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一個人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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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正常看了看葉楓,又看了看嶽衝,似乎明白了什麽,笑道:“人家正是郎才女貌,天然配合,你豈非強人所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麽?”青青笑道:“我這個殘花敗柳般的女子,哪配上老天垂青的男主角……”嶽衝服了療傷提神的藥丸,精神大振,不由得搖頭晃腦吟道:“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別看他現在如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人家的心氣可高了,一般的女子,他真看不上眼。”

    青青臉上情不自禁露出妒忌的神色,歎息道:“他的情人長得當真漂亮,話說天上的大雁見了她啊,要趕緊落下身子,躲到長草樹叢中,水中的魚兒見了她,急忙鑽入石頭縫,半天不敢露臉……”她不僅記得葉楓那天所說的大話,就連說話的時候,也依俙帶著幾分葉楓浮誇的表情。嶽衝瞪著眼睛,說道:“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你小子豔福不淺,嘿嘿。”青青道:“隻可惜某些人身中福中不知福,嘴裏已經有了塊肉,心裏卻還打著別的主意,想幾麵下注,做人生的大贏家。”

    她一邊柔聲說話,一邊眼角有意無意的瞟著葉楓,媚眼如絲,風情萬種。葉楓與她目光相觸,自是心如鹿撞,麵紅耳赤。嶽衝“嘿”了一聲,幸災樂禍道:“怪不得寫書的老先生死活不肯給他金手指,終日想著耍流氓的人,誰敢幫他啊!”他和青青一唱一和,極其所能的戲謔葉楓,他們知道時日不多,反而心中坦然,什麽話也敢說了。葉楓眼前忽然一陣恍惚,在他們歡愉的笑聲之中,仿佛又回到了他一輩子無法忘懷的快樂時光。

    就在此時,聽得卟卟卟連綿不絕的聲音,似是什麽東西落在地上,原來他一時難以抑製,淚水奪眶而出。鐵正常冷冷道:“看來你們關係挺融洽的。”葉楓深吸一口氣,慢慢恢複平靜,心道:“我現在不想殺他們,並非沒心沒肺,忘了仇恨,而是我不想趁人之危,再說我不殺了他們,不扳倒嶽重天,不僅我沒有活路,就連整個華山派都要受到連累。”想起自己已無路可退,當下硬起心腸,繃著臉孔,冷冷盯著他們。

    嶽衝迎著他陰冷的目光,道:“你能有今日,全拜我所賜。哈哈。”臉上絕無半分愧疚之意,反倒有無法形容的得意,好像把葉楓從天堂推到地獄,是他一輩子都值得吹噓的事情。葉楓雙目幾欲噴出火來,長劍抵在他的胸口,劍尖不住的顫抖著。鐵正常陰森森的道:“你幹嘛要拿我的劍來殺人?”葉楓臉紅了一紅,扔掉鐵正常的劍,抽出鞘中的劍,指著嶽衝。青青握著嶽衝的手,柔聲說道:“難道那些害人的主意不是我想出來的麽?”

    葉楓轉頭看著鐵正常,道:“鐵大俠,這樣的人該不該殺?”他隻想鐵正常能給他一個台階下,好讓他有暫時不殺他們的借口。鐵正常翻了翻白眼,道:“我方才要殺人,你要我仁慈,寬容,現在你要殺人,我若是慫恿你,豈非成了真正的罪魁禍首?”正氣凜然的臉上,竟湧起一絲狡黠的神色。葉楓一時語塞,不由啞口無言。

    鐵正常忍不住放聲大笑,道:“既然你叫我大俠,證明你信得過我,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很想讓我來主持公道?”葉楓點了點頭。鐵正常歎息道:“我看得出來,你既很想殺了他們,當下又不願做被人唾罵的不要臉之事,但是你不做點甚麽,好像又很不甘心,是也不是?”葉楓恨恨的道:“他們害得我那麽慘,便是怎樣對付他們,也不過分,但我決不是他們那種不擇手段的人,有些不要臉的事,我真的做不出來。”

    嶽衝忽然笑了,忽然笑得很苦澀,道:“倘若你能做得出來,就不是失去的的多於得到的了,因為你的腦子裏,從沒有‘無所不用其極’這六個字。”葉楓哈哈大笑,道:“隻可惜你忘了一件事。”嶽衝道:“甚麽事?”葉楓道:“縱然有些人隱藏的再深,也是瞞得了別人一時,卻瞞不了別人一世。想善始善終,就務必要心存善良。”嶽衝道:“你能有善終麽?”葉楓道:“至少你會死在我的前麵。”

