對手,那劉協也是不擇手段的。高覽想要假借詐降混入漢軍中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而賈詡跟劉協一合計,便決定將計就計,讓高覽詐降變真降,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

    袁軍大營內

    高覽並不知道田豐的詐降計已然叫漢軍識破,在得到高達的回報以後,立刻便將此事告訴了田豐。高達並不知道劉協與賈詡在他離開以後所商量的事情,他能說的也就是劉協讓其轉告高覽,等高覽領軍來投時會派人接應。

    消息的不對稱,是很容易讓人產生誤判的。田豐、高覽誰也沒想到漢軍會在高達走後才斷定高覽是詐降,以至於二人在商量事情的時候前提便是漢軍相信了高覽的詐降是真打算投降。

    在這種情況下所想出的後續計劃,出入自然也是相差十萬八千裏。可惜田豐與高覽並無自覺,他們沉浸在計謀得逞的喜悅當中,眼下所討論的,也是何時向漢軍發難,是在高覽領軍去投的時候?還是在高覽率軍混入漢軍大營以後?

    作為河北之主,袁熙當然是知道這個詐降計的,隻不過與高覽疏遠多年,彼此之間的心結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解開,自覺見了高覽會覺得尷尬的袁熙索性便將此事全權交給了田豐,而他自己則忙著與烏丸王蹋頓聯係,希望可以請他領兵前來助他一臂之力。

    要說蹋頓與袁家的友誼,那是由來已久,早在袁紹在世的時候,蹋頓就做了袁家的馬前卒。隻不過相比起老袁,如今小袁的號召力明顯不如老子,以前袁紹有什麽需要蹋頓辦的事情,隻要吩咐一聲蹋頓就要照辦。而如今袁熙要蹋頓出兵相助,卻要好商好量,而且還要許諾好處。當然這也跟蹋頓此時所擁有的力量今非昔比有關,袁紹時期的蹋頓還不過是烏丸人中一個力量並不算強的部落首領,但隨著袁家一統北方,借助袁家的支持,蹋頓也水漲船高,手中的力量也一日比一日強,直到現在成了烏丸王。

    烏丸人幾十萬人,控弦之士少數十幾萬,由於是遊牧民族,雖然也學習漢人耕種,但遊牧依舊是主要的生活方式。蹋頓力量強大,自也就不需要再看袁家的臉色過活。眼下雖還未與袁家鬧翻,但袁家想要再如以前那樣隨意指使,那是不可能了。再加上前陣子有風聲說田豐想要拆分烏丸人,蹋頓對袁家更是提高了警覺。

    手裏有兵才能被人稱為烏丸王,要是手下部落被拆散了,自己這個烏丸人也就名存實亡。關係到自身的切實利益,蹋頓與袁熙的友誼小船也是說翻就翻的。好在田豐沒有對烏丸人付諸行動,否則蹋頓早就跟袁家翻臉。不過雙方雖然還沒有翻臉,但距離翻臉也沒多久了。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袁熙這邊的豬隊友就是河北的世家大族。這幫貪婪無度的家夥實在是有點沒眼色,眼下都到了河北袁氏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們卻依舊故我,繼續醉生夢死,繼續徇私舞弊的追求自身家族的利益。

    好在他們還知道自己之前因為朱靈的事情得罪了袁熙,這回不敢繼續刺激袁熙,但為了追求他們所謂的家族利益,便把目光投向了烏丸人蹋頓。

    先前袁熙為了誘使孫權、劉備出兵,承諾戰後會分別贈送兩家大批戰馬。但由於孫權、劉備出工不出力的行為,袁熙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兌現當初的承諾。可不管袁熙到最後會不會兌現承諾,河北世家已經做好以此為借口收購戰馬的打算,並且開始付諸行動。

    相比起以農耕為主的漢人,以遊牧為主的烏丸人要更加擅長養馬,而河北平時所需的戰馬,也多是烏丸人在幫助蓄養。打著征集戰馬的旗號,崔家派人見到了蹋頓。蹋頓是烏丸王啊,可崔家對待起來卻仿佛是吩咐家奴,而且張嘴就是兩萬匹。

    蹋頓可以不計較崔家對自己的態度,可紅口白牙一句話就想要走自己兩萬匹戰馬,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兩萬匹戰馬,以一匹戰馬一百貫來計算,那就是兩百萬貫,更何況有些戰馬更是萬金難求。一匹好的戰馬,對一個將軍來說那就等於是另一條命,崔家人一張嘴上下一開合就想要空手套白狼的得到幾百萬貫,不是癡人說夢是什麽?

