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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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第一次正事順利辦妥,薑錯很高興,到底是個十四歲的小少年,即便極力保持沉穩,也不禁激動得紅了臉。
    偷偷和堂兄對視一眼,薑欽好笑搖了搖頭。
    笑罷,被勉勵一番,薑錯十分嚴肅應了,而後端正告退,和堂兄一起出了中帳。
    薑欽跟著他一起動作,麵上始終帶著縱容的微笑。
    才撩起帳簾,迎麵遇上梁尚。
    梁尚見禮:“五公子。”又朝薑欽拱了拱手。
    薑欽薑錯不敢托大,忙拱手回禮:“梁先生是來尋父親的?我們先回去了。”
    “請便。”
    梁尚也是一貫不拿大,立在原地目送二位公子走遠,這才轉身入帳。
    “公紀來了,快坐。”
    薑琨招手讓梁尚坐到身邊來,順便將方才決定給說了一下,“暫時先這樣,等這幾月我按戰功再提一個人上來,然後再給挪過去。”
    梁尚不自覺蹙了蹙眉。
    薑琨見了:“怎麽了?可是這安排什麽不妥?”
    梁尚回神,搖頭:“沒什麽。”
    此事說過,接下來二人商議布防和局勢戰策,一直到天黑,薑琨還留著膳,用罷梁尚才回去。
    梁尚帶了一大疊軍務回去,回去後去沒有伏案處理,而是出神沉思。
    家僮捧來茶盞,低聲勸:“郎君,若是乏了不如先歇歇?”
    梁尚搖了搖頭,擺擺手讓下去。
    家僮不敢勸,輕手輕腳退下了。
    梁尚盯著晃動的簾子,家僮以為他連日勞神公務疲乏了,但其實不是。
    他這是想起了已去世的薑鑠。
    還有,薑欽。
    薑鑠被擒身死,已船過水無痕,就連薑琨也一再寬慰他,說當時情況如此,你已經盡力了,是孩子命不好,切切不要自責介懷。
    那麽隱秘的路線都被撞上了痕跡,薑鑠的命是挺不好的。事實上也是他命不好,因為事後已反複審查過了,確實沒有任何人為的疑點和痕跡。
    隻不知為何,梁尚總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就是因為這種違和感,他反複回盤當日事情的經過,又把知情者們來回忖度了一遍。
    這麽一忖度,他不免注意起薑欽。
    無他,因為整個事件當中,他是最大的得益者。
    梁尚是薑琨承爵後才來的,他沒刻意打聽過什麽前塵舊事,但是吧,老侯爺和前世子同一年病篤和意外身故,這麽大的事他總是有所耳聞的。
    再有一個,他發現薑琨對侄兒的態度有些微妙,是極疼愛極看重的,但始終攏在身邊沒有放出去。
    梁尚是個聰明人,他隱有所覺。
    在這種前提下,對於薑欽這個最大得益者,他難免生了幾分疑心。
    不過一直以來,他誰也沒說,茲事體大又涉及主家陰私,在無任何佐證的情況他很快按了下來。
    直到今天。又是兵權。
    當時一聽他心中思疑不禁又多了兩分。
    不過轉念一想,就算是真的,加上婁興那四萬兵馬才七萬,翻不出什麽大浪。
    最終,他還是沒打算將疑心透露,隻招來親衛,耳語吩咐幾句,“仔細些,切切不許驚動。”
    他讓人私下留意一下薑欽。
    再說薑欽。中帳軍令下,他和薑錯持兵符去接掌了婁興麾下兵馬,由於事前通過氣,所以很順利。
    婁興麾下部屬奔襲才歸,二人緊接著忙碌起統計傷亡慰問醫帳等等戰後事宜。薑欽丁點沒有把薑錯撇下,而是很仔細地指點,又說了許多竅門,兄弟兩個一起把軍務處理妥帖。
    薑錯很感激,婁興兩個弟弟見了也滿意。
    二人忙到深夜,才算暫告一段落,薑欽把堂弟送回營帳,又笑著安慰和褒讚幾句,才轉身回去。
    馮平一直壓抑著喜色,入帳後再按捺不住,他有些激動:“事成了!”
    他們的謀算,今日終於跨上了一個新台階。
    薑欽情緒也有些高,薑錯一個小兒,他有自信能輕易擺布。今日婁興四萬,再有他明麵上的三萬,然後加上賈布三將手裏的十萬親信軍,共十七萬。
    已占據青州軍的三分之一兵力。
    到今時今日,終於達到他的預期,動手的成功幾率提上來了。
    隻要操作得好。
    他會如願以償的。
    “薑琨。”
    這個名字在唇齒中咀嚼而過,他摩挲著右手腕上的佛珠串,驟然收緊,“二十年了。”
    馮平有些擔心:“主子?”
    薑欽很快恢複平靜,手鬆開,一顆顆撚著珠串,問起其他事,“徐州那邊有何進展?”
    馮平稟:“暫無,徐州一切如常,並不見異樣,裴大公子初十還去了常邑鹽場,據探是鹽場出了些亂子。”
    這樣嗎?
    薑欽皺了皺眉,難道真不是並州那邊來信?