    鐵正常道:“我想到了一個既能懲罰他們,又可以讓你出氣的好辦法。”葉楓眼睛發亮,道:“割發代首?”鐵正常大笑道:“不錯。”青青臉色變了,怒道:“你敢動我的頭發,我……我……”對於一個極度愛美的女人來說,把她的頭發弄得雞窩般的亂七八糟,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饒是青青見識多廣,也不禁大感恐懼。葉楓一臉壞笑,陰陽怪氣道:“小姐姐,你何時見過階下囚能討價還價的?”長劍在她額前掠過,幾根頭發落了下來。

    青青先是一驚,隨即轉怒為喜,格格的笑了起來,道:“這還差不多。”葉楓轉頭看著嶽衝,冷冷道:“且不說你和我仇深似海,就是你自帶光環,處處壓我一頭,已經讓我很是不爽。”越說越怒,劍尖在嶽衝的臉上晃來晃去,好像要毀了這張完美無瑕的臉。嶽衝呼吸似已停頓,說不出的害怕,汗水一滴一滴落下。青青笑道:“隻要他是嶽重天的兒子,哪怕他是不忍直視的醜八怪,還是腦子空空的白癡傻子,照樣有許多許多的女人在他身邊打轉。”

    葉楓大笑,道:“隻有把他的老子搞掉,哪怕他貌如潘安,恐怕也沒幾個女人在他身邊打轉了。”劍尖上抬幾寸,割了他幾根頭發。嶽衝長籲一口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葉楓飛起一腳,把他踢翻了個筋鬥,道:“某些看官一直誤會寫書的老先生,以為他不是把某某某寫得陰暗不堪,便是專寫上不得台麵的陰謀詭計,有誰知道其實我始終心存善念,恪守底線?”

    青青噗嗤一笑,道:“大家都是瞎了眼睛,竟看不出一堆臭烘烘的牛糞裏,居然開出了一朵出塵脫俗的花朵。”葉楓大喝道:“小姐姐,你莫高興得太早,我現在不殺你們,是因為我不想欺負受傷的人,等到你們傷好了,我自然手起刀落,決不手軟。”說到此處,好像要向他們表明他的決心,身子竄了出去,長劍斜斜一劃,一棵碗口粗細的樹木登時“喀嚓”一聲,攔腰斬斷。嶽衝冷冷道:“但願到時倒下的人不是你。”鐵正常忽然笑道:“你已經爽了,現在該輪到我了。”

    葉楓心中一凜:“由他出手,絕非是割幾根頭發就可以敷衍了事的。”沉吟不語,不敢答應。鐵正常冷笑道:“難道我兄弟的血是白流的?”葉楓偷偷向他瞥去,但見他神情平和,已無先前的戾氣。又想他斷了一臂,功力大打折扣,自己完全有能力控製局麵,當下哈哈一笑,道:“在下決不做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蠢事。”解開了鐵正常的穴道。鐵正常一躍而起,一步一步向他們走去。

    他每走一步,呼吸便粗重一分,走到他們身前,已是氣喘如牛,額角青筋凸起,滿臉通紅。青青和嶽衝驚恐萬分,臉色慘白。葉楓緊握劍柄,無聲無息的跟在鐵正常身後。鐵正常盯著青青,道:“你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如果你能夠少說幾句話,也許我的兄弟就不會死。”青青喘息道:“如果能夠重來的話,我還會說那些話,還會讓你的兄弟流血。”憑她個人的能力,絕不能讓那個害她的人受到懲罰,她隻有四處點火,形成燎原之勢,從而讓他葬身火海。

    鐵正常毛發豎起,長劍遞出,厲聲喝道:“你為何要做魔鬼?”青青苦笑道:“這人間群魔亂舞,誰能獨善其身?”鐵正常道:“我曾經發過毒誓,絕不向女人出手,但是我現在已經忍無可忍!”長劍揮動,劃破青青右肩胛的衣裳,露出一小塊潔白如玉的肌膚。葉楓不覺一怔,暗道:“他在做甚?”鐵正常道:“一個女人最大的恥辱,莫過於被陌生的男子撕破衣裳,你讓我兄弟流血,我給你帶來恥辱,咱們算是勉強扯平了。”

    青青卻不領情,道:“我被成百上千的陌生男子剝掉衣裳,早已麻木,無所謂了,若是那些男人不想脫我的衣服,那才是我的奇恥大辱。”鐵正常哼了一聲,不理會她,盯著嶽衝,道:“變革沒有捷徑可走,隻有抱著千裏之行,始於足下的念頭,慢慢積累名聲,把成功寄托在玩弄陰謀詭計,愚弄人心之上,和某些目光短淺的投機者有什麽區別?”

