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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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薑萱在小院待了很久,到傍晚時分才登車回府。
她認了三個弟弟,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車輪轆轆,風拂起舷窗簾子微微擺動,她順手撩起,夕陽無限,漫天晚霞映紅了半邊天空。
她徐徐深呼,長長吐出一口氣。
空氣很清新,心肺倍覺舒暢。
她回頭笑,也謝謝程嫣。
程嫣摟著她的肩:“瑕不掩瑜,咱們做的都是對的。”
其實道理薑萱都懂,隻是七萬人命太沉重了,沉重得總讓人不自禁生出愧疚來。表麵是調整好了,隻潛意識仍殘存自責,懷疑自己。
這感覺程嫣很明白,她也是這般經曆過的。
現在搬開了這份懷疑。
如長途跋涉的旅人終於拋開贅負,胸臆舒暢,感覺整個人仿佛一下子就輕了。
薑萱笑了笑,連這漫天晚霞更覺賞心悅目了起來。
薑萱情緒的變化,裴文舒一下子就發現了。
她某些心結,大約這天底下最懂的人就是他。
不過誰也沒說,迎麵碰上後,隻彼此微笑相視了一眼。
裴文舒笑:“琅兒玉雪晶瑩,很可愛。”
青州被攻陷,裴文舒的任務也告一段落了,後續事情不需他理會,他便和接令的大軍一同折返卑邑。
半月前就到了,不過那會薑萱正坐月子,直到昨日琅兒滿月宴才見麵。那會人多,也沒閑暇說什麽話。
裴文舒微笑,他很喜愛琅兒,說起小家夥時,眉目都柔和了許多。
回憶起昨日裴文舒小心接過繈褓時溫柔神態,薑萱想,他會是個好父親。
他今年二十四了,在如今算是個大齡青年了,她心裏暗歎。
她是真心喜希望裴文舒好的,卻不想說勸成家的話傷他,隻柔聲說:“伯潛還嚷著要結親家呢,說他得趕緊生個兒子出來。”
“那我爭一爭?”
他明白她,打趣地接了一句,用輕快的語氣和笑意輕安撫她的心,隻不經意垂眸間,掩下了惆悵傷感。
薑萱果然笑了:“那你可得抓緊了!”
二人相視一笑。
“琅兒平日可聽話?”
“你不知道她,這小家夥嬌氣得很,哭得還大聲,連梁上的灰塵都能震下來了……”
和每個新手媽媽一樣,說起孩子薑萱興致勃勃,裴文舒微笑聽著,不時附和兩句。
最後他叮囑她:“孩子小,不可盡托於乳母下仆之手,你切記多看多敲打。”
“嗯。”薑萱深覺認同:“你放心,我知的,琅兒就養在我屋裏。”
“那就好。”說過孩子之後,裴文舒笑意微微斂了些,他說:“阿萱,我明日得回去了。”
是不舍的,但正事結束已有些時候,他拖得夠久了。
徐州和衛桓的結盟將要由暗轉明,事情很多,他得趕回去。
這事薑萱知道,裴崇來信她也昨日就看了。
她有些惆悵。
說來,自舊時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變的,唯有裴文舒一個而已。他的存在讓她感覺慰藉,過去那十幾年好歹不全部是不堪回首的。
除了傷痛遺憾以外,還是有正能量的。
她有些不舍。
裴文舒安慰她:“沒事,會再見的。”
“也是。”裴文舒可是裴氏嫡長子,有正事幹的,他們都還年輕,有的是見麵機會。
薑萱展顏笑:“那到時我送你!”
“好!”裴文舒出發早,天蒙蒙亮薑萱就起來,一家三口踏著晨霧為他送行。
琅兒沒下車,裴文舒撩起簾子看了她,把手上的玉扳指脫下來放在她的繈褓中。
“琅兒還小,不要遠送。”
翻身上馬,裴文舒製止了他們,讓送到城門口便罷,“山高水長,我們來日再會!”
薑萱也抱拳:“裴大哥一路順風!”
