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夫妻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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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楓隻聽得目瞪口呆,他以為做媒之後,雙方請先生合八字,商談聘禮,嫁妝,安排酒席,來來往往,討價還價,少說也得三五個月。如此一來,他便有機會向餘冰影慢慢解釋,省得誤了她的終身。哪料到當天做媒,當天便入洞房,這該如何是好?葉楓目光偷偷向餘冰影瞥去,見得她容光煥發,坦然接受眾人的祝福,心裏覺得苦澀無比,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
過了良久,鑼鼓聲,鞭炮聲漸漸平息下來。忽然之間,聽得那新郎咬牙切齒道:“這個男人是不是很無恥,你現在懷孕了,他立馬就找別的女人了,呸呸。”使勁在地上吐了幾口濃痰。葉楓腦中“嗡”的一聲響,暗自叫苦不迭。他本來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這新娘若是不分青紅皂白,再來擺他一道,豈非百口莫辯?他抬頭望去,連連向他們使眼色,要他們閉上嘴巴,趕緊離開。
那新郎絲毫不見他的焦慮,奇道:“你一直衝我眨眼睛做甚?難道你想打我的主意不是?”心中害怕,從地下拾起一塊尖銳石頭,抓住手裏,神色緊張。眾人一齊向葉楓望去。東方一鶴笑道:“這幾個月諸位神經緊繃,極需放鬆身心,正好我的兄弟是個有故事的人。”葉楓想不到東方一鶴誠心要讓他出醜,不由得尷尬至極。東方一鶴笑了笑,道:“今天你做新郎,我不來捉弄你,豈非太好說話了?”眾人縱聲大笑,拍手叫好。
那新娘大聲道:“首先我恭喜你,因為我絕不是小心眼,沒肚量的女人。”她一麵說話,一麵向葉楓走來,臉上表情複雜,既有無法化解的愛意,又有失望到了極點的憎恨,葉楓忽然心裏害怕,情不自禁往後退了幾步。餘冰影衝了出來,瞪著那新娘,問道:“你是誰?”那新娘直視著她,道:“我是他的老婆,也就是元配夫人。”她嘴角露出了殘酷的快意,道:“你長得確實好看,隻可惜你來晚了。”
葉楓跳了起來,急道:“她不是我的老婆!”額角流下豆大的汗珠。那新郎怒道:“你撒謊,她肚子裏懷了你五個孩子!”激怒之下,扔出手中的石頭。餘冰影麵色大變,看著葉楓,道:“到底是什麽回事啊?”華山派眾人均是將信將疑,委實想不通葉楓撩撥這醜姑娘做甚?楊潔怒道:“這不是莫名其妙麽?”餘觀濤哈哈大笑,道:“不也說明楓兒有魅力,什麽人都合得來麽?”
那新娘凝視著餘冰影,冷冷道:“你聰明美麗,按理說能有好歸宿,為什麽要做別人的小老婆,小妾呢?”那新郎冷笑道:“越美麗好看的女人,越是不能安份守己,越喜歡做勾三搭四的狐狸精。”餘冰影氣得臉色發青,道:“你說什麽?”那新郎歎息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餘冰影怒氣填膺,卻不敢對他怎樣,反手一掌,震得身邊一棵樹搖晃不定,積雪飛揚。
那新娘側臉看著惶恐不安的葉楓,道:“我不管你以後娶十房,廿房的女人,但我必須要做大的,她以後每花一文錢,每做一件事,必須要向我請示。”葉楓氣急敗壞道:“你胡說什麽啊?”新娘撫摸著肚子,柔聲道:“你聲音最好輕一點,寶寶們睡得正熟,你千萬不要吵醒他。”她接著哼起了歡快的曲調,道:“寶寶你們長大一定要做個乖孩子,莫要像你爸爸一樣,一見到漂亮的女人,便魂不守舍,管不住下半身。”
華山派眾人駭然不已,聽她的口氣,顯然已經和葉楓生米做成了熟飯,又想這新娘長相醜陋,葉楓居然下得了手,看來口味非同常人。餘冰影吃驚地看著葉楓,道:“孩子是你的麽?”葉楓道:“什麽孩子啊?”餘冰影指著新娘,冷冷道:“她肚子裏的孩子!”葉楓大汗淋漓,擺手說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新娘道:“怎麽不是你的?那天是誰壓~在我身上?你為什麽敢做不敢當?”
