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卓家村如今早已成為斷壁殘垣，野草雜生，若不是眼前那口石碑，或許沒人還會記得，當年這裏，曾居住著三百餘口人。

    殘破的茅屋，成為了野獸的居所，農田雜草叢生，大院的圍欄也早已倒塌，露出裏麵荒蕪的房屋。

    蘇莫一行人來的時候，驚得好些鳥獸四散逃出。

    卓家村當年是逃難而來的，因為有幾分狩獵的本事，所以卓家村也緩緩壯大了起來，在紫雲山脈外圍，這種村子十分罕見。

    但一場災難，將這裏的一切都化為虛影。

    唯有村口的一處巨大而低矮的山包，讓這一切看起來，似乎有那麽一絲人跡的意思。

    山包前，有一道石碑，寫著“卓家村人之墓”六個歪歪扭扭的小字，頗有些娟秀的意味。

    山包是墳，葬著卓家村三百餘人的屍骨，石碑是墓碑，上麵的小字是當年八歲的卓青微刻下的。

    蘇莫一行人盤旋了一圈，落在了墳墓之前。

    墳墓的遠處尚還留著一堆獸骨，獸骨極大，應該是當年被擊殺的妖獸。

    隨著時間，獸肉應該早就被野獸啃食幹淨，留下了幾塊碩大的獸骨。

    卓青微呆愣地快步走到墓碑前，雙膝跪地，撫摸著斑駁的石碑，再也忍不住，淚水如雨打一般落下。

    “爹！娘！”

    “青微回來了！”

    放聲嚎哭，似要將這些年心底的痛苦徹底釋放出來，卓青微哭得十分悲傷。

    當年她親眼看見身穿紫極宗門人道服的修道者，因為追殺一頭妖獸，將妖獸驅趕進卓家村，波及之處，死傷無數。

    有人出聲指責，卻惹得那群修道者心頭火起，出手擊殺。

    而後，一不做二不休，將整個卓家村都生生屠盡！

    自此，卓家村成為了卓青微心底永遠的痛楚！

    “你！你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

    沈拔跪在地上，突然猙獰地淒厲嘶吼。

    九年來的夢魘終究化為真實，當年他跟隨數位師兄下山除妖，獵取妖獸內丹，可無奈那頭妖獸極為強大。

    甚至於臨陣破境，這才讓妖獸逃入卓家村。

    造下殺孽。

    但讓沈拔徹底墮入深淵的是，一位師兄竟然直接將出聲斥責的凡人殺死。

    事已至此，迫於無奈，也迫於宗門責罰，他們將整個卓家村屠殺殆盡，但沈拔從未心安過，因為他清楚地記得！

    前一日，曾有一個小女孩哭著向他們求助，說卓家村三百餘人麵臨血光之災，恐怕會就此毀於一旦。

    眾人自然嗤之以鼻，小女孩身無靈氣，沒有任何修為，怎麽可能會預言卓家村一事，應該隻是孩童的玩笑話而已。

    可沒想到，區區童言，竟然成真！

    而事後，沈拔並未發現小女孩的屍體！

    九年來，他曾來卓家村一次，讓他惶恐的是，不知何時，卓家村村口竟然立起了一座墳塚，瞧那墓碑上的字跡，似乎是當年那個小女孩所寫。

    沈拔曾因此頹廢了整整一年，因為他知道，他殺了人，卓家村內數人性命。

    而今日，小女孩帶著蘇莫，前來複仇了

    “原來真的是你！”蘇莫眼神陡然冷冽。

    沈拔轉眼錯愕，連忙道“不！不是我，不是我幹的！”

    “那是誰？”蘇莫一聲暴喝。

    “是”

    沈拔陡然語塞。

    蘇莫冷笑著道“不說嗎？你覺得，你若是不說，應該有什麽下場？”

    “廢汝修為，讓你跌落凡塵？”

    “誅你頭顱，讓你死無全屍？”

    “屠你滿門，讓你無家可歸？”

    “滅你宗門，讓你身負罪孽？”

    蘇莫深吸一口氣，那無塵而深邃眸子終於是顯露崢嶸，蘇莫不屑地道“你若不說，這一切可都太便宜你了。”

    “我記得，魔修中曾有一門禁術，可奪人魂魄，搜尋記憶，但此術實在陰狠，一旦被奪魂，將會被抹殺靈智，化為行屍走肉。”

