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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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金烏西墜,斜陽映進原木長廊,微微暖色璀璨又亮。
有些刺目,薑萱微眯了眯眼,下一瞬被猛一帶,撲進去一個寬闊的懷抱。
短促驚呼一聲,她被抱得緊緊的,一雙臂膀極有力箍得她喘不過氣,她的臉撞在他的胸膛上,硬得很結實好像石頭似的,淚花一下子就出來了。
鼻尖酸脹,耳邊是急速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地從他左胸膛傳到她緊貼的耳廓上,仿佛共鳴似的,她心跳也不自禁更快了幾分。
一隻帶繭子的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他低下頭來,側臉緊緊貼著她的發頂,“阿尋,阿尋!”
他情緒很激動,一個勁兒喚著她的名字,看不見他的臉,但能完全感受到他的欣喜若狂。
薑萱翹了翹唇,鬆開捂住酸脹口鼻的手,一手按住他的手臂,放鬆身體貼在他的胸膛上。
“咚咚咚咚”的,靜聽耳邊鼓噪的心跳聲。
兩個人中間還隔了一個門檻,就這麽緊緊摟著,也不知多久,衛桓激動的情緒緩和了些,這才肯稍稍分開。
“阿尋。嗯。”他一雙微翹的鳳目亮晶晶的,近日陰霾一掃而空,拉著她兩隻手低頭瞅了一會,忽想起一事,忙補充說:“阿尋,我會好好改正的,隻是,隻是你知我……”
俗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衛桓決心是有的,但他擔心自己一下變不了多少,怕成不了她心目中的樣子。
他忐忑,又急,忙忙保證:“不過你放心,我肯定很努力的!”
他惴惴瞄了她一眼:“阿尋,你信不信我?”
薑萱答他:“我信。”
見他這般,薑萱有些心疼的,昨兒隻怕是嚇到他了,“我自然信的,誰也不信我都信你。”
她柔聲安撫:“昨兒我隻是有些不舒坦,想安靜睡一會罷了,沒其他意思的,你別多想了。”
“真的?”薑萱肯定點頭。
衛桓仍有的那些許不安這才徹底散了,低頭看她安靜偎依在自己懷裏,微微垂眸,長而翹的烏黑眼睫輕輕顫東,小巧光潔的下頜弧線優美。
心潮激蕩,實在喜愛極了,他緊緊摟著她,側臉貼在她的發頂上。
不知怎麽說,哪怕什麽都不做,隻要兩個人這麽擁抱在一起,都教人極歡喜極歡喜的。
直到一陣冷風穿過廊道灌進大敞的房門,衛桓這才皺了皺眉。
她穿得不厚,衛桓連忙抬腳進了屋,反手掩上房門,將冷風隔絕在外。
“今兒比昨日又冷了些。”
秋已很深,昨夜零星幾點小雨,溫度再次大降,陽光有,但還是很冷,他倒是無妨,隻她卻不行。
以往都是薑萱給三人張羅添衣穿戴的事,包括她自己的,隻現在衛桓卻自己去了裏間,打開她的衣櫃,打量片刻略略考慮,給她取了一件纏枝紋蜀錦麵厚絨鬥篷出來。
摸了摸,又覺得薄了,放回去又換了一件灰鼠皮雲紋緞麵的,撚了撚,這才滿意了。
他把鬥篷抖了抖,攏在她身上,而後係上係帶,圍著她轉了一圈,給撫平緞麵上折痕。
十分認真,又有些笨拙地給她穿衣。
轉了一圈,折痕都一一撫平,而後又繞回前頭,給她整理鬥篷的兜帽和領子。
薑萱含笑,抬眼瞅著他,一雙澄明的美眸眨也不眨,溫熱的鼻息噴薄在他的手背上。
衛桓才緩和些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阿尋。”喃喃喚了一聲,忍不住俯身過去,薑萱睫毛顫了顫,半闔眼睛,他慢慢湊了過去。
很溫柔很纏綿的一個吻,結束後兩人的氣喘籲籲的,她被他抱上榻,半依坐著,兩人額頭靠著額頭,鼻息混合在一起。
薑萱雙頰火熱,連耳垂脖頸都燙燙的。明明兩人親過很多次,比這熱烈的都不少,她早習慣了,但這次總覺不同,心髒“怦怦”狂跳,像想從嗓子眼蹦出來似的。
偏他還不眨眼盯著她,那目光炙灼,薑萱臉皮熱脹,太不自然,忙一把推開他的臉,坐直輕咳一聲,問:“昨兒可有回房睡了?”
衛桓睜眼說瞎話:“有,睡了一個多時辰。”
薑萱還不知他?瞪了他一眼,“今兒早些睡,聽見沒?”
