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夢境與現實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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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隻說出一個殘字,中間停頓的空白,換作誰都能猜到她想說的是什麽,殘疾麽?這怎能不讓許三石夫婦惱怒。

    而被稱作敏敏的孩子則抓著婦人的衣袖,大聲喊道:“媽,你也給我買好吃的,我也要吃!”

    配合的真是天衣無縫,說這麽多無非就是想讓許三石夫婦答應她的條件,先不說她能不能吃苦,就這人品堅決不能要,要了就是麻煩,看多了人性善惡,不難猜出婦人下一步的動作,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飯店,如果讓這種人騙去,真是會憋屈死。

    這是許思年重生以來見過最討厭的一個女人!

    正當幾人尷尬跋扈之際,一隻細白的胳膊突然伸到了婦人的麵前,手中還提著一個袋子,裝的鼓鼓的,順著胳膊往上看是一張慘白清秀的麵孔,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而婦人卻在她眼睛裏看不到一丁點的笑意。

    “你什麽意思?!”

    許思年輕笑,因為臉上有細密的汗珠而顯得有些虛弱,隻聲音帶著不符合這個夏天的清冷:“說這麽多,難道不是想要我的零食嗎?”

    許三石夫婦:“……”女兒這理解能力是不是偏了點啊!

    婦人頓時怒不可遏,反手就拍掉了許思年的胳膊:“怎麽跟長輩說話的!一點教養都沒有,誰會稀罕你的東西,我真就奇怪了,不是聽說你學習挺厲害,怎麽這教養卻還跟以前一樣,看來你父母真是忙得疏忽了你!”

    被婦人拍過的地方已經紅了一片,可見用了多大的力氣,宋淑芳氣的要跟婦人理論,被許思年攔下。

    這一巴掌拍的她頓時就覺得頭都有些眩暈了,胃部也開始難受,咬牙忍著全身的不適,心底也生了怒氣,她收了臉上的笑意,麵無表情的看著婦人:“阿姨,您有什麽事就直說,不說就別攔著。”

    婦人本來還想嗆幾句,接觸到許思年的眼睛時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她假惺惺的笑道:“這樣說話多好,我就一個要求,讓你父母答應我去你們店裏打工,工資不能低於別的飯店,以前的恩怨咱就一筆勾銷,如何?”

    “不可能。”許思年想都沒想便拒絕,她冷冷的看著又要發怒的婦人:“第一,先應聘,達到要求就用;第二,如果您再冤枉我爸,我不介意咱們法庭上見;第三,如果真鬧到法庭,我更不介意解決一下上一次咱倆之間的恩怨;最後……”

    許思年聲音降了八度,冷的仿佛這個夏天都結了冰:“請你不要用這種命令的口氣,跟我爸媽講話,那樣我會忍不住——魚死網破!”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欺軟怕硬,許思年來回咀嚼婦人最後走掉時眼裏溢滿的恐懼,像品嚐這世間最美好的食物,翻過來倒過去的回味兒。

    她冷著臉用舌尖抵了一下牙關,眼睛裏除了冰冷還是冰冷,明明身體是熱的,不,已經不能用熱來形容,那是灼傷人的滾燙,是高山頂的岩漿順著靜脈流過每一寸血肉時的痛苦,伴隨著這種無法忍受的灼痛,意識開始剝離身體。

    人影在眼前一個勁兒的晃動,她隻能來得及辨認這是父母的聲音,焦急、害怕、恐慌,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四肢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能清晰的感覺到左手的抖動,整個胃部燒的像火一樣,拚命壓住不斷翻滾的巨浪,耳邊一聲聲的呼喚攪得她頭痛異常,越發顯得冷漠無情。

    ‘滴滴’——

    汽車的喇叭聲在耳邊炸響,許思年一個激靈睜開了千斤重的眼,宋淑芳焦急的神情盡收眼底,而她卻隻冷冷的看著,沒了平時的溫和淺笑,輕聲細語。

    宋淑芳抱著她又哭又喊語無倫次:“思年,別嚇媽媽行不行啊,哪裏難受,嗚,哪裏,對,對,我們去醫院,去醫院……”

    許思年毛茸茸的短發濕噠噠的貼著耳測,臉色慘白,冷汗不斷的往外冒,眼睛直愣愣的盯著某一個點,空洞,冰冷,毫無人氣……

    許三石打了出租車過來,周圍聚集了不少的人,都被許思年嚇得驚呼出聲,而先前的那對婦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跑的沒了影兒!

    就在許三石要抱著她上車時,許思年整個人就是一僵,猛地使了力氣一下把人推開,跌跌撞撞的跑到一邊吐了個昏天黑地,早上因為沒有食欲隻喝了一杯奶,因此吐出來的全都是水,到最後什麽都吐不出來,隻一下一下不停的翻湧。

    許思年知道自己哭了,她已經分不清這是生理性淚水還是留到眼睛裏的冷汗,亦或是上一世病痛折磨的那段不堪往事,她對生病有一種墜入深淵的恐懼,來到這個世界連一次小感冒幾乎都沒有,這一次的突發狀況幾乎要了她半條命。

    整個世界都在她眼前關閉,最後墜入無盡的黑暗。

    黑暗降臨就是周公入夢的時刻,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回到上一世的世界,像無家可歸的幽靈一樣遊蕩在各個角落,輕盈的身體飄到了一間病房,她看了年輕時候的母親,懷裏抱著嬰兒時期的自己,病房的門被推開,那是她永遠不會忘記的身影,她的父親,一個讓她恨之入骨的人!

    畫麵一轉,依然是在充滿藥水味兒的病房內,這一次她沒有見到那個男人,而是看到毀了一個家庭的罪魁禍首,十四歲的自己,沒了右臂的自己,毫無人氣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這一刻她像著了魔一樣,慢慢的飄到床邊,伸出左手一點一點移到‘自己’的脖子下,臉上是從沒見過的瘋狂。

    死了就好啦,為什麽要活下來呢,死吧……

    正當她的手慢慢收緊時,病房被猛地一下推開,母親撲到床邊抱著活死人一樣的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這一刻她想發泄心中的怨氣,她想放開嗓子痛哭,可她忘了這是在夢裏,無論她怎麽哭都不會留一滴眼淚,正如無論她怎麽用力都不會掐死自己一樣。

    一種萬丈深淵的無力感帶著她來到了自己離世的那個冬天,鵝毛大雪鋪滿了街道的各個角落,屋簷下的冰錐子被蓋上了一層冰雪,她貪戀這個冬天最後一絲氣息,一把抓過其中一根最長的往下拽……

    然而,她注定是要失望了,五指從冰錐子身上穿過,連一片雪花都不曾碰觸,她賭氣一般的穿梭在屋簷下的冰雪中,一次又一次……

    “汝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