    嶽衝怒道:“我不想聽你虛偽的話,你殺了我吧!”鐵正常嘿嘿冷笑幾聲,忽然抬起左手,一巴掌摑在嶽衝的臉上。嶽衝被他這一巴掌摑得昏頭昏腦,腦中一片空白,幾句已經湧到喉嚨,問候鐵正常祖宗先人的話,也忽然不知去向了。鐵正常道:“有些人所從事的行業,很多時候是因為被迫無奈,沒得選擇,你雖然受過良好教育,但是比那些口無遮攔,大字不識的蠢人好不到哪裏去。”嶽衝低下頭去,難得一聲不吭。

    葉楓心下大快,暗道:“把別人難以啟齒的痛苦,當做低級無趣的笑料,實在該打。”青青滿臉歡愉,大笑道:“這一巴掌真是打得大快人心。”鐵正常飛起一腳,把嶽衝踢翻了幾個筋鬥,向著他怒目而視,道:“我希望你今天能夠吸取教訓,放下建立不朽王朝的妄想,真心真意為江湖謀求公正,自由,倘若還要執迷不悟,做春秋大夢,下次我便把你的腦袋當球踢。”葉楓大笑,道:“好,說得好,我也喜歡踢壞人的腦袋。”

    木葉蕭蕭,落在新築的墳上。鐵正常整個人趴在上麵,兩隻耳朵豎起,仿佛要聆聽某種聲音。葉楓暗感疑惑:“他要做甚?”向嶽衝望去,見得他亦是一臉茫然,多半心裏也在發問。青青微微撅起嘴唇,似笑非笑,好像曾經遇到過和鐵正常一樣神態的客人。忽然之間,鐵正常咬牙切齒,喉嚨嗬嗬生響,葉楓大吃一驚,不知道鐵正常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情?

    隻聽得青青說道:“話說萬四俠,魯五俠見了厲大俠和花二俠,自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萬四俠還算有分寸,隻是破口大罵而已,魯五俠可沒有那麽斯文,先是一個‘衝天炮’,把厲大俠打得滿臉開花,鼻血長流……”鐵正常一隻手插入新鮮的泥土中,全身都在發抖,道:“連牙齒都掉了好幾個……”葉楓和嶽衝似墮入雲霧之中,瞠目結舌。

    青青道:“魯五俠接著來了個‘惡虎掏心’,擊中厲大俠的心窩,厲大俠大叫一聲,坐倒在地。”鐵正常歎息道:“誰教他自作自受呢?”青青道:“魯五俠一個虎撲,把厲大俠按在身下,拳頭如雨點般落在厲大俠身上,厲大俠自知理虧,雙手抱著腦袋,一聲不吭。”鐵正常道:“他這時候說話,不是自討苦吃麽?”

    青青道:“萬四俠有些看不下去了,抱來幾壇烈酒,往桌上一放,道:‘老大,你若想我們原諒你,便把我們灌趴在地上。’厲大俠一聽,登時精神大振,一躍而起,抱起一壇酒,咕咚咕咚往嘴裏灌去。”鐵正常笑了,道:“論喝酒,誰也不是老大的對手。”青青道:“他們大口喝酒,時而大笑,時而大哭,他們又是親密無間的好兄弟,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澄澈明亮的眼睛往鐵正常瞟去。

    鐵正常笑道:“既然他們和好如初,我就沒有什麽牽掛了。”站了起來,動作敏捷輕快,好像真的卸下了千斤重擔。葉楓看著他往外走去,心道:“有時候想要解開心結,看來要學會自欺欺人,否則背著包袱前行,怎能走得久遠?”忍不住大喊道:“喂!”鐵正常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嗯?”葉楓道:“你要去哪裏啊?”鐵正常道:“我從江湖來,當然要到江湖去。”

    葉楓眼眶有些濕潤了,道:“你還是要去做一根令人討厭的攪屎棍麽?”鐵正常道:“除了做攪屎棍,我別的什麽也不會做啊。”葉楓道:“可是你一個人很危險啊!”鐵正常道:“我已經習慣一個人挑戰千千萬萬的人,大不了橫屍街頭,不得好死。”把長劍扛在肩上,快步向前走去。葉楓竭力喊道:“請你一定要保重!”鐵正常頭也不回,緩緩說道:“我盡量讓自己不要死得太早。”

    在某些一手遮天的時代,總有幾個不知天高的亡命之徒,他們既沒有多少朋友,更沒有什麽靠山,卻敢單槍匹馬,不自量力的衝擊橫亙在世人身前,厚重結實的長牆。他們當然知道自己決不能讓這長牆潰倒,他們也一定會死在這長牆之前,但他們從不放棄,從不退縮,因為衝擊長牆的人多了,自然會被撞破大洞,讓光明照射進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