衛桓忙忙應了。
薑萱到底是心疼他,撫了撫他眼下青痕,柔聲問:“中午吃了沒?”
這傻子怕是一直立在她房門前等著,“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衛桓立即道:“雞湯麵。”
薑萱手藝挺好的,八大菜係都有涉獵,隻衛桓最愛的還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雞湯麵。
還記得初到定陽時,三人還寄居符府小跨院,練武從軍少年人餓的快,晚膳後總得添一頓,那時小茶房裏她總不忘熬上一瓦罐的雞湯,濃鬱的雞湯伴上麵,便是他記憶中最好的滋味兒,任什麽也無法替代。
薑萱又怎麽不記得?心裏軟軟的,才要應下,卻見他話一出口就頓住了,麵露懊惱:“我喚金嬤嬤回來做。”
才下定決心要照顧她的,他心想著給她做麵才對,可惜他手藝不行。脫口而出後他立時後悔,忙站起身要去叫人。
院裏侍候人都被他遣下去了,得叫回來。
薑萱拉住他,嗔道:“哪裏就要這般刻意了?”
“你記住你今兒說的話就好,做個麵怎麽了?”
她支起身,輕輕在他臉頰親了一下,含笑瞅了他一眼,起身穿上小皮靴子,往外行去。
衛桓摸了摸臉,唇角翹起,忙跟了上去。
兩人手拉手去了小廚房,灶坑裏的火早滅了,不過昨夜備的雞湯燉菜都還在瓦罐裏,還有帶泥的小青菜擱在竹匾上,外層葉子有些焉了。
衛桓用火折重新燃了火,雞湯和燉菜正加熱,薑萱就把小青菜收拾一下,帶泥的根部和焉巴葉子都摘掉,他便接過去,舀了水洗菜。
沙場指揮若定的年輕將軍,正坐在小凳子上認真洗著菜,他褪了憔悴精神奕奕,灶坑火光橘紅映在他的側顏上,愈發烏發紅唇劍眉鳳目,俊美極了。
衛桓五感敏銳,如何不知她在瞅他,心裏歡喜得緊,側頭對上她一雙帶笑的杏眸,他也湊過去親了她臉頰一下。
雞湯開了,薑萱站了起身,在另一個鍋裏下了麵,他還要搶著幫忙,可惜礙手礙腳被拍開了,於是隻得站到另一邊去。
“阿尋,你頭還疼不疼?”
衛桓關切問:“還有哪不舒服?我吩咐了府醫準備著,等會就喊他來。”
“沒了,還好吧。”
心情愉快,薑萱覺好了不少,現在已感覺和平時差不多,頭也不疼了。
府醫來看,少不了開藥,湯藥汁子可不好吃,她忙拒絕了:“不用,我昨兒吃了風寒藥丸,沒事。”
她精神頭是挺好的,衛桓卻仍不放心,打算等會兒吃了東西再喊府醫來。
下個麵挺快的,薑萱還燙了個小青菜,把燉羊排盛盤,還有另一個砂鍋裏的栗粥。
得了,當晚膳吃了,反正折騰一下時辰也差不了多少。
食盒提到飯廳,一樣樣取出來,衛桓先給薑萱舀了粥,又給她夾了碗麵,都擱在她跟前。
將她平時做的一一都搶著做了。
薑萱含笑看著,也不和他爭。
話說有人伺候著,還挺愜意的啊。
她伸手接過碗,兩人側頭看對方一眼,唇角翹起。
斜陽映照,金紅色的暖陽穿過窗紗濾進室內,二人都沒有說話,靜靜難得親昵時光。
薑萱到底沒有拗過衛桓,把府醫喊來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還是懾於衛桓的一臉鄭重,反正府醫不敢怠慢,給開了兩帖藥,又開了個藥膳方子讓吃幾天。
衛桓仔細問過,又讓金嬤嬤來聽,而後讓她重複一遍藥膳熬製順序,見一點不錯了,才作罷。
薑萱十分無奈,隻得捏著鼻子把煎好的藥喝了。
脈診了,藥也喝下,天色已暗了下來,藥力上來薑萱有些困,她催促衛桓立即回房梳洗睡下。
他必須保持精力充沛,南郊河間軍已休整得差不多了,隨時都會發動攻城戰。
衛桓依依不舍,但也知輕重,留了一陣也隻好聽她的。
一夜無詞。衛桓正恨不得時時和她在一起才好,可惜兩人都忙,薑萱服藥睡醒次日,就投入忙碌的公務當中。
兩人和好,大家有目共睹,都鬆了一口氣,符石見薑萱狀態也恢複正常了,心裏擔憂才算真去了。
他特地私下尋了衛桓,問:“待拒了張岱,入冬後,你和二娘的親事正好定下了。”
這陣子兩人鬧別扭,最記掛的要算符石了,他就怕小兩口出什麽岔子,還是早早定下才教人放心。
“嗯。”衛桓應了一聲,把捋著胡須十分欣慰的符石送走了,心裏卻是期待又忐忑。
這事兒他自然是沒忘的,可自己才犯了錯誤,保證改正也還隻是一個決心,也不知,阿尋還願不願意定親?
