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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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四章對決

    葉楓看著蘇雲鬆拔起身子,忽發奇想:“此時我發起攻擊,能有幾分勝算?”不由得凝神注目,意欲找出有機可趁的破綻。蘇雲鬆看上去動作隨意灑脫,衣袖軟軟垂下,好像所有人都是與他和睦相處的兄弟朋友,沒有人值得他防範戒備。可是葉楓很快發現,蘇雲鬆每塊肌肉骨骼協調一致,渾身上下宛若一塊鐵板,壓根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攻擊的地方。蘇雲鬆落下之時,身姿優雅,氣度不凡,目光緩緩往眾人掃去。

    但在每個人看來,他眼中包含的內容卻是大不相同。對於那些混得不甚如意,勢單力薄的人而言,蘇雲鬆眼裏充滿了鼓勵希冀,似乎在吿訴他們莫灰心氣餒,隻要持續不停奔跑,總有跑到別人前麵的一天。對於那些已經兵強馬壯,混得風生水起的人而言,蘇雲鬆眼光似是充滿告誡提醒,要他們時時保持清醒,務必戒驕戒躁,不可貪功冒進,得意忘形,頂峰下麵便是萬丈深淵。

    葉楓目光與他接觸,卻是另有深意:“我蘇某人堂堂正正,頂天立地,既沒有任何把柄落在他人手中,更沒有讓他人能夠加以攻擊的地方。”眾人被他氣勢折服,情不自禁衷心喝采。葉楓也附和了幾聲。東方一鶴道:“你來做甚?”蘇雲鬆道:“殺人。”東方一鶴道:“你要殺誰?”蘇雲鬆笑了笑,道:“當然是你。”東方一鶴也在笑,道:“你若是殺了我,豈非等同與大同教開戰,給嶽重天千載難逢的機會麽?”他內力深厚,聲音宏亮,遠遠傳了出去,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楚。

    眾人不由臉色一變,心道:“三巨頭當真目光短淺,年老糊塗,這時候能去招惹魔教麽?”隨即轉念又想,無論是誰執掌江湖,反正他們都是做聽話的奴才,總有碗飯吃,不至於家破人亡,於是人人心中釋然。蘇雲鬆道:“照你說來,武林盟應該與魔教達成協議,甚至給予魔教諸多難以想象的好處,方可避免腹背受敵,兩線作戰的困境?”東方一鶴道:“三足鼎立,相互牽製,不是你們所期待的結果麽?”

    蘇雲鬆森然道:“是你們魔教想趁機渾水摸魚吧?”東方一鶴橫了葉楓一眼,道:“我們不過二人而已,爾等精銳盡出,千軍萬馬,倘若真想殺我們,不是易如反掌的事?”葉楓不失時機接著說道:“三巨頭向來精明幹練,算無遺策,這次亦是老謀深算,長遠布局……”東方一鶴冷冷說道:“三巨頭早已看出來武林盟風雨飄搖,內外交困,終將被更開明進取的組織所取代。”

    葉楓瞪大眼睛,大驚小怪說道:“武林盟走到今日地步,固然有曆代所遺留下來的棘手問題,但更多的是三巨頭見利忘義,監守自盜,致使上下離心離德,大家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從而錯失了救冶武林盟的最佳時機。新的帶頭大哥上台,必然要拿三巨頭的人頭來樹立威望,平息民憤。”眾人麵現氣憤不平之色,心中皆道:“三巨頭早就該死了。”

    蘇雲鬆始終麵帶微笑,絲毫不被他們的言論所影響,也不知是虛若懷穀,寬容大度,還是臉皮極厚,早對他人的批評無動於衷?東方一鶴打了個哈哈,道:“所以三巨頭要讓武林盟多存活三五十年,從而可以全身而退,不受任何審判懲罰。”葉楓歎了口氣,道:“如今武林盟至多隻能撐上三五年,再多存活三五十年,怎麽可能呢?”蘇雲鬆臉上笑意更濃,聳了聳肩頭。

    他掌握權力的這幾十年來,哪天不是雙耳灌滿了謠言流語,惡意中傷?可是他何時退縮動搖過?能駕馭權力的人,從來不是一受到刺激就會崩潰失控的。東方一鶴道:“所以三巨頭要設法讓大同教重返中原,借助大同教的力量壓製變革派。”葉楓一拍腦袋,笑道:“所以這一戰武林盟決不能贏,死的人越多,三巨頭的晚年越是幸福。”

    眾人聽在耳中,無不駭然變色,想起三巨頭種種反常舉動,並非是他們先前所推測的三巨頭年老昏庸,貪生怕死,而是將他們的白骨,鮮血,來給三巨頭的晚年做保障。一時之間,人心惶惶,若非外圍有三巨頭的心腹親信把守,眾人早就一哄而散,逃之夭夭了。眾人齊齊看著蘇雲鬆,每雙眼睛充滿了憤怒怨恨。葉楓偷偷往東方一鶴瞥去,心道:“我是他手中的棋子,他又是誰的棋子?”

