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我的地盤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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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陰城人口不是很多,但要隱藏一個人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尤其像“千麵如來”聞大先生,這樣擅於易容之人。可是要得到飛鷹尊,就必須先找到聞大先生。葉楓心裏充滿了矛盾,既想盡快找到飛鷹尊,趁早了結此事,又企盼飛鷹尊永遠不要出現,因為那樣的話,大家就能相安無事。
他們都是風華正茂,朝氣蓬勃的少年,有許多精彩的事,等著他們去做,有許多小巧精致的紅酥手,等著他們去牽,而不是某些大佬用完即棄的棋子。他衷心希望每個人能夠帶著真誠的笑容,相互欣賞的情誼離開華陰城,他日在江湖相逢,還可以坐下來喝幾杯烈酒,肆無忌憚的說些包含別樣味道的笑話!
其實他知道那是他的一廂情願,他本來就是個容易自作多情的人,他巴不得每個人活得很好,沒有煩惱憂愁,每天都是風和日麗,沒有暴風驟雨,然而現實往往呈現他是殘酷,黑暗的一麵!在餘冰影看來,他分明忋人憂天,自找苦吃。她哼著動聽的小曲,帶著兩個男人逛街,居然還找了個無可挑剔的理由,“大隱隱於市”,像聞大先生那種自恃清高、聲望極高之人,當然不會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荒郊野外,所以這熙熙攘攘的華陰城才是他的藏身之地。
所以不到處逛一逛,瞧一瞧,怎麽能發現聞大先生的蹤跡?她既擺事實,又講道理,再加上斬釘截鐵的語氣,兩個男人隻有點頭稱是,不敢反駁一句。這一天正是圩日,附近鄉鎮的人都到城裏趕集,好多人挑著自家種的疏菜瓜果,到城裏換取所需的生活用品。本來局促狹窄的街道,憑空多了那麽多的人,以及隨地擺放的貨物,猶如一條逼仄的羊腸小道,連腳都插不進去。
餘冰影終日麵對空山幽穀,難得見過如此繁華場景,隻覺得入眼之物,皆是百看不厭。平時讓她望眼欲穿的葉楓,此時也變得可有可無了。葉楓見得她興致極高,低落的情緒也不禁高漲起來,暗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臨死之前能讓影兒開心,也算死得其所。”當下心無牽掛,掏出平時積攢的錢財,向餘冰影大獻殷勤,凡是她中意喜歡的,不問價錢,統統拿下。
倒是餘冰影深得餘觀濤精打細算,決不花一文冤枉錢的精髄,見得葉楓闊少爺做派,不由得大為心痛,不僅不與葉楓沆瀣一氣,反而挑最便宜的東西,錙銖必較。那些商販無不大呼意外,心道:“長得美麗的姑娘,出手一點也不美麗。”但見她一笑一顰顯出一種別樣的風采,如何硬得心來拒絕她?有些東西簡直半賣半送。餘冰影極是得意,自是又給葉楓講一堆大道理,想獲得女人的愛,最簡單不過了,隻要用了心思,就能將她俘獲。