眾人見她口沒遮攔,說話陰損,而葉楓的確品行不端,無可反駁,不由得麵紅耳赤,甚是著惱。葉楓知道這新娘愚昧無知,不懂男女之事,但自己那天受東方一鶴魔音迷惑,確實舉止行為十分離譜,若是就此辯解,隻怕更加坐實了那新娘的指控。登時急道:“我……我……我……”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餘冰影欺身上前,啪的一聲響,一記耳光擊在他臉上,指痕清晰可見。葉楓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道:“你打我做甚?”
餘冰影淚水汪汪,跺腳叫道:“你這個人好沒追求!”眾人尋思:“大師兄吃相忒是難看。”楊潔淚水溢出了眼眶,聲音中充滿了痛恨:“大家都是瞎了眼睛,居然會賞識他那種人!”餘觀濤道:“男人太一本正經,便不招人喜愛了,楓兒頭腦活絡,吃得開,受人歡迎自是理所當然,像我性格古板沉悶,隻好等著天上掉餡餅了。”葉楓攤手苦笑道:“我……我……本就沒甚麽理想,追求。”餘冰影見他嬉皮笑臉,恬不知恥,氣得肺都快炸了,喝道:“所以你不分老嫩,饑不擇食!”
東方一鶴笑道:“一針見血,講得真準。”那新郎道:“碰到這種無賴,必須多個心眼。”新娘慢慢從懷裏掏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張,冷冷說道:“男人說的話,沒有一個字是可以相信的,唯有白紙黑字,畫花押,按手指印,才能給我帶來安全感。”餘冰影劈手奪了過來,一眼望去,隻見開頭寫著“夫妻契約”四個字,不由冷笑道:“這個人既狡猾又花心,就該給他戴個金鋼圈,否則一生之中,苦頭又得吃了。”
葉楓道:“我是個老實人,好伐?”餘冰影狠狠白了他一眼,道:“你若是安份守己,早就天下太平了。”轉過頭來,盯著那張紙,逐字逐句念了下去:“第一條老婆永遠是對的,她所說的每句話,務必要似聖旨般遵守,不許討價還價……”葉楓怒道:“放屁!”餘冰影眼光冷冷掃了過來,葉楓情知不妙,急道:“不是你放,是她放的,好臭,好臭。”那新郎“呸”了一口,道:“喜新厭舊,真不要臉。”
餘冰影沉著臉道:“我覺得很不錯啊,第二條當我生氣的時候,無論是不是你的錯,心裏有多麽委屈,你都必須要無條件遷就我,當我亂發脾氣或者無理取鬧,更不要跟我講大道理,你隻需保持原來的風度翩翩或者一直沉默不語,不過允許你事後發表個人意見。”葉楓大聲道:“這豈非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霸王條款麽?”東方一鶴道:“你想擁有她的美麗,務必忍受她的苛刻精明,那些任由你擺布放棄的,哪個不是蠢到家的女人?”
餘冰影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道:“你想娶我,就要忍受我的獨裁霸道,第三條口是心非是我的專長,尤其發脾氣時大多數都在說反話,不去就是要去,不要就是其實想要,不好就是好的意思,你必須學會區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葉楓暗自尋思:“不要就是要,倘若從早到晚喊著官人不要,官人不要,豈非要了我的小命?”忽然覺得腰間一陣酸痛,急忙雙手叉住。
驀地又想起,阿繡對他才是百依百順,從不要求他做甚麽,她豈非才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妻子?倘若他那時放下仇恨,與她隱居大湖,此刻必然恩愛無限,旖旎風光。何必麵對這樣那樣的煩惱和決擇?他是不是錯了?東方一鶴道:“男人惟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哪有年紀輕輕就腰酸背痛的?莫非你平時不檢點,亂七八糟的事做得太多?”葉楓臉紅了紅,腰杆挺得筆直,道:“誰說我腰疼了?”
餘冰影強忍著笑,道:“第三條我知道我並非世界上最漂亮的,但我希望你像鏡子一樣,總把我當成世上最美的女人,所以每天你必須為我點三百次讚,哪怕覺得委屈至極,也要裝出歡歡喜喜的樣子。”葉楓點了點頭,道:“點讚沒問題,隻是多得未免有些肉麻了。”猛地左耳一緊,聽得東方一鶴道:“夫妻之間不肉麻,難道還要客客氣氣,講甚麽道理禮數?”
那新娘雙手捂著臉,聲若蚊蚋,道:“人家不是肉麻,是要你在乎我,天長地久,永不分離……”聲音低得隻有她自己能聽得見。餘冰影道:“第四條你不許罵我,更不許欺負我,倘若有人要欺負我,你一定要毫不猶豫站出來保護我。”葉楓苦笑道:“我無緣無故欺負你做甚?人家要欺負你,我當然會挺身而出。”說話之時,眼前忍不住又出現了那張俏麗動人的麵孔,這句話是說給已經不知身在何地的她聽的嗎?今生今世還有再見的機會麽?若是相見,她是否成了他人的妻子?他人的母親?
