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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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插在殿內的數十根手臂粗細的牛油蠟燭同時“啪”的一聲,迸出一串火星。眾人的心中亦是“啪”的一聲,手足冰冷。每天上朝,總會有官員被皇帝處死,神聖威嚴的宮殿,居然成了屠宰場。
他們當然清楚,遲早有一天會輪到他們,但是每當多活了一天,心裏仍然說不出的慶幸。任何一條被廚師拎在手中的魚蝦,誰不想廚師多說幾句廢話,或者坐下來吸幾袋旱煙,晚一點把它們扔入油鍋?隻聽得黑須男子道:“朕來問你,決戰前夕你在做甚?”
武將道:“那天晩上,微臣召集眾將,商討破敵之計,眾人獻計獻策,場麵極是熱鬧融洽,忽然之間,微臣的肚子咕咕亂響了一通……”黑須男子冷笑道:“莫非你肚子餓了,要吃東西了?”武將咬牙切齒道:“那幾個掌廚的夥夫真是該死,微臣一再囑咐交待過他們,微臣乃三軍統帥,每天嘔心瀝血,殫精竭慮,務必餐餐八珍玉食,否則哪來的精力處理事務?”
黑須男子道:“照你說來,朕日理萬機,兢兢業業,豈非要吃人肉,喝人血才有精神?”武將臉紅了一紅,道:“豈知那幾人理氣直壯,說甚麽行軍打戰,不是遊山玩水,哪有什麽山珍海味?天天拿粗茶淡飯來糊弄臣……”黑須男子道:“原來是朕考慮不周,沒有調撥大批精美食材,以及幾名禦廚隨軍效力。”
武將道:“微臣正準備一錘定音,安排好各路人馬,無奈屎意上湧……”葉楓雙手抱肘,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君臣對話。黑須男子道:“可是大戰結束,你已經在三百裏之外,你這坨尿拉得也太不像話了。”武將道:“微臣在想,吃了不好的東西,拉出來的屎必然臭不可聞,萬一熏壞了三軍將士,明天如何作戰?於是微臣騎了日行千裏,夜行八百的赤兔馬,隻想離得軍營遠一些……”
黑須男子冷冷看著他,雙手插在?中,道:“說下去。”武將道:“那赤兔馬在京城有個相好,興許是初識不久,故而不是想著怎樣馳騁沙場,為國建功,倒是時時想著怎樣返回京城,與情人在一起,所以微臣剛坐到馬鞍,便沒命價飛奔起來,微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它製伏,可是已經到三百裏之外。”
他忽然握著雙拳,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道:“微臣這些天徹夜難眠,苦思冥想,終於找到了我軍為什麽會一敗塗地的原因。”黑須男子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道:“什麽原因?”武將恨恨道:“因為蠻人不讀書!”黑須男子聳然動容,身子微微挺起,道:“跟蠻人不讀書有什麽關係?”
武將道:“蠻人不讀書,腦袋裏沒有禮義廉恥,凡事不講規矩,隻會蠻幹一通,微臣熟讀史書,從未見過趁著對方將領拉屎,發起偷襲的戰例,況且微臣出去的時候,已命人在營前插著‘主將外出,不許偷營’的大旗,盡管他們贏了這場勝利,但他們的無恥行為必將遺臭萬年!微臣提議,帝國應該動用所有的力量,斥責蠻人不光彩的行為。”
葉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皇後見他笑,也跟著在笑,臉頰飛上兩朵紅雲,似沉醉在甜蜜之中,葉楓不覺一怔。黑?男子雙手從袖中抽出,手背凸起的筋脈如黑色的小龍,道:“你們腦袋裏裝著禮義廉恥的斯文人又做了甚麽?武將怕死,文官貪錢,人人都想著一夜暴富,一夜成名。”皇後看了他一眼,忽然歎息一聲,道:“皇上你知不知道這幾天京城裏什麽事被人談論得最多?”
黑須男子一怔,道:“當然是邊關吃緊,二十萬將士血灑疆場。”皇後搖頭笑道:“是青萍笑了,輕煙哭了。”黑須男子道:“青萍、輕煙又是何方神聖?他們笑了,哭了居然比國家大事重要?”皇後道:“她們不過是尋常的唱戲伶人而已,隻是背後有富可敵國的金主推波助瀾,她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不出半日,便天下皆知,縱使帝國的八百裏加急的邸報也不如它們來得及時。”
黑須男子怔了半晌,頓足歎道:“將士生死無人曉,伶人屁事天下知,照此下去,帝國危矣!”慢慢抬起右手,指著武將。葉楓早已不笑了,沉著臉,他已經看透了黑須男子的真麵目。皇後見他眉頭緊鎖,忙對他搖了搖頭,暗示他不要發作,隨即對著黑須男子道:“征西元帥殺不得。”黑須男子愕然道:“為什麽?”
