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要你嘴賤(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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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我?

    大可不必!

    當年的師長都已故去,剩下的還有誰,能認出這副模樣的我!”萬劍一擺手笑道。

    “他就認了出來!”道玄真人一指田不易。

    萬劍一正色麵向道玄真人,眼眸中含著淡淡溫和的笑意。

    “無所謂了,師兄,這次過來,我是知會你一聲——

    一月之後,我打算下山走走,去逛一逛這天下神州。青雲門若無傾覆之危,不會再回來!”

    “嗯?”

    “師兄,你莫要急著反對,自此以後,我不會以‘萬劍一’之名示人,想必也牽連不到你。”

    萬劍一負手斜跨出一步,緩步走向了偏殿後門,不在意道玄真人是否同意。

    如他所言,此來僅是‘告知’而已。

    走出三步,萬劍一的腳下微頓,淡然提醒道。

    “師兄,田師弟,你們的‘苦肉計’不錯,但莫要弄巧成拙了!

    方才,不就有了意外麽?

    還有,聽聞蒼鬆收了一個徒弟林驚羽,修煉《斬鬼神》的悟性不錯,若是不介意,我想指點他一個月。”

    說罷,萬劍一繼續前行。

    在臨近陣法邊緣時,他的背影莫名一虛,竟離奇穿過了四重法陣,唯獨餘下一圈淡淡的漣漪。

    布設的四重陣法,未曾有本分的損壞。

    見狀,道玄真人不由一眯雙眼。

    田不易在一旁既驚且喜,關注點也不在這上麵,而是崇敬般望著那道背影消失。

    忽然又感到不真實,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夢。

    一場惟願永不醒來的美夢!

    道玄真人略作沉默,回身看向偏殿的正前方,隔著重重陣法,似乎瞧清了殿外的一切。

    尤其是,鬼王等人離開的方向。

    “田師弟,咱們這般做,究竟是對是錯?”

    聲音雖輕,卻字字入耳。

    終於,田不易從‘夢’中驚醒,亦是回轉身軀,與道玄真人並肩而立。

    視線向前延伸,口中喃喃自語。

    “不清楚,原本是一場戲,可險些弄假成真。世事難料啊!不過,掌門師兄,你瞞得我們好苦!”

    之後,兩人就這般安靜佇立。

    良久無言。

    ……

    玉清殿外。

    半個時辰過去。

    夜幕完全降臨,月如鉤,繁星點點。

    鬼王宗四人方才的去而複返,令青雲門眾人始終繃著一根弦,不敢鬆懈。

    那些門中長老重新回到了守心殿,不打算返回自己的住處。各脈還活下來的弟子,自發分組巡守,拱衛在通天峰各個緊要之處。

    若不是親身經曆其中,誰也不會想到——天下有著赫赫威名的青雲門,會在今日遭此大劫。

    此戰過後,青雲門的實力折損嚴重。又不知,會有多少的宵小和修煉宗派覬覦。

    玉清殿四周,庭院深深,無人安睡。

    杜必書倚靠在大殿外的走廊橫欄上,依舊盯著陣法籠罩的偏殿。

    一腦袋的漿糊!

    千般努力,事情又回到了原有的軌跡。

    小師弟還是叛出了青雲門,就如同那蒼鬆道人,給他一種‘冥冥天注定’的無奈。

    其實,也談不上‘回歸’,因為萬劍一的出手,碧瑤誦念的癡情咒被中斷。與三魂六魄崩散相比,現在的局麵已改善了太多,就是不知道具體的情形。

    百多年歲月逝去,別人或許不再識得萬劍一,可他一眼就認了出來,哪怕僅是一道背影。

    道玄掌門認得,想必,留在偏殿的師父此刻也已知曉。

    一切,平添了不少變數。

    當然,還有一點。

    道玄真人也沒有兩次驅動誅仙劍,這算不算作一種破局?

    杜必書心思紛亂,根本無心沉浸修煉,隻是守在這裏等候。

    想要等出一個結果!

    夜微涼。

    通天峰上,殿堂屋舍內點亮燈燭,一盞又一盞,溫暖人心。

    忽然,身畔拂過一陣涼風,灰暗的地麵也多了一道輕淡的影子。

    許久,又是一聲擔憂詢問。

    “六師兄,小凡真的叛出宗門了?”

    聞聲,就知是小師妹田靈兒。

    杜必書沉默不語,依舊望著被黑暗籠罩的偏殿。

    答案顯而易見,可在他心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古怪。

    身後,田靈兒一襲紅衣裹身,秀眉微蹙,悄然站立。

    不舍和難過的神情交替,她明明知道答案,可還是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這些年,她與張小凡玩耍嬉鬧、一同長大,早已將他當做親弟看待,親人叛宗墮落至魔道,怎不能傷心難過。

    在這裏得不到答案,田靈兒不甘地一跺腳“我問大師兄去,我娘不說,齊昊師兄不說,你也不說,一個個都是這般!”

