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兄弟 我拉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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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跟著我做甚?”嶽衝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瞪著似跟屁蟲一樣的葉楓,不由得怒不可遏,大聲責問。葉楓居然麵不改色,聳肩攤手道:“難道這條路,這塊土地是你家的?”嶽衝一怔,搖頭說道:“不是。”葉楓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不是你家的,你憑什麽來管我?”縱起身子,向前衝出數丈,隨即又兜轉回來,挺胸凸肚,擺出無法無天的架勢,道:“天大地大任我行,你若是看我不順眼,可以來咬我啊!”說到這裏,雙手拍了拍襠部。

    嶽衝氣得麵皮發青,轉身就走。走了百餘步,回頭一看,見得葉楓不僅陰魂不散的跟著他,而且所走的每一步皆是落在他遺留下來的腳印上,躡手躡腳,鬼鬼祟祟。原來葉楓曾經聽過一個難分真偽的傳說,相傳踩了一個人的腳印,便會吸收那個人的黴氣厄運,他以前覺得很荒唐可笑,如今卻希望這是件能夠實現的事。隻要他一直跟在嶽衝身後,假以時日,嶽衝身上的戾氣便會一天天消減,尋死的念頭也會漸漸淡忘。

    嶽衝不知道他心中的彎彎繞繞,撿起一塊土疙瘩,朝著葉楓擲了過去,喝道:“你這個人真的很無賴。”葉楓笑嘻嘻的道:“大家都認為我是個無賴,我早就無所謂了。其實做無賴挺好的,萬一有一天我和某個姑娘好上了,她的父母絕不敢收我一文禮金,要我擺一桌酒席,因為我是混不吝的無賴嘛,要錢沒有,爛命一條。哈哈。”用力幹笑了幾聲。嶽衝冷冷道:“很好笑嗎,為什麽我不覺得?”葉楓撓了撓頭,道:“做人要求放低一點,不就可以笑出來了嗎?”

    嶽衝定定的望著一朵雲彩也沒有的天空,臉上慢慢綻放出笑容,輕聲問道:“你看見我在笑麽?”葉楓冷笑道:“也許她在看我笑。”嶽衝怒道:“你說甚麽?”葉楓摸了摸刻意抹了刨花油的頭發,整了整做工並不講究的廉價的衣服,道:“因為我現在比你帥得多,你應該知道女人大多善變,見到了長得帥的男人,難免會心思不定,見異思遷了。”嶽衝道:“你甚麽意思?你這個醜八怪算什麽東西?我可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聲音極是凶狠。

    葉楓道:“是嗎?”雙眼卻望著不遠處的一口波光粼粼的池塘。嶽衝大叫道:“你就等著瞧!”跌跌撞撞奔了過去。這池塘水質極好,清澈見底,隻是不見一條魚。敢情是臨近年關,這池塘的主人把所有的魚、蝦、蚌、螺統統變現,一部分用於置購年貨,償還債務,另一部分留著開春采購魚苗,以及上半年家中的開銷。嶽衝怔怔地看著水中的自己,眼中不覺流下淚水,他知道自己瘦得厲害,隻是沒想到竟然如此恐怖,嚇人。

    他已經好久沒有照鏡子了,以前他至少一天耗上近兩個時辰,坐在鏡子麵前幫她畫眉,梳頭,塗指甲油,以及探討今天該穿什麽樣的衣裳。如今她已經不在,還要鏡子做甚?徒增傷感而已。忽然之間,他身邊多了個人,這個人曾經是她口中所說的,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個優點,癡心妄想的癩蛤蟆,而今似高貴脫俗的王子一般,散發出令人眩暈沉醉的魅力。

    向來心高氣傲的他,不禁有了自漸形穢,無地自容的念頭,低下頭去,不與葉楓盛氣逼人的目光相接觸。豈知葉楓伸出一隻手來,捏住他的下巴,生生將他的臉托起。嶽衝竟不知反抗,由他擺布。葉楓凝視著他,邪魅一笑道:“你知道我一直心術不正,裝了一肚子的壞水,見到美人自是心猿意馬,神不守舍,忍不住便要上去撩撥一番。”嶽衝哼了一聲,道:“天底下恐怕找不到一個比你更厚顏無恥的人。”