皇後道:“倘若殺了他,誰來替皇上東渡扶桑,尋找長生不老的仙藥?誰去南海采集裝飾宮殿的奇珍異寶?”黑須男人沉吟片刻,道:“可是他喪師辱國,人神共憤……”皇後接過話頭道:“普通的老百姓,早被青萍、輕煙的一笑一顰迷暈了頭腦,天上的大神是莫辜負了好時光,變著法子撈好處,那幾個盯著征西元帥不放的人,難道不是想借機上位的人麽?對於那幾個相互傾軋比,妄議國事的奸佞小人,皇上該讓他們吃‘不談國事丸’了。”
葉楓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道:“這是做甚的?”皇後微笑道:“這種藥丸專門對付那些口無遮攔,自以為是的人,他談錢談女人都沒問題,但是一提到國事,潛伏在體內的藥性便會立時發作,教他腦中一片空白,舌頭發硬,半個時辰說不出一句話來。”葉楓道:“過了半個時辰之後再說呢?”皇後笑道:“藥性隨之加強,吞噬他的腦子,腐爛他的舌頭。換作是你,你還想說會帶來殺身之禍的話嗎?”
黑須男子轉怒為喜,道:“征西元帥,念在你跟隨朕多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暫且饒你一命,若是再有差錯,決不輕饒。”忽然一大臣“啊”的一聲大叫,仰麵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掙紮,隨著劇烈的抖動的動作,身子仿佛遭到大力擠壓,在快速的收縮變小,不一會兒,但見八尺有餘的軀體,竟然變得如一個剛出世的嬰兒。
眾人大駭,魂不附體。葉楓心中一寒,暗道:“這個來曆不明的老怪物,究竟是何方神聖?”黑須男子冷冷道:“禮部尚書該換人了,倘若他是有作為的官員,早就把孔孟之道傳到番邦外國,何至於出現蠻人趁我方主將出恭,發起戰爭的荒謬行為?再說有井水處便有伶人消息,他脫得了幹係麽?隻要他稍稍用心,就不會出現風氣愈下,大家不思進取,人人向往醉生夢死日子的局麵。”眾人齊聲說道:“皇上英明。”
葉楓哈哈大笑,道:“說實話,你的戲演得真不好看。”從懷裏摸出幾文錢,扔在地下,道:“雖然老子心裏很不爽,但是不打發你幾文錢,顯得我小氣不會做人,是不是?”黑須男子臉色變了變,居然也笑了笑,喝道:“胡鬧,難道你沒看到朕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讓國家的明天更美好?”葉楓道:“你不僅演不好戲,而且病得不輕。”
葉楓一直冷眼旁觀,發現這個黑須男人真的有病。
也許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病,女人的病在於永遠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永遠不會衰老的容顏,永遠纖細苗條,不會長贅肉的腰肢,以及身邊永遠有男人在獻殷勤。男人的病在於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令人高山仰止的地位。據說每當夜深人靜,輾轉反側的時候,也是最容易發病的時候。
可是當第二天的陽光照在腦殼,肩上又承擔著生活重任的時候,那些半夜擾得六神無主,難以入眠的怪病,自然而然的消失了。這樣的病,也許會給自己帶來困惑,少許的痛苦,卻絕不會去害人。
這個黑須男子自認為本事高強,有能力做天底下最強的人,所以他不僅在夢裏無法醒來,而且成了許多人的惡夢,甚至他的夢足以給這個世界帶來一場無法估量的浩劫。葉楓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讓黑須男子的夢破滅,在武功上他幾乎無法擊敗黑須男子,他隻能用智慧彌補短處。
但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想出一個著實有效的辦法。是不是他已經習慣了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算一步?皇後臉色蒼白,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眾人喝道:“放肆!”葉楓笑道:“你們為何不放肆起來,何必做別人戲中的角色?”幾名衛士撲出,喝道:“反了,反了!”數雙大手,一齊向葉楓脖頸按去。
葉楓道:“有機會也不反,還把脖子伸到別人刀上,你們真是一群無可藥救的賤骨頭。”左腳掃出,砰砰幾聲響,幾名衛士全摔了出去,跌得頭破血流。黑須男子摟著皇後縱聲大笑,道:“好久沒今天這樣熱鬧了,我喜歡這個搗蛋鬼。”皇後籲了一口氣,笑了笑道:“我也喜歡得緊!”