    東方一鶴昂頭看天,似笑非笑。葉楓尋思:“原來大家都是命運之神的棋子,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蘇雲鬆柔和的目光忽然變得深沉起來,眾人隻覺得一股股森然寒氣,逼了過來,直入五髒六腑,不由心中一凜,各自別過臉去,不與他對視。蘇雲鬆長長歎息,道:“作為武林盟的實際負責人,我們三人的確要承擔起武林盟當下麵臨凋零磨滅,岌岌可危的責任……”東方一鶴冷冷道:“縱使武林盟明天滅亡,你們今日也不會停止收手,仍然要給自己謀取利益,沒有什麽東西能填飽你們深不見底的胃口。”

    眾人低頭不語,有人暗自握緊拳頭,喉結蠕動,顯然他們在心中詛咒蠻橫霸道,視武林盟為私人財產,無視武林盟各種規則的三巨頭,並非每個人都是天生的壞人,不泛有人曾經也有熱血,抱負。蘇雲鬆緩緩說道:“我們過於急功近利,甚至好大喜功,想在極短時間內使武林盟麵目一新,可是我們一直沒有自知之明,看不到自己的平庸無能,原本想力挽狂瀾,扭轉乾坤,反而演變成洪流滾滾,橫行肆虐,局勢不可收拾了。”

    東方一鶴伸出一根手指,在右耳中一旋,摳出一大坨耳屎,道:“你不把握好這次機會,恐怕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葉楓心道:“他一邊和三巨頭合作,一邊又給三巨頭添亂,饒是三巨頭老奸巨滑,亦被他耍得無可奈何。”蘇雲鬆忽然仰起脖子,放聲大笑,聲震四野。葉楓尋思:“據說一個人倘若無緣無故發笑,而且笑得很是厲害,一定是想掩飾心中的慌亂不安。”以為找到了察言觀色的門道,左盼右顧,甚是得意。

    蘇雲鬆獨自大笑良久,漸漸收起笑聲,道:“像我們這種人,隨時會被他人取代,死於非命,從不敢奢望安享天倫之樂!也許你們認為此時向魔教妥協,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是最隹選擇,但是我們絕不苟同。”他聲音漸漸有了些傷感:“時代一直向前邁進,我們三人卻始終呆在原地不動,腦子裏還保留著你們認為頑固不化,腐朽沒落的想法,武林盟與魔教向來勢不兩立,水火不容,誰要是和魔教做某種見不得人的交易,來給武林盟所謂的續命,我們三人決不答應!”

    蓮花道長忽然說道:“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矣。至於顛覆,理固宜然。古人雲:“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言得之。魔教的胃口,豈是達成某個協議,分些利益就能滿足的?”

    蘇雲鬆朗聲道:“道長說的不錯。”手腕一翻,右手多了柄精光閃閃的長劍,平平往東方一鶴胸口刺去。葉楓登時精神大振,一雙眼珠子瞪得滾圓。洗劍山莊以劍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在劍上的造詣自是非同尋常。葉楓很是覺得好奇,蘇雲鬆滿腦子裝的是利益,終日在做精於算計之事,心靈被沾汙了的人,手中的劍是否與他人品一樣庸俗不堪?

    蘇雲鬆這一劍平淡無奇,如大海中的一滴水珠,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找不到任何值得稱讚的亮點。葉楓臉色逐漸凝重起來,蘇雲鬆所使出的劍式,完全沒有被他的品行侵蝕,幹淨純樸,好像劍一到了蘇雲鬆的手中,他便成了心無雜念,純潔高貴的天使。最厲害的招數,往往是經曆了無數次蛻變,終究化簡為繁,返璞歸真。東方一鶴收起笑容,抽出袖中細鐵絲般的長劍,斜斜橫在胸前。

    葉楓吃了一驚,他與東方一鶴相處多日,知道東方一鶴的性子,崇尚進攻,憎恨防守。東方一鶴始終認為,到了舉劍防禦的時候,等於對方兵刃已經逼近自己的要害,離死也就不遠了。蘇雲鬆才刺出第一劍,東方一鶴卻似大難當頭,難道他已經嗅出了死亡的氣息?葉楓目不轉睛地看著,見得蘇雲鬆長劍被一層青光包裏著,仿佛是遞給朋友的一杯美酒,不知不覺間就讓人醉了。一醉就再也醒不過來。

    東方一鶴手背青筋凸起,長劍向前推出半尺,好像這半尺的距離便是他的生死線,一旦被蘇雲鬆搶了進來,便將萬劫不複。眾人亦是凝神屏息,看著蘇雲鬆緩緩向前送去的長劍。蘇雲鬆長劍推進得異常緩慢,似乎劍尖所接觸的是堅固無比的堡壘。東方一鶴全身衣裳似充了氣般鼓漲起來,擱在身前的長劍搖擺不定,時而倒向自己這邊,時而又倒向蘇雲鬆那邊,發出低沉的嗚咽聲,似是在忍受著極大的苦楚。