衛桓正要尋個好時機問一問,可惜他還未尋到,張岱就率河間軍來了。
三十萬大軍圍著石邑城開始連續猛攻,長達半月,張岱誓要在大雪前把石邑城攻下,期間,還幾次分兵重扣井陘關口。
衛桓率軍守城迎敵。
戰況十分激烈,呐喊震天,鼓聲動地,雲梯死死抵在石邑城頭邊緣,矢石檑木滾油不斷潑灑而下,撼動山嶽般的巨大震顫。
從清晨一直鏖戰到了暮色沉沉,張岱才下令鳴金收兵。
軍士分批有序進膳巡防,攙扶傷員打掃城頭,趁著夜間休戰空隙,開啟城門搬動還能循環再用的箭矢木石。
衛桓與諸將則回到衙署的議事大廳。
略略擦了把臉,諸人坐下,賀拔拓道:“這張老兒明兒必會再來!”
這是自然的,張濟道:“隻怕他會一直猛攻直到大雪降下。”
現在已是九月末了,按照往年,大雪應會十月上旬至中旬下來的,薑萱算算,那就大約是半個月。
時間不短,隻眾人麵上並不算凝重,除去傷兵,城內軍士仍有二十七八萬,與河間軍是旗鼓相當,石邑城高池深,自來易守難攻,情況並不嚴峻。
衛桓道:“堅守拒敵,若遇上機會,可稍出城攻敵。”
一句話,給後續戰事定下基調。
主防守的戰役並不需要商議太多,無非就是傷員、軍備消耗情況,還巡防哨馬之類的,不多時,就說得差不多了。
最後,衛桓環視一圈,道:“陳穀一戰雖敗,然於天下大局未必不是好事。如今彭越仍在豫州膠著,我們正好秣馬厲兵,待明年開春,再一舉擊潰張岱!”
“是!”諸將站起,齊聲應是。
“好,諸位辛苦了,且回去好生休息。”
衛桓抬手叫起,令眾人散去。
偌大的議事廳很快安靜下來,大家都離去了,就剩薑萱和衛桓,衛桓一側頭,見薑萱正一臉訝異看著他。
他解釋:“前幾天和文尚談了一下,他說敗也未嚐不是好事。”
“他還說先攻冀青是對的,師出有名,先取冀青得北地,而後再南下揮軍兗州。”
薑萱這回是真真驚訝了,“你這是……”
怎麽突然就和張濟談起這個了。
她對衛桓的了解,隻有比張濟深出許多的,何曾見過他去考慮天下大局?他不是一心一意隻盯著張岱薑琨複仇的嗎?甚至還說過複仇後怎麽都好,一走了之都無妨的話。
衛桓挨著她坐下,很認真說:“我答應了你的,我要成為你的依靠。”
想要衛桓忽然喜歡上問鼎天下,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但他答應過她會改的,她不喜他說一走了之的話,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退,那就隻有進。
亂世諸侯割據,不是被滅就是滅人,發展到最後,必然會是其中之一擊敗所有對手,進而取得最終的勝利,沒有第二個選擇。
衛桓是要當她一輩子最穩實的靠山的。
他低聲說:“我答應了你的。”
薑萱一愣之後,就是欣然,她很歡喜,歡喜他真的開始努力改變。
一點一滴,從大到小,他都努力去做。
“阿桓。嗯。”眼眶有些許潮熱,她輕輕在他臉頰親了一下,“我今天有沒有說過,我家阿桓真呀?”
“沒,沒呢。”
她柔聲說:“阿桓真好。”
薑萱側頭,輕輕靠著他的肩窩上,鐵鎧甲片冰涼,塵土血漬處處,隻她半點不嫌棄,側臉貼著。
衛桓歡喜極了,低頭親了親她。
挨挨蹭蹭摟了一會,他忽想起一事,忙鬆開手,說:“前兒舅舅和我說,待拒了張岱,入冬後,咱們的親事正好定下了。”
看了她一下,眼巴巴瞅著。
薑萱瞄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聲音低低的,臉皮有些熱,往時說過不止一次這個問題了,她總是很理智平靜的,隻這會卻莫名臉熱心跳。
瞪了他一眼,她輕哼補充:“不過得等你把這張岱拒了再說。”
衛桓心花怒放,立即應道:“好!”
一把抱住她,親了又親,“我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