    葉楓搖頭晃腦說道:“人不風流枉少年,有詩雲: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必……必須好……咳……咳……嗚……”念到“必”的時候,腦子突地一陣空白,再也記不起下麵的字,隻好卷起大舌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嶽衝“呸”的一聲,道:“不學無術的草包,飯桶!”清了清嗓子,吟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葉楓大喜過望,拍手笑道:“對,出手闊綽,氣慨豪邁,說的就是我。”

    嶽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蒼白的臉上有了難得的歡愉,道:“閣下充其量就是個淫~才,隻是閣下運氣好像並不十分的好,盡管四處出擊,拈花惹草,可是你成功過麽?”葉楓歎了口氣,道:“到目前為止,我是沒有品嚐到成功的味道,但我是鄉下人,喂,你和鄉下人打過交道麽?”嶽衝道:“我的姆媽就是臨安鄉下的,淳樸善良,每次從老家回來,都要給我帶幾隻家裏養的老母雞。”

    葉楓道:“倘若你與鄉下人待久了,你一定會發現他們性情堅韌不撥,百折不回。一旦下定去做一件事,縱然頭撞南牆,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不達到目的決不罷休。你別看我現在屢受挫折,一事無成……”一邊說話一邊把胸膛拍得嘭嘭響:“我不是輕易言敗的人,遲早有一天,你會看到我吃到天鵝肉,抱得美人歸。”他的臉已因興奮而發紅,兩隻眼珠凸出眼眶,幾乎要滴出血來,雙拳緊握,胸口起伏不定。

    嶽衝譏笑道:“如果是猴年馬月呢?”葉楓雙手握得更緊,十指關節發白,大笑道:“你大可不必擔心,我現在就接近成功了。”嶽衝笑意更濃,道:“但願你不是腦子發昏,高估了自己。”葉楓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說道:“其實有件事你我都知道,隻是誰也不願意說出來。”嶽衝似乎有些聽不明白了,道:“甚麽事?”

    葉楓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意味深長的道:“難道你看不出來,我一見到她就心如鹿撞,口幹舌燥?難道你察覺不到,我一直蠢蠢欲動,在做取代你的準備?”嶽衝麵色驟變,嘶聲叫道:“混蛋,你說甚麽?”葉楓盯著他,眼中充滿了自信,悠然道:“以前我不敢下手,因為那時的你委實很帥,根本就是自取其辱。但是如今的你不人不鬼,我不趁機撬牆腳,豈非比烏龜王八蛋還要糊塗,笨拙?”張開了雙臂,仿佛要將那個看不見的她納入懷中。

    嶽衝低頭看著水中形容憔悴的自己,又看看不可一世的葉楓,不由得悲中心來,伏在塘埂上,肩頭聳動,低聲哭泣。忽然聽得葉楓道:“起風了!”嶽衝趕緊抬起頭來,見得一團灰塵被風推得往西飛去。他驚喜交集,“啊”的一聲,躍了起來,追向飛旋的灰塵。葉楓嘿嘿冷笑道:“輪得著你嗎?”從他頭頂竄過。嶽衝神色猙獰,道:“我殺了你!”一掌劈向葉楓後背,揮出的衣袖充氣般鼓起,顯是全力以赴。

    葉楓頭也不回,道:“你已經沒那個本事!”右足反踢。嶽衝翻了幾個筋鬥,落地時使了個“千斤墜”,勉強穩住身子,不致於摔倒。葉楓衝入灰塵之中,手舞足蹈,大呼小叫,仿佛摘下了天上最明亮的星辰。嶽衝整個人突然似瞬間枯萎的花朵,投入火焰中的紙張,撲倒在地,全身都在抽搐,抖動。他大聲號叫,痛哭,詛罵,淚水滿麵。他已經失去了最愛的人,為什麽連享受追逐灰塵的樂趣都要被剝奪?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下風輕雲淡,葉楓一副心滿心足的樣子,雙手抱在胸前,一隻腳落在他仍在痙攣扭曲的身前,道:“你一敗塗地,翻不了身。”嶽衝十指在地皮上抓摳,須臾間積累起一小堆土,好像這些刨起來的泥土是從葉楓撕下來的肌肉,喉嚨裏發出低吼聲:“我……我……”葉楓哈哈大笑,道:“你活得很痛苦,為什麽不去死呢?早死早出頭啊。”抽出鞘中的長劍,扔在嶽衝麵前,緩緩道:“你隻須割斷脖子上筋脈,剛開始也許會覺得不舒服,但是隨著鮮血不斷流出,你似躺在柔軟的床上,或者飛到天上雲端,很快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嶽衝目不轉睛盯著泛著寒光的長劍,手背青筋凸起,卻又不敢去拿,兩鬢流下了一道道汗水。他認為自己已經萬念俱灰,無所畏懼,可是他麵對葉楓丟下的長劍,心中似乎有了某些留戀,那些他所憎恨的人與事,此刻也有了讓他溫暖感動,回心轉意的記憶。葉楓見他麵色猶豫,抽出褲腰帶,掛在頭頂的樹杈上,打了個結,冷冷說道:“原來你怕疼,不過也不要緊,上吊用不著你流一滴血,你所要做的是使勁蹬雙腳,每蹬一下你便離天堂近了一步。”