那新郎拍手笑道:“總算聽到了句人話。”那新娘喜極而泣,更咽著道:“這……這才是有擔當的男人!”餘冰影臉若寒霜,冷冷道:“第五條,不許再用‘蠢女人,不要臉,賤貨’等等侮辱人的話來代替我的名字,那會顯得你沒有涵養,你必須用‘我的小心肝,乖寶寶,親不夠、愛不夠的好老婆’來代替,並且時時刻刻掛在嘴邊,以表示你對我的真心。”新娘“哎喲”一聲,道:“真是羞死人了。”一雙眼睛卻盯著葉楓,在等他答覆。
葉楓更加窘迫,急忙轉過頭去。豈知他一轉頭來,便看到一雙妙目定定凝視著他,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葉楓一陣心塞,不再移開。餘冰影道:“她……她……的肚子也大了……原來你們才是真愛,是我自作多情,祝你們幸福!”跺了跺腳,便要往山下衝去。餘觀濤身形一晃,搶上幾步,橫在她身前,左手探出,按住她的肩頭,喝道:“哪裏去?”餘冰影半身酸麻,唯有呆立不動,淚水一滴滴流了出來。
餘觀濤冷笑道:“難道你搞不定一個醜姑娘?”右手食指塞入口中,牙齒一咬,鮮血迸濺。餘冰影不知他做甚,心下打鼓,極是害怕。餘觀濤牽過她的手,在他流血的指頭上一抹,餘冰影還未明白過來,已被餘觀濤握住手腕,沾血的指頭按在那張紙下首的空白處,留下一個殷紅的指印。餘觀濤笑道:“隻要動一動腦子,事情豈非有了轉機?光哭又能做甚?你昔日的潑辣幹脆到哪裏去了?”
那新娘怔了怔,道:“這是我的東西,還給我,還給我……”哭著便來搶餘冰影手中的紙張。餘觀濤冷冷道:“楓兒風度翩翩,英雄豪傑,放眼天下,也隻有我家影兒配得上他,你一個醜八怪癡心妄想,難道你心中沒數麽?”跺了跺右腳。那新娘登時似被皮鞭抽在腳踝,站立不穩,翻了個筋鬥。好在地上積雪甚厚,猶如落在一堆棉絮中,毫無損傷。那新郎叫道:“可是她肚子裏懷了他的孩子!”
餘觀濤瞧了那兀自哭泣的新娘,冷冷道:“若是你們缺錢花,不妨直說,何必要用下作的手段?你明明是未經人事的黃~花閨~女,當大家都是瞎子麽?”餘冰影一臉疑惑,奇道:“爹,你……你……是怎麽看出她是……是未經人事的黃~花閨~女?”楊潔大喝道:“影兒,不該問的別問!”那新娘盯著東方一鶴,道:“爺爺,你為什麽不替我說話?你是知道真相的。”餘冰影與餘觀濤不禁同時凝視著他,神色緊張,胸口起伏不定。
東方一鶴歎了口氣,道:“傻丫頭,難道你自己真的不知十月懷胎?”那新娘眼睛漸漸黯淡下來,道:“我根本就沒有懷孕?”東方一鶴笑了笑,忽然邁步上前,衝到一人身前,那人不知東方一鶴要做甚,又知道逃避不了,隻覺得全身寒毛根根豎起,一顆心幾乎停止跳動。東方一鶴道:“不用怕!”伸出雙手,摟住那人所乘馬匹的頸脖,湊上嘴去,“啵啵啵”親了好幾口。眾人相互注視,驚詫不已,心中皆是一個念頭:“魔教妖人,果然不可理喻,邪氣十足。”
那馬無緣無故受到騷擾,焦躁起來,猛地扭動身軀,鞍背上那人猝不及防,躍了下來,仰麵朝天。東方一鶴笑道:“照你的想法,我現在親了它,它是不是也要懷上我的寶寶?”餘觀濤哈哈一笑,道:“妙哉,妙哉!”餘冰影心中一塊石頭落了下來,展顏輕笑,麗色嬌羞,令人神馳目眩。那新娘似丟了魂一樣,喃喃自語道:“原來是我自做多情,他心裏根本就沒有我……”淚珠不斷流了下來。忽然之間,一隻手穿過風雪,和她顫抖不已的手握在一起。
她驀地感到踏實無比,幽幽道:“我一直取笑,嫌棄你,你為什麽還要對我好?”嘴角卻漸漸湧起了甜蜜的笑意。那新郎道:“我爹每次和我娘吵架,總是鬧著要離家出走,今生今世再也不見我娘的麵,可是他至多在村子裏轉幾個圈子,又老老實實回到我娘身邊,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無論再怎麽兜兜轉轉,最後還是會在一起。”那新娘吃驚地看著他,好像看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議的事。