    蹋頓嚴詞拒絕了崔家的要求,對於崔家的威脅更是不往心裏去。今時不同往日,蹋頓麾下十幾萬人馬,豈會害怕一個世家的威脅。真惹急了老子,砍死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崔家就不是君子,在被蹋頓這個蠻子掃了麵子以後,崔家不僅沒有自省,反倒惱羞成怒,開始四處散播對蹋頓不利的謠言,試圖以此說動袁熙來針對蹋頓。可袁熙卻並沒有如崔家所願的那樣大發雷霆,而是寫信先向蹋頓求證,在知道事情經過以後,反倒狠狠的責罵了崔家一頓,並且以此為借口收回了河北數郡的郡守職位以示警告。

    刀把子裏出政權!袁熙以往讓著崔家隻是為了維持河北的穩定,但卻並非懼怕崔家。可崔家卻“恃寵而驕”,認為自家可以在河北一手遮天,就連袁熙這個河北之主都沒被他們放在眼裏。

    而如今,袁熙一記響亮的耳光打過來,讓崔家一小部分人幡然醒悟,總算消停了下來,但還有大部分人卻是惱羞成怒。升米恩,鬥米仇,習慣了袁熙的讓步,忽然袁熙不讓步了,頓時叫這些人不適應,紛紛叫囂著要給袁熙一點顏色看看。

    可袁熙又豈是能任人擺布的主。他雖性格有些懦弱,但好歹也是河北之主,袁氏代言人。袁家四世三公,論家世絲毫不比崔家的差。以往崔家說別人的壞話袁家的人還能裝聾作啞,可這回崔家將矛頭對準了袁熙,袁家的人自然就不答應了。別說袁家的人不答應,負責留守鄴城的審配也不會再沉默。

    審配是那種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主,崔家使人打死朱靈的獨子一事已經叫審配對崔家極為不滿,可為了顧全大局,審配隻能將這種不滿暫時壓下。而後崔家不依不饒的逼迫審配同意樂陵新郡守的任命,更是讓這種不滿在不斷加重,直到崔家開始針對袁熙,一直被審配壓下的不滿終於爆發了。

    以逮捕凶手為借口,崔家留在鄴城的幾個主事人被審配請進了官府,而作為受害者家屬,朱靈也奉命返回了鄴城。

    審配隻是想要以此為借口敲打崔家,警告崔家這時不要太囂張,卻不想讓朱靈這時回來簡直就是“引狼入室”。

    朱靈快四十的人了才得了一個兒子,在普遍成親較早的古代,已經算是老來得子,像朱靈這個年紀,有的都是爺爺輩了,而他才得了兒子沒幾年。本想著將兒子培養成才,光宗耀祖,卻不想崔家如此手段無恥,竟能對一個五歲孩童下此毒手。對朱靈來說,就是拚著什麽都不要,都要讓崔家付出代價。

    之前朱靈勢單力薄,難以對崔家報複,可現在不同了,朱靈奉命返回鄴城,他手中有兵,而且又得了袁熙的命令,讓他負責協助審配維持鄴城的穩定,這就等於是將報複崔家的千載良機送到了朱靈的麵前。

    審配本隻是將朱靈作為苦主,卻不想朱靈率部返回鄴城的第二天,先是將審配請進朱家軟禁,隨即便下令關閉四門搜捕崔家的子弟。

    多行不義必自斃!當朱靈返回鄴城的時候,崔家同樣也得到了消息,主要成員正聚集崔家商議對策,結果沒想到朱靈如此“行事果斷”,幾乎片刻都不耽擱便下令封城抓人,崔家人還在家中商量對策,前來捉拿他們的官兵就將崔家團團包圍。

    “朱靈!你想造反?!”被官兵拿獲送至朱靈麵前的崔家家主崔琰怒喝朱靈,不想朱靈卻絲毫不在意崔琰的喝問,隻是在驗明正身以後吩咐左右道:“押下去,打入死牢。”

    ……

    崔琰本以為朱靈會捉拿崔家人是得了袁熙的授意,可等進了大牢,看到被集中關押在一處的族中精英,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崔家是河北大族,河北有三分之一的郡守出身自崔家或是與崔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袁熙不可能在沒有想到辦法對付那些各郡郡守之前直接對付鄴城的崔家,但朱靈動了,將鄴城的崔家人一網打盡,一個都沒放過。

    他哪來的那份膽子?又或者說他是在打什麽主意?