    嶽衝抬頭望著隨風飄動的褲腰帶,又低頭看看擱在眼前的長劍,大聲罵道:“去你媽的!”抓起長劍,用力擲了出去,隨即整張臉陷入堆起的泥土中,死活不肯抬頭,不與葉楓意氣奮發的眼神相接觸。葉楓抬起右腳,踢在嶽衝額頭上,破口大罵道:“你既不想死,又不想活,到底想幹什麽?老子被你搞得很煩了!”嶽衝猛地爬起,衝著葉楓怒目而視,胸部急速收縮擴大,一股股氣息噴到葉楓臉上。

    葉楓微微抬起臉,斜視著他,嘴裏哼哼唧唧,冷笑不止。嶽衝盯著遠處一團升起的灰塵,一字一字說道:“你別得意,我一定會打敗你。”葉楓伸出一根手指,在嶽衝腦門上一點。嶽衝踉踉蹌蹌,連退了好幾步。葉楓“哈”一聲,笑了出來,道:“就憑你風一吹便倒的小身板?”嶽衝氣呼呼道:“我會喝酒吃肉。”葉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聲音卻依舊冷酷無情:“你口袋一文錢也無,也想喝酒吃肉?”

    嶽衝道:“我有手有腳,想喝酒吃肉,還不容易?”再也不看葉楓一眼,徑直向東投去。葉楓慢慢跟在他身後,眼中的欣喜已經溢到了臉上,他很想開懷大笑,卻又不能笑出來,因為他暫時不願意嶽衝猜到他的心思。作為旁觀者的葉楓,他已經知道怎樣將嶽衝從深淵中拉上來。青青便是最好的一張牌。青青既能讓嶽衝意氣消沉,生不如死,也能讓嶽衝重燃希望,振作起來。就看葉楓用什麽樣的方式將這張牌打好。

    葉楓之所以打擊刺激嶽衝,就是要把嶽衝心中那團火燒起來,一旦人的心腸熱了起來,自是處處光明,積極向上。至於以後嶽衝會是他的敵人,或者他將來會命喪於嶽衝之手,他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至少葉楓現在的心中是把嶽衝當作兄弟看待,兄弟有難,怎能袖手旁觀?當然要伸手拉他一把。溫暖的陽光灑在嶽衝的肩膀上,他已經不再刻意躲避陽光,不專挑黑暗之地行走,他還是打開了自己心裏的門窗,讓陽光照了進來。

    “酒多少錢一壺?”嶽衝看著雙腿盤在板凳上,正全神貫注用手撕扯著盤中一隻熟雞的葉楓,忍不住使勁咽了幾口口水,小心翼翼問著眼珠翻上,神色倨傲的店小二。店小二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道:“酒和人一樣,有三六九等之分,好的話價值千金亦是正常不過,最便宜的是三五文錢一勺的濁酒,是那些一天忙到晚也隻賺三五十文錢,腦子不曉得變通的蠢漢的至愛……”嶽衝賠著笑臉,道:“三五文錢的濁酒,一定和喝水沒什麽區別了?”