    “你若不殺，我可以好生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如墮九天地獄，承受無盡痛苦，而後，我會尋得此術，搜尋你的魂魄。”

    “隻是在我修習此術的時間裏，你的痛苦絕不會減少。”

    蘇莫的話算不上多大聲，也並不激動，似乎隻是在闡述一件極為普通的事實。

    但就是這般的冷漠，在沈拔耳中聽得，卻是徹頭徹尾的寒冷

    以及恐懼！

    “你身為青蓮劍宗之人，怎可行如此之事？難道你們青蓮劍宗便是如此教導你？”

    沈拔顫抖著身死，色厲內荏地道，他終究是怕了。

    蘇莫微微聳肩“於你，有何不可？”

    “你！”

    沈拔突然指著蘇莫，眼中滿是怨毒。

    “不錯，當年卓家村一事，我確實在場，可我有什麽辦法！”

    “當年我一身修為不過靈台境，在眾多師兄中，隻是個還未成為真傳的內門弟子，又有什麽能力阻止他們！”

    “那些凡人出言不遜，惹怒了師兄們，惹怒修道者的後果，他們自己應該清楚！”

    “這些年來，我也曾在心底為他們禱告，祈禱他們遁入輪回，轉世為人，而那件事，隻是場意外！”

    沈拔徹底癲狂，他想不明白，卓青微瞧著修為不過靈台境，為何蘇莫會如此為她。

    “說到底，你幫她，也不過是想在人前‘顯聖’罷了！”沈拔一手指著蘇莫。

    蘇莫眼神一冷。

    錚！

    一道劍光起。

    一根手指揚起，跌在地上。

    沈拔痛苦地捂著斷指，鮮血淋漓。

    “意外？在你口中，卓家村三百餘口人性命，在你口中，竟然僅僅隻是意外！”

    卓青微突然從一旁拋出，狀若癲狂，奮力嘶吼著，“如你這般說，我殺你滿門，也隻是意外一場？”

    她雙目一片通紅，眼中目光，是深不見底的仇恨！

    沈拔，親手殺死她的父母！

    她與沈拔的仇恨，深似海！

    沈拔的臉色徹底蒼白，他清楚，此刻再是雄壯的辯解都是徒勞的，因為，犯錯的本就是他。

    因為凡人的指責，就將三百餘人屠殺，是他們錯了。

    年輕氣盛，自認高於凡人一等，隨著師兄們屠殺，是沈拔錯了。

    沈拔隻是無力地喃喃道“可我也不是有意的啊，再說了，我堂堂紫極宗真傳弟子的命，難道比不過三百凡人的命來得珍貴？”

    “若當年師兄不出手，我也不會出手。”

    “錯的不是我，是命！”沈拔似乎找到了最好的理由，他哈哈大笑著，狀若癲狂。

    對，錯得不是他，是命！

    命！

    “荒唐！”蘇莫冷喝道，“與宗門而言，一個真傳弟子比三百凡人確實來得珍貴，可對她而言，父母性命，比整個紫極宗都來得珍貴！”

    “至於，錯的是不是命，這個道理，你大可下輩子自己的反省。”

    “說吧，當年參與此事的人，到底是誰？若不說，你的痛苦，絕不會少。”

    沈拔早已失魂落魄，但至少，對於蘇莫奪魂之術的威脅，他清楚，那種自遠古流傳的邪惡禁術，最後會讓人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好，我說，但請你，不要禍及我的家族。”沈拔頹然說道。

    蘇莫道“可。”

    到了這時候，沈拔也徹底釋然，既然是命，唯有如此了。

    他沈拔，認命！

    “當年參與此事的人，大多都是紫極宗的真傳弟子，其中有宗主之子莫流風，第三長老真傳弟子許無言至於其他人，早已死了。”

    說罷，沈拔突然朝著卓青微輕輕磕了一個頭，而後淒慘地道“那件事，是我錯了，但絕非我的本意。”

    最後，沈拔緩緩閉上了眼。

    錯的是不是命，沈拔也想知道，隻是現在，似乎沒機會了。

    蘇莫點點頭，沈拔交待得很清楚，就連眾人的身份都說清楚了，應該不會作假，如今事情，唯有如此了。

    蘇莫取出長劍，遞到卓青微麵前。

    卓青微接過劍，怔怔地看了蘇莫一眼，而後舉劍，刺入沈拔的胸膛。

    沒有任何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