    “審正南呢?我要見他。”崔琰大聲衝獄卒喝令道。以崔家家主的身份,平時要是跟一個獄卒打招呼,那獄卒得是受寵若驚的狀態。但現在,獄卒卻仿佛沒有聽見,就算崔琰喊了幾遍,也隻是看了崔琰一眼。

    而就是這一眼,就讓崔琰心裏猛然涼了半截,那是看死人的眼神,自己擔心的事情恐怕就要成真,這朱靈分明就是打算公報私仇,審配此時恐怕不是遭了毒手就是被軟禁了起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種任人魚肉的滋味不好受,崔琰此時倒是恨起了造成這一切後果的崔林,若不是他,崔家不會招惹朱靈這個為報私仇不顧一切的煞星。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後悔藥,隻有報應不爽。

    而此時的朱靈,正在家中款待審配,又或者說是在交代後事。審配心裏不是滋味,看著眼前一意孤行的朱靈,審配縱有千言萬語,此時也是說不出口。

    “正南你看,這是我孩兒兩歲時所寫的大字,雖然寫的不怎樣,但身為人父,看到自己孩子寫出自己的名字,還是很欣慰……”朱靈仿佛得了失心瘋一般,拉著審配一件件欣賞兒子朱植生前所留的物品。

    “文博,三思而後行啊。”審配好不容易抓住說話的機會,勸朱靈道。

    朱靈放下了手中的毛筆,這是用朱植的胎毛所製,一共六支,朱靈此時正拿著一支。聽到審配的話後朱靈小心的將筆放回盒中。看著審配正色道:“正南,你不必再勸,我又沒失心瘋,會有什麽後果自是心知肚明。”

    “既然知道,為何不能先顧全大局?我向你保證,待到風平浪靜,我必與主公一起為你向崔家討回這個公道。”審配急忙向朱靈保證道。

    不想朱靈聽後卻是搖頭一笑,“正南,我相信你說這話的誠意,但我卻不想再等,因為我怕,你與主公永遠沒有兌現這個承諾的機會了。”

    “文博這是何意?”

    “何意?朝廷勢大,此番河北主動挑釁雖也是為將來考慮,但力量的懸殊又豈是人力可以輕易扭轉?河北必敗無疑,而崔家,到時隻要歸順朝廷,難道你以為朝廷會為了我朱靈而去為難勢力龐大的崔家?”

    “……文博,你人在前線,對具體情況比我了解,你倒是與我說說,朝廷的實力究竟如何?”

    “有什麽好說的?正南,你要搞清楚一點,此時與我河北主力對峙的並非朝廷主力,除了當今天子麾下的天子親軍,剩餘的都是來自各郡的郡兵。可就是這幫烏合之眾,卻依舊可以在與我河北主力交戰中占據上風。你可以想象一下,一旦當今天子抽調朝廷主力參戰,河北會是一個什麽結果。眼下朝廷的主力有四十萬集中在草原對付羯人,可羯人一旦被解決,你說那四十萬人會劍指哪裏?到那時,河北又靠什麽來抵擋。”

    “……所以你不看好主公,想要自己報仇?”

    “我現在不報仇,將來就沒機會了。正南,你不必再勸,我心意已決。”

    “……唉~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可為了報仇,你就打算拖著一家為崔家陪葬?”審配歎了口氣,不死心的問道。

    “自植兒慘死,我朱靈還有我夫人就跟行屍走肉差不多了,何惜這條性命。正南,煩你事後代我向主公請罪,就說我朱靈對不起他的信任,下輩子當牛做馬向他請罪。”朱靈說完這話,沒有再理會審配,扭頭離開。

    看著朱靈離開的背影,審配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活的朱靈,估計等到報複完了崔家,朱靈一家也就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