隻有那些心懷不軌的男人,才會花錢如流水,莫非是我看走了眼?說到此處,眼角瞟著葉楓,看他如何辯解?葉楓當然清楚得很,這時與她唱反調,顯然是極不明智的選擇,唯有順著她的意思,才能逃過一劫。餘冰影的話還沒有說完,葉楓已經換上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嘴裏喃喃有詞,說的都是餘冰影愛聽的話。餘冰影眸含春水,帶笑帶俏地看著他略顯誇張的表現,待到差不多的時候,俏臉驀地一沉,冷笑幾聲,道:“暫且放你一馬,你可得牢記我的恩情,別敬酒不吃罰酒,到那時有你好看。”禁不住噗嗤一笑。
葉楓點頭道:“是,小元子給我做個證人,看我還敢不敢犯?”小元子心裏有些不以為然,暗道:“有些女人隻要錢,不要愛,她們隻要貪享一時歡樂,不要天長地久。”三人說說笑笑了一陣子,餘冰影忽然眼睛發亮,指著右方街頭吃吃笑道:“看,那個人是誰?”隻見髒兮兮的街邊蹲著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身穿褐色的天蠶絲衣衫,右手大拇指戴著個碩大的祖母綠扳指,笑容可掬,一團和氣,好像廟裏供奉的彌勒佛。
他全神貫注和一個衣衫襤褸,額角貼著圓形膏藥,趿著一雙裂著口子的拖鞋的邋遢漢子,下著象棋。盡管那男人身上散發出臭哄哄的汗味,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情緒。葉楓一見到這人,登時笑了出來,道:“這不是賀叔叔麽?”原來這人正是華陰城“德福鏢局”總鏢頭賀萬強,大家稱他為“笑麵佛”,為人八麵玲瓏,左右逢源,說話詼諧幽默,行事鬼馬搞怪,常常出人意料。他是餘觀濤的好朋友,經常上華山做客,葉楓他們都叫他叔叔。
三人走了過去,立在賀萬強身後,賀萬強專心致誌,哪理會身後站的是誰?三人見得賀萬強已輸得一塌塗地,隻剩下一個光杆將軍,獨自麵對對方越境而來的精兵強將,在做困獸之鬥,眼看不用多久,便將馬革裹屍,為國捐軀了。那人“啪”的一聲,驅車直搗黃龍,大喝道:“將軍!”賀萬強把將軍往上走了一步,幹笑幾聲,道:“將軍狡兔三窟,投後門去了。”那人笑道:“先讓你將軍上茅房,喘息片刻。”調動兩門大炮,支好炮架,對準將軍逃竄的必經之路,隻要將軍敢露頭,便炮火紛飛,教他粉身碎骨。
賀萬強四麵楚歌,隻在方寸之地踱著步子。那人拾起一個馬,舉得高高,重重壓在棋盤上,道:“霍去病馬踏匈奴。”賀萬強把將軍又往上走了一步,道:“將軍一個懶驢打滾,馬腹逃生,僥幸,僥幸!”旁觀的眾人禁不住笑了起來。那人把一枚卒子推了上去,冷笑道:“無名小兵立軍功。”賀萬強無路可走,怔怔地看著棋盤。那人笑道:“難道你想挖條地道,讓你的將軍從千軍萬馬中逃之夭夭?”賀萬強眼珠子轉了幾轉,笑道:“我有辦法了。”
那人奇道:“什麽辦法?”賀萬強道:“還記得白登之圍,澶淵之盟麽?”那人看上去不修邊幅,腹中倒有些墨水,道:“你想和我訂立和約?”賀萬強掏出一錠銀子,道:“我向你提供軍旅之費,換取你退兵。”把那人的驕兵悍將,一個個拾回本國駐地。那人笑道:“但我們終究是敵人,議和並非長久之計。那些妄想建功立業的年輕將軍,總會找到理由開戰。”賀萬強道:“所以我向吐蕃借十萬精兵,駐紮邊疆,以防不測。”理氣直壯把那些被那人吃掉的棋子,放回棋盤。
並且一個小兵向前,殺掉那人一個卒子,笑道:“吐蕃人蠻不講理,好鬥成風,我也沒有辦法。”眾人見得他堂堂成名人物,居然使出無賴手段,不禁莞爾一笑。忽然之間,聽得長街遠處人聲喧雜,似是發生了什麽事。眾人吃了一驚,齊齊看了過去。隻見六個錦衣少年,各人手裏拿著條手巾,若有長相奇異,氣度不凡之人,他們便一擁而上,按住手腳,濕手巾用力在別人臉上搓揉著,不正是宇文三兄弟,以及昆侖派三個活寶麽?