    終於,氣哼哼離去。

    ……

    許久,又是許久。

    身後的走廊,又拂過了習習涼風,一道瘦弱的暗影再度出現在長廊的地麵。

    同樣的安靜佇立,良久,才鶯聲相詢。

    “杜師兄,他,他真的叛出宗門了嗎?”

    明明是在詢問,可言語中分明是不信,隻是想從旁人的口中得到印證。

    陸雪琪!

    杜必書意外地回過身,昂頭目視。

    一如既往的潔白衣裙,不染一絲塵埃,仿佛不曾經曆白日的一場苦戰。

    清冷的容顏,看不出任何情緒展露。

    可是,搭在腰間的袍袖內,一雙素手緊緊互握,微微顫抖。

    昂頭的姿勢實在別扭,杜必書倚著柱子滑起身軀,平視對方的眼睛。

    她的眼眸中,分明隱藏了擔憂。

    這種擔憂,決然不是普通朋友之間的那種,倒更接近於牽掛。

    感情這種東西,最是折磨人心。還好自己內心強大,至今不曾陷入這等漩渦。

    杜必書心中一歎,不知該如何去開導。

    倘若碧瑤安然無恙,張小凡還會與她產生交集嗎?

    恐怕,答案是殘酷的。

    “陸師妹,還記得當初我傳給你的那句話嗎?這輩子,有沒有一個人為你拚過命!”

    “當然記得。”陸雪琪有些傷感。

    “為你拚過命的,一次,兩次亦或者三次,可能是你的親人、恩師、朋友、同門,呃,我好像也救過你呐,對不對?

    唯有那情願為你拚命一世的,才是相守一生的伴侶。

    在緣分到來之前,你確定,他便是你的唯一嗎?”

    杜必書承認,自己不善於說教和勸人,此刻套用前世的心靈雞湯,也顯得笨拙。

    不過,有些話,總得說在前麵。

    現在不知將來事,但‘將來’在他的幹預下,貌似有了很大的改變。

    說不定……

    一個改變,便意味著有人歡喜有人愁,他隻是不想成為一個情感的劊子手。

    聽到這番話,陸雪琪忽然有些轉不過彎來,對方的答非所問,明顯另有所指。

    可是,她發現,此刻的自己根本聽不進任何的勸解,隻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他,真的叛出宗門了嗎?

    秀眉緊蹙,憂傷淡淡。

    瞧到這副表情,杜必書就知道她沒有聽進去,索性也不多言,挪步讓開了一些距離。

    繼續看向模糊不清的偏殿,或許,那裏就有答案。

    ……

    卟~~~

    靜夜中,一聲恍若氣泡被戳破的輕響出現。

    黑暗籠罩的偏殿,頓時多了一片光亮。

    殿內的燈火搖曳,好似沉寂已久的古刹恢複了香火祭祀,煥發了生機。

    破損的門檻內,田不易邁步走出,殿內僅留下道玄真人背對站立,注視著殿後的兩扇木門,專注思索著什麽。

    田不易負手沿著走廊慢行,途經杜必書和陸雪琪的身邊時,稍稍打量他們一眼,輕揮手臂。

    “老六,早些休息,明天早上與我們一道返回大竹峰吧!”

    說罷,他再度緩慢前行,走向前方的守心殿。

    守心殿內燈火通明,隱約有數道人影在晃動,夜深人未眠。

    杜必書朝身畔的陸雪琪歉意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有些事,他還想向師父打聽。

    ……

    河陽城。

    一處秘密莊園的暗室內。

    其內的布置,恍若未出閣女子的閨房,一張紅木大床,素雅的布幔挽起。

    幽姬從床沿處站起,將碧瑤的玉腕放回錦被,又掖了掖被角。

    “怎麽樣?”

    鬼王神情焦灼,湊過來問道。

    “碧瑤小姐昏睡不醒,我剛才試了試幾樣催醒的法子,都不管事。要不,回去讓鬼先生再試試?”幽姬苦澀道。

    脖頸的傷勢並不重,萬劍一的那一劍極有分寸,隻是劃開一道小口,阻止了碧瑤的念咒。

    可是,癡情咒成了大半,三魂七魄肯定有了缺損。

    在這方麵,她並不擅長。

    鬼王也不擅長此道,但多少有些眼力。

    在通天峰偏殿,灰衣人斬出的一劍,分明是存了相救的心思。若沒有那一劍,自己的女兒肯定魂飛魄散。

    是以,他並不記恨,甚至還心存感激。

    至於灰衣人的身份,當下無暇顧及,隻是那背影的氣度有些熟悉。

    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

    “鬼先生?也好,他在鬼道小術有獨到之處,鬼道本就與精靈魂魄打交道。”鬼王沉吟一刻,繼續叮囑,“合歡派那邊,也安排得力的人手接觸,畢竟合歡鈴是她們的東西。”

    “若是她們堅持索要合歡鈴呢?若我沒猜錯,小姐的魂魄得以保全,可能與合歡鈴有關。”幽姬回道。

    “哼,不給!