    店小二終於低下高傲的頭顱,目光如電,快速往嶽衝身上掃了過來,他們平日閱人無數,往往一眼就能從一個人所穿的服飾判斷出該是笑臉相迎,還是敷衍了事,當下陰陽怪氣說道:“有些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明明連蠢漢都不如,硬是要裝少爺闊佬,呸!”一口濃痰吐在嶽衝的左腳鞋麵上。嶽衝這些天在外漂泊,嚐盡人間百態,並不在意店小二的趨炎附勢,點頭哈腰道:“是……是……”一雙眼珠子死死盯著嘴裏嘖嘖有聲,吃得冿冿有味的葉楓。

    店小二臉上忽然露出悲哀、憐憫的表情,長長歎了口氣,道:“這是本店的招牌菜,三百文錢一份,你連三五文錢一勺的濁酒都喝不起,還敢異想天開,白日做夢?”葉楓用力一拍桌子,店中的食客吃了一驚,齊齊轉頭往他看來。葉楓十指敲擊著桌麵,朗聲笑道:“我這個人就喜歡好善樂施,見不得別人走投無路,這位朋友是不是好久沒吃東西了?我請你便是。”店小二趕緊搬來長凳,碗筷。嶽衝慢慢收回熱切的目光,堅決地搖了搖頭。

    葉楓皺眉說道:“好酒好肉,難道不是閣下所想的?”嶽衝看著他,歎了口氣,道:“有些人的酒肉,吃了會難受一輩子的。”葉楓慢慢說道:“我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心胸不夠開闊,我幫了別人的忙,忍不住會有要別人報恩的念頭,若是那個人暫時沒有能力償還,或者不太識相,我便會逢人就說那人忘恩負義,直至弄臭那人的名聲為止。”嶽衝道:“這樣的酒肉,豈非比吃砒霜,喝鶴頂紅還要命?”葉楓眯著眼睛,笑道:“我有個好辦法,既能讓你填飽肚子,又不會讓有你欠我人情的擔心。”

    嶽衝道:“你腦子裏永遠裝著損人利己的壞主意。”葉楓搖頭晃腦道:“沒辦法啊,從小到大一直手頭不寬裕,每花一文錢都得精打細算,能不挖空心思占別人便宜麽?”嶽衝道:“你的好辦法就是讓我吃虧。現在你豈非可以告訴我了?”葉楓十指又敲擊著桌麵,悠悠道:“倘若你能向我磕幾個頭,叫我幾聲大爺,你盡可暢開肚皮享用三百文錢一盤的醬香雞……一兩銀子一壺的美酒,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另掏腰包,再給你上幾道菜。”

    嶽衝道:“看上去好像我並沒有吃虧啊?”葉楓拿起一隻雞爪,在眼前晃動著,道:“你我各取所需,沒有人是輸家。”嶽衝笑了笑,道:“可是我是個死要麵子的人,就是那種寧願像野狗般死去,也不願低頭屈服,腦子一根筋的人。”伸手在嘴上一抹,掌心上赫然有一灘亮晶晶的口水,道:“雖然我現在肚子裏好像有一千條瘋狗在咬我的腸胃。”葉楓道:“你很快會成為死人。”嶽衝盯著酒店屋簷下堆放的一堆木頭,道:“如果我把它們劈成木柴,喝一舀三五文酒的濁酒,吃幾個熱炊餅,應該問題不大吧?”

    夜已經深了,外麵已經沒有柴刀劈開木頭的聲音,房間裏的小泥爐上的牛肉燉得滾爛,散發出誘人的香味。葉楓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身後,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他相信嶽衝會循著這香味,跳入他的房間。這少年臉皮薄,怕大家取笑,放不下矜持驕傲,自尋苦吃。如今他是不是看著滿是血泡的雙手,心中滿是悔恨?況且房間裏隻有葉楓一人,縱然做些丟人的事也沒有人看見,為什麽不來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中終於傳來若有若無的腳步,到了窗戶外麵才停頓下來。葉楓依然眯著雙眼,一動不動躺著。忽然之間,聽得嗤的一聲輕響,一根指頭粗細的竹管戳破窗紙,伸了進來。葉楓心下大奇:“他想做甚?”正暗自納悶,竹管突然湧出一縷淡青色的煙霧,吸一口進去,竟有筋軟骨酥的感覺。葉楓心中一凜:“下三濫無恥小賊使的迷香,莫非是武林盟的人?”當下凝神戒備。他功力深厚,縷縷撲鼻的煙霧宛如石沉大海,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

    約莫過了一柱香工夫,竹管再無青煙飄出,窗外施放迷香之人估計葉楓早已昏迷不醒,大大方方推開窗戶,跳了進來。隻是來人動作與眾不同,一般人是手掌按住窗台,借力躍起,他卻是以手肘為支撐,彈起身子。這樣一來難免使力過猛,頭重腳輕。落地之時,果然收勢不住,撅起屁股,直往前撲去,險些跌了個“狗吃屎”。葉楓趁著眼角的餘光,偷偷瞥了過去,一看到這草包的尊容,差點兒笑了出來,除了嶽衝還會有誰?