小元子“咦”了一聲,道:“他們吃飽了撐著,給別人洗臉做甚?”葉楓道:“易容之人,被濕手巾一抹,豈非原形畢露了?”餘冰影笑道:“聞大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無跡可尋,豈是他們幾個蠢才所能找到的?”此時賀萬強已經發現了他們,笑道:“你們在找人?”餘冰影道:“是啊!難道賀叔叔要助我們一臂之力?”賀萬強忙擺手說道:“我倘若幫了你們,豈非給別人留下了華山派弄虛做假的把柄?再說我也沒有那個本事。”
那個與賀萬強下棋之人道:“小姑娘,天地萬物皆有規律可循,再狡猾的尾巴,也會露出尾巴。你想找到一個人,就必須了解他的愛好,習慣。”他們六人視街上眾人為俎上魚肉,為所欲為,難免會有幾個有血性的人,與他們爭執起來,豈料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他們揍得鼻青臉腫,鮮血長流。熱鬧非凡的長街,竟如瘟神煞星降臨,地上到處都是踩得稀爛的貨物,遺棄的鞋子,哭聲不絕。葉楓怒不可遏,挺身而出,賀萬強卻攔往了他,笑道:“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是我的地盤,當然由我作主。”
葉楓忽然發現風自在三人坐在二樓喝酒,身邊坐著幾個妖豔的女子,而蘇岩獨自躺在一處屋脊上曬太陽,嘴裏吃著蒜香花生,街上任何動靜,都難逃他們的眼睛。葉楓心念一動,道:“是。”退了回去。賀萬強雙手叉腰,立在街道中央,眾人見他出麵,無不臉現喜色,忙退到一邊,讓出一塊極大的空場。六人均不認識賀萬強,見他強自出頭,不由得一怔。賀萬強喝道:“你們要找的人是我,莫去為難別人!”他聲音雖然不大,但極有威勢。
六人定了定神,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早該站出來了!”慢慢走了過來。賀萬強打量著一片狼藉的街道,哼了一聲,道:“今天損失不少啊。”一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沉聲道:“各種損失折合銀子,至少三五千兩。”他是當鋪的宋朝奉,眼光極毒,一眼就知道該出多少錢。黃衡笑道:“有本事你可以叫我們賠啊!”拿起濕手巾,往他臉上用力擦去。賀萬強嘿嘿笑道:“我會讓你們賠得隻剩下底褲的。”黃衡擦了幾下,奇道:“你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賀萬強道:“不會啊?莫非我的臉皮太厚,你沒有擦幹淨?”黃衡又擦了幾下,仍然毫無變化,不由得無名火起,怒道:“你……你……”賀萬強忽然指著擺弄棋子那人,大聲說道:“是他,就是他!你看他眼神遊離,閃爍不定,分明就是心裏有鬼,不敢看你!”六人哈哈大笑,道:“誰不知道聞大先生有潔癖,一塵不染,你要他做邋遢鬼,不如拿刀殺了他更痛快!”賀萬強道:“喂,你不是有件讓人著迷的物事,還不取出來讓大家開開眼界?”
六人心中一凜,暗道:“莫非他真是聞大先生?”宇文青向他兩個兄弟打眼色,意思他去拿飛鷹尊,他們兩人纏住昆侖派、華山派眾人。葉楓他們亦是同樣的心思,秦朗三人早已撕破臉皮,個個神色緊張,唯恐被他人拔了頭籌。樓上的風自在他們,屋頂上的蘇岩,也站了起來,全身每塊肌肉繃緊,準備一跌而起。不料那人從懷中掏出來的東西,卻幾乎讓他們氣昏過去。
原來是對精鐵鑄成,五六寸高低,身上寸縷不著的青年男女玩偶。這對玩偶裝有機關,可以模仿閨房之樂,變化多端,當真令人著迷。隨著玩偶的變化,那人喉嚨突然發出了奇異的聲音,既似哭泣,又似歎息,輕柔濃膩,攝人心魄。眾人轟然大笑,道:“好!”餘冰影滿臉通紅,“呸”了一口,道:“老不正經!”急急低下頭去。
宋朝奉道:“一百兩銀子,當給我好不好?”六人是年輕氣盛的少年,登時忍不住麵紅耳赤,六雙眼睛死死盯著這對不斷變化鐵鑄玩偶,再也無法移開。整條長街除了粗重的喘息,機關的轉動,再無其他聲息。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得那人長長歎息道:“七十二式已經用盡,各位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六人方如夢初醒,薑末一掌向那人劈去,喝道:“猥瑣漢子,竟敢消遣我們!”賀萬強搶了進來,道:“戲也看了,各位少哥是不是該把賬結了?”右手扯下他的腰帶,扔到宋朝奉腳下,道:“這個值多少錢?”