    便在此時,裹在蘇雲鬆劍身上的那層青光忽然似煮沸的水,裹挾著長劍不斷旋轉翻滾,照得蘇雲鬆滿臉綠光,好像來自於另一個世界。與此同時,長劍也似被注入新的力量,快速向前推進。眾人捂著鼻子,齊聲叫道:“好臭,好臭!”隻見劍尖似根點燃的木柴,向上冒著縷縷黑煙。散發出臭不可聞的氣息。這是怎麽回事?莫非是兩股力量相互交鋒,此消彼長的結果?東方一鶴是不是輸了?

    東方一鶴細鐵絲般的長劍不再搖擺,恰似枯萎的花朵,軟軟垂下,倒在蘇雲鬆刺來的長劍上。眾人“啊”的一聲大叫,見得蘇雲鬆劍上那層青光已然不見,好像東方一鶴落下的劍是桶冰水,頃刻間便撲滅了蘇雲鬆所有的努力。蘇雲鬆神定氣閑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無比,五指使力,竟是想抽回被東方一鶴纏住的長劍。東方一鶴冷笑道:“你始終放不下貪婪,一直想占別人的便宜,如何能不中計?”

    說話之間,他的長劍似根長藤,緊緊繞住了蘇雲鬆的長劍。葉楓若有所悟:“心不幹淨的人,終究達不到武學巔峰。”蘇雲鬆臉色鐵青,居然連長劍也不要了,轉身便走。他剛撤手,長劍立即發出爆豆般的響聲,化為一攤細細的碎片。眾人皆看呆了。蘇雲鬆定了定神,沉聲說道:“諸位都看到了,魔教妖人工於心計,走的是歪門邪道,這種人務必要斬草除根,決不可以由他活在世間!”

    說到此處,他雙目精光四射,豪氣衝天,適才的挫敗似乎絲毫沒影響到他的情緒,他仍能掌控局勢,取得最後的勝利,陡然提氣喝道:“拿劍來!”葉楓暗自一驚,尋思:“難道蘇雲鬆留有後手?”聽得幾人放聲喝道:“是!”眾人轉頭望去,見得數條玄衣大漢越眾而出,其中一人背著一具五六尺長短,裝飾精美的木製盒子,另外幾人與他形影不離,顯然盒子裏裝的東西珍貴異常。眾人急忙讓出一條路來。

    東方一鶴冷眼旁觀,道:“是誰工於心計,走歪門邪道啊?”這幾人快步走到蘇雲鬆麵前,背盒子的那人解下背上的盒子,雙手托起高舉頭頂,神情嚴肅恭敬。眾人目不轉睛的看著。蘇雲鬆冷冷看著東方一鶴,道:“你一定會喜歡的。”十指按住盒子上的彈簧,哢的一聲,打開了盒子,從裏麵取出一把劍身血紅的長劍,提在手上,道:“你應該認得它?”背盒子那人捧著空盒,與另外幾人轉身離去。

    東方一鶴盯著蘇雲鬆手中長劍,情不自禁發出一聲驚呼,往後連退了幾步才站穩腳跟,似是遭人在胸口吃了一掌。他蒼白臉上瞬間布滿了紅潮,身子也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忽然間兩行淚水從眼眶中流了出來。他有過凡人不敢想象的殘酷經曆,早已鐵石心腸,幾乎沒有什麽能讓他動情的事情了。可是他此時已經完全失控。葉楓好生納悶:“不過一把劍而已,犯得著這樣麽?”

    蘇雲鬆笑了笑,道:“你為什麽激動?”東方一鶴臉上紅暈漸漸消褪,又恢複到先前的蒼白,道:“為了你手中的劍。”蘇雲鬆笑意更濃,手指輕彈劍身,發出嗡嗡不絕的響聲,道:“這把劍有什麽來頭啊?”東方一鶴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一字一字說道:“這把劍為本教教主的佩劍。”眾人不由得齊齊“啊”的一聲。

    原來這把劍名曰“血劍”,既是魔教教主的佩劍,也是魔教教主的權力象征。據說鑄劍之際,殺了武林盟一百零八名高手祭爐,讓他們的血肉與金鐵融為一體,故而劍身如血,陰氣森森。每逢夜深人靜,便會在鞘中鳴叫不止,也不知是不是那一百零八位冤魂的哭泣?

    隨著三十年前魔教遠走,血劍也隨之消失。正因為魔教教主缺乏權力象征,難以約束下屬,這三十年來魔教山頭林立,內訌不斷,消耗巨大,難以重返中原。蓋世英雄雲萬裏近年來意氣消沉,舉棋不定,亦是和手頭沒有血劍,約束不了魔教諸方勢力有極大關係。誰能想得到血劍居然落在蘇雲鬆手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