    不甚明亮的燈火照耀之下,見得嶽衝高舉的雙手掌心通紅,長著數十個大小不一的血泡,時不時咧嘴呲牙,倒吸一口氣,顯然是疼痛難忍。他素來嬌來慣養,哪幹得了劈柴的粗活?葉楓心念電轉,已然明白嶽衝用意:“這小子還是皮不夠厚,多半怕老子出言嘲諷,於是乎幹脆將老子熏倒,便可以心安理得坐下來大吃大喝,不必承受老子的唧唧歪歪了。”

    嶽衝見得小泥爐上嘟嘟打著滾頭,熱氣騰騰的燉牛肉,雙眼立時發出貪婪之極,想當即擁有的光芒,也不顧得流下的涎水打濕了衣襟,狠狠說道:“有錢人過得真是奢侈,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拿起桌上一把銀製的刀子,割下一塊牛肉,插在刀尖上,往嘴裏送去。葉楓不由得心頭大樂:“任你骨氣錚錚,到頭來還是吃老子的東西。”嶽衝似是想起一事,忽然放下送到嘴唇的牛肉,自言自語道:“這家夥不是好東西……”

    葉楓心裏有氣:“古人雲,吃人嘴軟,哪有吃別人的東西,還要講別人閑活的道理?搞得我莫名火起,一腳揣翻了爐子。”聽得嶽衝繼續說道:“這鍋裏混著他的口水,我若吃了他的東西,豈非和他一樣油腔滑調,德行淺薄?”皺起眉頭,神情茫然,手中銀刀當的一聲,掉在地上。葉楓尋思:“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還是莫吃了,吃了會拉肚子拉得站不起來,舌頭上長大疔瘡。”

    嶽衝伸出右手食指,對著一鍋滾爛的牛肉不停畫圈子,嘴唇蠕動,不知在做甚。葉楓略一沉吟,立即火冒三丈:“奶奶的,居然敢畫圈子詛咒老子!”嶽衝畫了一會圈子,手臂指向躺在床上的葉楓,喃喃說道:“你吃了這鍋會拉肚子拉得站不起來,舌頭上長大疔瘡。”葉楓胸膛都快氣炸了,又不能發作。嶽衝道:“我有手有腳,想吃東西還不容易?”一邊說話一邊躡手躡腳向葉楓走來。

    葉楓大是奇怪,刹那間腦中種種猜測此起彼伏,卻始終猜不出嶽衝想做甚麽。忽然之間,隻覺得腰間一鬆,衣服上的帶子已被嶽衝解開。葉楓腦中一陣空白,全身肌肉驀地僵硬。嶽衝雙手伸入他衣襟,從他的懷裏掏出銀子,銀票的布包,在掌心上下顛動著,布包裏的銀子相互撞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葉楓恍然大悟,暗道:“他偷了我的錢,豈非便可以喝酒吃肉了,真是妙極了。”

    他的目的本來就是幫助嶽衝擺脫困境,嶽衝能拿他的錢去吃東西,心裏反而說不出的歡喜。聽得嶽衝說道:“我現在等你的錢,是要去做本錢,天亮之前,我一定會分文不少還給你。”葉楓聽在耳中,如五雷轟頂,腦袋嗡嗡作響,心裏叫苦不迭:“十賭九輸,你怎麽想出來的蠢主意呢?”胡思亂想之時,窗戶吱呀作響,嶽衝已經躍了出去,腳步聲越來越輕,不一會兒,四下一片靜寂,再無其它聲音。

    葉楓靜靜地躺著,心裏始終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忽然間葉楓“啊”的一聲大叫,直直坐了起來,渾身大汗淋漓,暗道:“萬一那小子手氣不好,老子豈非連今晚房錢,以及這鍋牛肉的錢都付不出來,老子豈非也要去劈柴?”從窗戶衝了出去。這個鎮子並不算大,賭坊隻有一家,他很快就找到了嶽衝。

    嶽衝失魂落魄的坐在賭坊門口台階上,似怨婦般對著每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說道:“你們說我笨不笨?今晚接連開了十三次大的,為什麽我一次都沒買?”葉楓衝了過去,拉起他的手,道:“快跟我回去。”嶽衝一時聽不明白,道:“回去做甚?”葉楓道:“吃牛肉啊,吃了明天有力氣劈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