宋朝奉盯了一眼,道:“馬馬虎虎,值二三十兩銀子吧。”薑未莫名其妙被他解了腰帶,怒道:“偏有你這麽多廢話!”錚地一聲,撥劍出鞘,長劍遞出,對準了賀萬強心口。賀萬強哈哈一笑:“這把劍值多少錢?”右掌掃在他脈門,薑未把握不住,長劍飛了出去,插在宋朝奉身前。宋朝奉道:“最多五十兩銀子!”賀萬強道:“他還有私房錢!”左手伸入他懷中,掏出幾張銀票,幾錠銀子。宋朝奉道:“一共三百零八兩三錢。”
薑末見得這胖子似變戲法般,即令自己難以招架,驚怒交集,道:“原來你是偷錢包的三隻手!”雙手往他兩脅擊去。賀萬強一個“浪子回頭”,把他踢倒在地,道:“下一個!”個字尚在舌尖上打轉,賀萬強已經撲到宇文青麵前,宇文青大吃一驚,雙掌推了出去,卻聽得宋朝奉不緊不慢道:“這條腰帶料子更好,值得六十兩銀子!”宇文青“哎喲”一聲,自然而然往腰部摸去,又聽得宋朝奉道:“鞭子值十兩銀子,零錢合計四百一十七兩銀子……”
宇文青霎時間臉色蒼白,喃喃道:“這該死的老賊,好快的身手……”在他自言自語之中,隻聽得宋朝奉不停地報著數目,須臾間六人身上值錢的東西,皆被賀萬強妙手奪去。六人呆若木雞,大汗淋漓。餘冰影凝視著葉楓,笑道:“你防得住賀叔叔麽?”葉楓搖了搖頭,坦然道:“我不能。”他也看著餘冰影,一字字道:“但是我比他年輕,而且我是個有信心的人,用不了多久,他討不到我半點便宜。”賀萬強笑道:“宋朝奉,夠不夠賠償大家的損失?”宋朝奉道:“還差幾百兩銀子。”
賀萬強道:“那隻好剝衣服抵債了。”十指如鉤,往宇文藍抓去。宇文藍飛起一腳,向賀萬強小腹踢去。賀萬強道:“好!”退了幾步,手中卻多了一堆物事,不正是宇文藍的褲子,靴子麽?總算穿著底褲,不至於出醜。眾人哈哈大笑,一人陰陽怪氣道:“好白好嫩的肉,腿上一根毛也沒有,不是男子漢。”宇文藍拚命把衣服往下拉,雙腿夾得緊緊。賀萬強笑道:“沒有翅膀的小鳥,任它再調皮搗蛋,也飛不出窩。”談笑風生之中,又把另外五人褲子,靴子剝了下來。
他們都是自視甚高,目空一切的名門子弟,偏偏在賀萬強麵前,軟弱得似剛卵出來的雛鳥,毫無還手之力。賀萬強道:“還夠不夠?”宋朝奉道:“還差一點點。”賀萬強冷笑道:“別擔心,他們還有衣服。”眼睛在六人身上掃來掃去,道:“是我來脫,還是你們自己來脫?”六人何時受過這種奇恥大辱?俊美的臉龐已扭曲變形,嘴角不停地抽動,可是他們既沒有反擊的本領,更沒有不要命的血性,除了接受屈辱,還能怎樣?
賀萬強冷冷道:“想不受到傷害,就要尊重別人,你給別人帶來了麻煩,別人也會要你付出相應的代價!”秦朗道:“我們是年少輕狂……”賀萬強怒道:“你們是不把別人的性命當一回事,我那時的年少輕狂,隻是一些惡作劇而已!”六人見他疾聲厲色,不由得麵無人色,不敢再多說一句話。賀萬強歎了口氣,道:“宋朝奉,把東西還給他們。”宋朝奉道:“但是……但是……”賀萬強道:“大家的損失,由我來賠。”
五大門派聲勢浩大,況且他已經懲戒了他們,若不見好就收,到時騎虎難下,在江湖寸步難行了。賀萬強轉向六人,道:“但願從今以後,你們能心懷憐憫……”就在此時,聽得哭聲震天,眾人大驚,心道:“又出什麽事了?”但見一群身穿白衣之人,快步而來,隻是哭聲幹澀勉強,好像是出自迫不得已。這些人之後,是十三輛大車,每輛車上放著一口黑漆漆的棺材。眾人大呼晦氣,忙讓出一條路來。走到近時,見得每口棺材寫著一個名字,分別是:“風自在”,“蘇岩”……正好是爭奪飛鷹尊十三人,在場的十三人曈孔都在收縮,誰都看得出有人根本不想他們十三人活下去,難道還有神秘力量存在這華陰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