“好!”跨馬立了片刻,最後裴文舒掉轉馬頭,猛一揚鞭,一行快馬疾奔而去。
“我們上去吧。”
底下一下子就不見人了,薑萱欲登上城頭目送,衛桓就返身自馬車抱了琅兒出來,給裹了一個薄鬥篷,三人沿著邊上的石階登上城頭。
薄薄晨靄中,裴文舒一行已奔出一段距離,藏青色身影漸去漸遠,到消失視線盡頭。
“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
薑萱難免惆悵,古代行路難,分隔兩地的友人親眷一年能一次就算不錯了。
衛桓不樂意見,如今雙方關係日趨緊密他不方便嘀咕裴文舒什麽,於是他轉移話題。
“和徐州結盟後,以後若要對兗州動兵,那就更有優勢。”
提起兗州彭越,不免就想起投奔過去的薑欽,他暗哼一聲。
不過他沒提,免得影響薑萱心情,喪家之犬罷了,早晚解決。
薑萱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她舉目眺望南方,從這邊過去渡黃河,就是兗州。
“咱們先站穩了再說,兗州之事不急。”
他們才下青州,先消化好了再說。薑琨和張岱結盟聯手,彭越一人就和前者抗衡多年不分上下,可想而知他的實力。
“欲伐此人,非得時機恰當不可。”
衛桓點頭讚同,他也舉目眺望南方:“從前和文尚討論過,當今天下局勢,宜先收北地,再南取兗州。”
“徐州平原之地一望千裏,失於天險;司州朝廷爭權奪利人心不合;荊揚吳化吳儉等懦弱保守;而蜀中安逸已久難擋雄兵。”
現在北地已得,甚至徐州也成盟友,剩下那幾處,更是不足成大患。
衛桓道:“隻要攻陷兗州殲殺彭越,天下大局可定。”
如今的衛桓,實力連彭越都為之忌憚,哪怕他剛得了十幾萬兵馬。
衛桓可謂當世諸侯第一人,一統天下有望。
隻他說起這些事時,神色平靜,語氣甚至有些淡漠。
衛桓得了女兒,擁有一個溫馨的小家,他給薑萱的感覺是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柔和了許多。他現在已自覺把責任背在身上,所以他會主動分析天下局勢,去談論去評估這些。
但怎麽說呢,這些還都是偏向被動的,因為位置,因為能力還有責任,實際他個人還是不大感受到登極的樂趣和更多意義。
薑萱卻不願意他這樣,她希望他能找到樂趣和意義,發自內心地快樂起來。
她笑:“如果真一統了天下,咱們能做好多事啊!”
“哦?”衛桓含笑看她。
日出東方,小半輪紅日自山巒之下冒頭,染赤一大片雲靄,她牽著他的手迎上去,笑著說:“就譬如修正奴法,但凡為主家生育了子女的,即脫賤入良。你說好不好?”
衛氏是賤籍,她家妓出身,從商賈家中到侯府,一直到替張岱生下兒子養到十幾歲,到死那一刻,她都還是賤籍奴籍。
倘若她是良籍的話,嫡母韓夫人肯定沒這麽肆無忌憚,她這十幾年來也必不會受這麽多的非議。
薑萱若一下子就說什麽天下蒼生的,衛桓必感觸不深的,但這個,他霍地一下抬頭了。
他眼前一亮:“好!你說得對!”
薑萱牽著他的手,微笑:“等天下歸一了,不再征戰連連的,百姓有了田地有了安穩生活了,也就不用賣兒賣女了。”
賣兒賣女的少了,人牙子自然就少了,天下也不亂了,生存空間縮小,拐子自然也少了。
像衛氏般被千裏拐賣奇貨可居的幼童自然也就少了。
“嗯。”妻子說的這些,他都願意做,“你說得對!”
衛桓知她心意,握緊她的手,“尋尋,謝謝你。”
薑萱一笑:“謝什麽,不許謝我。”
他們是家人親人,是夫妻,本就是互為一體的。
晨曦最終衝破了霧靄,一輪紅日躍上天際,朝陽穿過山巒越過原野,投到高高的城頭上。
沐浴在一片和熙晨光中,朝陽為衛桓的側臉鍍上一層金色,那絲漠然悄然不見,他微笑著,俯身輕輕碰了碰她唇。
薑萱眉眼彎彎:“我們看日出?”
“好!”兩人相視一笑,手牽手,迎著朝陽緩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