    瑤兒曆經生死得到的東西,誰也不能拿走!

    若不是三妙那個賤婢慫恿毒神和玉陽子離去,第二次的上山不至於耽擱那麽久,害得瑤兒遭此劫難……

    算了,先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眼下宗內高手折損不少,能不衝突最好。等恢複一些元氣,再與她們算賬!”

    鬼王一聲冷笑。

    幽姬點點頭,退到了一旁。

    鬼王俯下身軀,將手掌輕放在女兒的額頭,為她撥開礙事的兩縷秀發,並攏在了耳後。之後,拉來一個方凳坐在床前。

    此刻,碧瑤如同熟睡一般,呼吸輕輕,偶爾睫毛微抖一下,嘴角上翹少許,似沉浸在美夢中。

    “在她小時候,我就這般看著,還有她的娘親小癡陪在一邊,一家人和和美美。那時,真的是我最開心的時刻。”

    鬼王冷酷的臉龐,湧起了回味的神采,難得有了慈祥的笑意。

    可這慈祥一閃而逝,一抹仇恨取而代之。

    “若是沒有狐岐山之行,該多好!都要怪天音寺的普方禿驢,哼!”

    “宗主,張小凡怎麽辦?”幽姬忽道。

    “先帶他回宗,我可不想,瑤兒醒來後埋怨於我!你先退下吧,我想和瑤兒再單獨待會兒。”鬼王揮手示意。

    “好!”

    幽姬走出幾步,在拉門的瞬間,又停了下來。

    “宗主,我要在河陽城待一段時間,有些私事處理。送小姐回去的事,我會安排好。”

    “哦?”鬼王神情一怔。

    可他最終擺擺手,示意自己已然知曉。

    大竹峰。

    對於小師弟的叛宗,留在大竹峰的四師兄弟都感到不可思議,為此,還鼓起勇氣在晚飯時向師父師娘打聽過。

    畢竟前往通天峰的,隻有宋大仁、杜必書和田靈兒,三人對此絕口不提,他們也隻有采取這種‘非常規’的手段。

    相處五年,無論是誰,都不願去相信——

    一個草廟村的樸實少年、炒的一手好菜的小師弟,會無緣無故叛出宗門,說他是魔教內奸,簡直是無稽之談。

    對此,田不易兩口子沉默不語,隻是嚴肅甩出一句話。

    “以後莫要再提,你們小師弟隻是出了一趟遠門,早晚會回來!”

    此後,一眾弟子還真的消停下來,開始回歸以前的修煉。

    一轉眼,就是五日過去。

    杜必書很鬱悶。

    在師父那裏,他沒有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反而,被交予一個艱巨的任務。

    吃慣了小師弟做的可口飯菜,眾人再也無法忍受其他人的廚藝。

    所以,特意差遣他下山一趟,請一個‘外包廚子’回來。

    河陽城的廚子是有不少,可要他們到大竹峰這種清苦之地生活,那是一百個一千個不樂意。

    為此,杜必書往返了兩趟,可沒有一點進展。

    “老六,主意是你出的,要是你找不到大廚,你外出遊曆的請示,就不要再提了!”

    “你師父說得對!哦,那日在通天峰,你與魔道女子的對話,師娘我好像聽到了一些,若是辦的不利索,交給你師父一並處置!”

    “師父師娘英明!我就想不出‘外包’這等妙招,佩服佩服!”何大智快速補刀。

    “六師弟,大師兄看好你!”

    “同上!”

    “附議!”

    ……

    想起第一日晚飯的場景,杜必書隻覺得腦仁疼,一邊分心操控神木骰飛行,一麵猛拍自己嘴巴。

    “要你嘴賤,要你嘴賤!”

    悄悄溜走,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杜必書扼殺在萌芽中。

    現在,他已是玉清境七層的修為,心裏自然開始惦記《神劍禦雷真訣》這門神通。原本,他更傾向於修煉《斬鬼神》,可在聽了萬劍一的指點後,還真覺得是那麽回事兒。

    一來,自己沒有斬龍劍,無法正常發揮‘斬鬼神’的威力;二來,一往無前的氣勢,他還真沒有。

    想要修煉《神劍禦雷真訣》,就得師父首肯並抄錄功法。

    再者,還缺一把神兵利刃!

    種種因素製約之下,他隻能耐下性子,在大竹峰多待一段時日。

    這次,杜必書沒有帶小黑出門。

    一回到大竹峰,那家夥就與小灰和大黃湊到一起,形影不離,如膠似漆,連他這個主人都不再搭理。

    這次的目的地,是德源雜貨行。

    前日,杜必書曾委托了小劉掌櫃,讓他幫忙留意物色合適的大廚人選。

    實在不行,隻能去叨擾王員外一趟。

    但是那樣做,多少有點兒挾恩圖報的味道,感覺有些別扭。

    “老天保佑,我願意用我三年的賭運,換這次的一帆風順。”

    杜必書暗暗祈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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