    他直覺不是這樣的。
    且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莫名感覺,仿佛有什麽出了些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這讓他有些不安。
    想了想,薑欽吩咐鋪紙。
    提筆蘸墨,他決定寫一封信給裴文舒,試探一下。
    “伯啟賢弟,一別半載,愚兄思弟久矣……”
    信重有思念有感歎,情緒並不高。薑欽低歎,他不得不和薑萱姐弟為敵,痛苦,難受,有時候又覺得很茫然,夜裏輾轉不能寐,翻身而起,卻是寫了此信。
    信重除了訴說苦惱,還憂心薑萱姐弟的安危,歎這個難解的局麵到最後,他才勉強收斂,略問了兩句裴文舒近況可好,年關將至可是在忙碌。
    信中過半內容涉及裴文舒心坎上的人,不經意的試探就藏在字裏行間,按照薑欽對裴文舒的了解,他的回信,很可能或多或少帶回一些他想要的內容。
    晾幹,裝封,用火漆,交給馮平,“走驛道。”
    “是!”這一封信走的青州軍務驛道,先去了臨淄,然後轉往徐州。
    抵達徐州後,明麵轉向常邑鹽場,實際快馬悄悄送往了卑邑。
    裴文舒拆開一看,勃然大怒。
    往日不知還好,如今洞悉薑欽真麵目,這封信掩藏在底下的意圖簡直原形畢露。
    他怒極:“薑欽!薑欽!”
    怒過之後,眉目一片冰冷,裴文舒麵無表情回了一封信,將薑欽搪塞回去。
    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
    “送回去。”
    將筆一擲,他抄起案上最新發回的訊報,直接去了衛桓的外書房。
    這份信報很詳細,敘述了婁興負傷後發生的所有事。
    “很好。”衛桓心下大暢,很好,條件終於成熟了。
    他站起,環視在座的諸位心腹大將:“秣馬厲兵,準備開春後的戰事。”
    年節過後,雪徹底停了,今年是個暖冬,不到元宵,堆積的霜雪開始消融,枝頭隱見綠意。
    這就意味著,全麵大戰開始了。
    薑琨正蠢蠢欲動,衛桓即點兵全線壓上。
    連日來,各種兵馬調遣糧草輜重押運,宣和的糧草軍備庫已經移至卑邑了。
    明日,衛桓將率大軍離開卑邑,東進和徐笙等將匯合。
    卑邑的氣氛一下子就繃緊起來。
    大戰在即,衛桓沒有丁點懼意,反他渾身血液似沸騰了起來,戰意,恨意,在這一刻都達到了頂峰。
    他對薑萱說:“阿尋,若順遂,此戰我當擊殺張岱薑琨!”
    還有薑欽婁興等等人。
    將多年仇人踏著馬蹄下,他手中的長刀劈在對方的脖頸間,用那腔渾濁的熱血洗刷掉他們之間的血海深仇。
    衛桓頭腦越發清晰,情緒越發激昂。
    隻回到後院屋中,接著昏黃燈火看著薑萱那張柔美的臉龐,他卻生出了濃濃的不舍之意。
    薑萱懷孕已七月了,頭胎不算大,但腹部也明顯隆起。他在她跟前單膝跪下,側臉貼著她的肚腹,裏頭的孩子動了動,一腳踢在他臉上。
    這種實在又有力的動靜,將他的心魂都整個吸引了過去。
    輕輕撫摸良久,他才站起身。
    他親吻她:“尋尋,我肯定能及時趕回來的。”
    在孩子降生之前,他會趕回來的。
    在孩子降生之前,就能徹底解決這些前塵舊恨。
    若順遂,他們很快就要成功複仇了!
    三更,衛桓就起了。
    往日總睡得很沉的薑萱,他一動,她就醒了。
    天黑著,卑邑內外火杖重重,照亮了整座城池。
    徐乾劉振等臣將已經來了,正披甲跨馬等在大門外,等待衛桓率大軍而出。
    薑萱墊腳,親自為衛桓披上帥氅,帥氅豔色赤紅,他膚白如玉眉目銳如刀鋒,在火光熊熊映照下,俊美矯健,雄姿勃發。
    他帶著刀繭的大手落在她的臉頰上,輕撫片刻,又探臂往前一帶,“我會每日給你寫信。”
    他看著她:“隻你身子重了乏累,不用急回我。”
    “回封信有什麽的。”
    薑萱整理好他帥氅係帶,輕輕退後一步:“阿桓此戰必勝!”
    “好!”他上前一步抱住她的肩,緊緊收攏,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轉身大步往外。
    旭日東升。
    薑萱乘車至東城門下,登上高高的城頭,目送大軍開拔。
    金色晨光灑在黃土大地上,刃尖和鎧甲折射出刺目亮光,黑壓壓的大軍一眼望不見頭,舉目遠眺渾然一體,已不能辨清熟悉的身影。
    衛桓,還有薑鈺。
    薑鈺方才特地來尋她,他十六歲了,肩膀寬了也厚實了,人晃眼就拔高,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
    他單膝跪在薑萱麵前,“阿姐,此戰我必手刃敵寇,為阿娘複仇的!”
    切齒之意,激昂情緒到了頂峰,微微哽咽,他仰臉看著她。
    曾幾何時,自己細心嗬護的弟弟已經長大成人了。
    薑萱將手放在他的發頂,“好!”
    阿姐不能上戰場,手刃仇敵之事就交予你。
    “願你二人馬到功成!”
    她一托,薑鈺站了起來,深深看了姐姐一眼,轉身跟著衛桓大步而去。
    戴甲少年翻身上馬,一揚鞭匯入城外大軍。
    薑萱舉目遠眺,旌旗漫天,戈戟如林,漫天遍野的大軍潮水般有序湧動,沉沉往東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