這幾名衛士唯恐黑須男人遷怒他們,便要掙紮起來。黑須男子沉聲道:“你們不配與他交手。”目光盯著麵現懼意的眾武將。衛士們喜出望外,一個個趴在地上不動了。眾武將無可奈何,將葉楓團團圍住。葉楓眼睛往眾將臉上掃去,吹了聲口哨,一臉壞笑道:“哪位先來?”
一身長九尺,身著白袍銀甲的紅臉大漢,一聲大叫,左臂後縮,右臂伸長數尺,如支長槍刺向葉楓的喉嚨,森然道:“楊家槍法,你可識得?”葉楓打了個哈哈,道:“原來是將門之後,失敬,失敬!”放他過來,一掌拍在紅臉大漢的腰間,大漢收不住勢,往前衝出數尺,怒道:“你無緣無故拍我做甚?”
葉楓冷笑道:“鐵鞭靠山王呼延讚的‘霸王卸甲’,你也不識?虧楊家和呼家是世交不絕。”大漢道:“根本沒這回事。”右臂不停扭動,如條出山的巨蟒,往葉楓胸口戳去。葉楓斜身避過,左手反轉,插得大漢翻了個筋鬥,道:“楊家的‘回馬槍’,你總該認識吧?”那人神情沮喪,點了點頭。
一肥頭大耳,兩腮虯髯的男子伸出兩隻蒲扇大小的手掌,往葉楓肩頭抓去,葉楓退了幾步,道:“來者何人?”那男人傲然道:“正三品禦林軍統領,下相項寬。”葉楓笑道:“項王拔山舉鼎,他的後人想必差不到哪裏去。”男子道:“不錯。”猛地搶上前去,雙手扣住葉楓的腰部。
葉楓動也不動,任由項寬雙手鐵鉗般勒住他,笑嘻嘻道:“莫非閣下想效仿項王,把在下摔得屁股開花?”項寬哈哈一笑,道:“算你有眼光。”身子下蹲半尺,雙手用力,便想將葉楓拋了起來。不料葉楓雙腳似在地上生了根,一時無法撼動。項寬目不轉睛盯著他的腳,怒道:“你玩陰的!”葉楓跳了起來,笑道:“我像狡猾奸詐的人麽?”
項寬見他雙足離地,驀地裏手背青筋暴凸,顯然已經使出所有的力量。豈知葉楓雙手伸出,攬住他粗壯的脖子,雙腳隨之抬起,緊緊挾住他的腰,整個人宛若一隻調皮的猴子,掛在項寬身上。項寬卻覺得葉楓忽然似塊千斤巨石,不僅無法將他拋起,反而雙腳發軟,跪了下去,“喀嚓”一聲,堅硬的地板也被膝蓋壓碎了。項寬奇道:“怎麽回事?”
忽然覺得腰間一緊,自己莫名其妙的飛到了葉楓頭頂,在半空中轉著圈子,唬得他魂不附體,大呼救命,又不敢手舞足蹈,生怕用力過猛,摔得鼻青臉腫。葉楓微笑道:“項統領如此貪生怕死,如何保護得了皇上的萬金之軀?”伸出右手食指,頂在項寬的肚臍眼上,猶如一根木棍,托住了項寬數百斤的軀體。
項寬實在難以相信葉楓的手指居然能讓他保持平衡,眼珠子幾乎凸了出來,吃驚的說道:“這……這……”葉楓道:“四兩拔千斤,很奇怪麽?”轉動手指,項寬身不由己旋轉起來,隨著葉楓的動作加大,轉動的項寬發出呼呼的響聲,不禁大為驚恐,伸出雙手,便要擁抱葉楓。
哪想到十指剛觸及葉楓的衣裳,卻覺得一股大力從葉楓體內湧出,猶如帶刺的皮鞭抽在他手上,項寬“啊”的一聲大叫,忙不迭縮回雙手,道:“我……我……不是禦林軍統領,我……我……是東山村殺豬的屠夫。”葉楓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冒牌貨!”手指向上一頂,項寬身子翻了幾個筋鬥,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卻是毫無損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