那新郎笑道:“和這些有本事的大人在一起呆久了,自然而然就成熟了。”那新娘嗤的一笑,道:“你若是天天想著抓青蛙,摸螺螄,捕鳥雀,我隻有張嘴喝西北風了。”那新郎摸著身上做工粗糙的喜服,道:“我穿上了這身衣服,便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也許我能力低微,不能給予你渴望的生活,但是隻要我天天努力,盡量讓你少一些埋怨。”那新娘幽幽的道:“我要求並不高,每天能吃得飽飯,老公不會給我臉色看,晚上有張睡得安穩的床。”
那新郎笑道:“你說的話太長,我怕會記不住,不如我們寫個協議,省得到時有人賴賬?”從懷中掏出一張寫滿字的紙,內容居然和餘冰影手中那份一模一樣。那新娘如遭雷擊,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淚水不停漫了出來。那新郎道:“我以為我完了,想不到最後牽你手的人還是我。”咬破指頭,和著鮮血,在紙上留下指印。那新娘抬起頭來,瞪著葉楓,大聲說道:“我的男人比你厲害,你真的配不上我。”
葉楓早習慣了被別人瞧不起,心中波瀾不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況且能夠擺脫她的糾纏,已經謝天謝地,哪敢與她逞一時口舌之快?東方一鶴望著目光中脈脈含情的餘冰影,道:“這下你該放心了吧?”餘冰影低頭看著手中的紙張,道:“還差一個手指印。”說話間眼中情意更濃,顯然在等待葉楓能有那新郎的表現,在愛情麵前,縱橫四海的俠女並不比見識淺薄的村姑強到哪裏去,同樣罔知所措,芳心大亂。
東方一鶴道:“兄弟,就看你的了。”葉楓額角忽然滲出密密的汗珠,那張柔情蜜意的紙張此刻看來,宛若閻王爺的索命符,看一眼便膽顫心驚。知道自已真與餘冰影結成夫妻,隻會給餘冰影心裏留下一道永遠流血的傷口,自己天地不容是罪有應得,何必又要禍害餘冰影?這手指印怎能按得下去?東方一鶴見他沉吟不決,森然道:“莫非你不願意?”
葉楓無可奈何,走了過去,咬破指頭,按下指印。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緊繃著臉。華山派眾人卻以為他如今本事了得,加之華山派命運全係他一身,難免膨脹自大,對餘冰影的冷落輕視,情不自禁流露出來。餘冰影早笑得合不攏嘴,對他冷漠黯然的態度,也不介意。就在此時,聽得腳步踩踏積雪之聲,眾人不由轉頭望去。隻見數十人急衝衝的從山下奔來,人人服飾不同,每人皆是來自不同門派。
他們並未攜帶兵器,雙手托著一隻盤子,上麵覆著一塊紅布,高高鼓起,也不知盤子盛了什麽東西。眾人有強援撐腰,有恃無恐。這數十人來得極快,轉眼間已經到了餘觀濤身前。餘觀濤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他們一齊躬身行禮,大聲道:“恭喜餘掌門。”掀開各自盤子上的紅布,不是金銀珠寶,就是田契地契。
原來山下各門派得到餘觀濤嫁女的消息,心想從今以後武林盟與魔教私底下有甚麽交易協議,必然由華山派牽線搭橋,自己此時若不趁機討好餘觀濤,以後哪有撿便宜的份?隻是倉?之間,實在拿不出別具一格,精致獨特的賀禮,隻好將隨身攜帶的金銀珠寶,田契地契權當禮物。餘觀濤從未受過如此敬重,一時得意之極,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獨自笑了一陣,才漸漸收住笑聲,吩咐華山派弟子記錄數目,收下賀禮,並且給每個賀客發了十兩銀子當回禮。廟祝吩咐下人燒好茶水,擺好桌子果品,請眾人上山。一行人以東方一鶴為頭,冒著風雪,浩浩蕩蕩,往關帝廟走去。隻見關帝廟簷下掛著十餘隻紅籠,門上張貼著鬥大的喜字,幾個雜役穿著新衣,臉上胡須刮得幹淨,敲鑼打鼓。葉楓心中一陣茫然:“我真的娶老婆了嗎?”魂不守舍之際,不防腳下的門檻,險些被絆倒在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