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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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時,忽聽得遠處空中有人冷冷喝道:“何方神聖,敢來搗亂?”聲音圓潤飽滿,穿透力極強,透露出一股不可侵犯,唯我獨尊的氣勢。眾人猶如久旱逢甘霖,頓時喜不自禁,手舞足蹈,齊聲歡呼:“榮景,榮景!”葉楓心中一凜:“正主終於來了。”斜眼瞥去,雲無心已經收起似水柔情,恢複到以前冰寒雪冷的狀態。葉楓牽起她的手,低聲說道:“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雲無心冷笑道:“沒什麽好怕的,既然某些人想把歡樂祥和的中秋節,當成鬼氣森森的中元節來過,我樂意得很。”說話之間,大鶴鳴叫,來人已到,是一群人。其他的人盡管風流俊俏,卻都是千篇一律的臭皮囊,找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不值一提。隻有一人鶴立雞群,卓爾不凡,他所穿的衣服算不上華貴,但套在他身上,竟有黃袍加身,君臨天下的感覺。渾身上下散發出不可抗拒的魅力。
他隨隨便便一站,好像海洋中的燈塔,黑夜裏的火炬,登時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眾人愈發魂不守舍,聲嘶力竭地叫著他的名字。榮景麵含微笑,點頭示意,氣質高雅。葉楓見得榮景反客為主,大出風頭,心裏極是不爽,哈哈大笑。他刻意將笑聲弄得尖銳刺耳,聽起來甚是難受,眾人好端端的心情被他攪得一團糟,不由得所有的目光朝他射來,恨不得往他嘴裏塞一坨狗屎,教他立刻噤聲閉嘴。葉楓瞪著鎮定沉穩的榮景,冷冷道:“我是葉楓,華山派葉楓,雲無心是我的女人……”
榮景平靜的臉上忽然有了強烈變化,好像海麵刮起陣風,眼角的肌肉跳動不停。他凝視著雲無心,問道:“是真的麽?”聲音嘶啞苦澀。雲無心笑了笑,道:“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他什麽都好,就是有一樣不好,簡直太會吃醋了。”葉楓哼了一聲,板著臉孔,道:“倘若我心裏沒有你,我吃甚麽醋啊?”雲無心歎了口氣,對著榮景說道:“所以拜托你以後和我保持距離,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其實你也知道,我始終當你是值得敬重的兄長,而不是相濡以沫的愛人,隻是你不願意接受現實而已。人若是一直活在夢裏,便執迷不悟了。”
葉楓緊握拳頭,咬牙切齒,厲聲喝道:“你膽敢再來與心兒糾結,別怪我操你家的女性親人,踢爆你的卵子!”雲無心沉著臉,怒道:“你說話能不能斯文點?”葉楓道:“盛怒之下,口不擇言!”榮景臉色蒼白,失魂落魄,身子搖晃,好像隨時會倒下,與落地時的神采飛揚,傲睨得誌,判若兩人。葉楓與雲無心相視一笑,他們略施小計,就讓榮景意氣消沉,鬥誌喪失,心中皆道:“真是胸無大誌的繡花枕頭。”榮景惡狠狠的瞪著葉楓,眼瞳通紅,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音,神態恐懼。
燕歸巢見情勢不對,跨上一步,伸手去扶他,叫道:“榮景,你別中了他們的奸計!”榮景不聽勸告,驀然“啊”的一聲大叫,道:“我哪點不如他?”鬥然躍起,雙手倏伸倏縮,四通八達。須臾漫天掌影,仿佛憑空長了許多手臂,縱使千手如來也不過如此。眾人歡聲雷動,齊聲喊道:“弄死這個挖人牆腳,不知羞恥的醜八怪!”葉楓本來就要激得榮景出手,使得群龍無首,難以成事,見得榮景喪失理智,心下暗喜,長笑道:“任爾幾路來,我隻一路去!”右臂抬起,“呼”的一聲,手掌如刀,劈開層層疊疊的掌影,單刀直入,轉眼間到了榮景身前。裹挾而來的勁風,激得榮景毛發直立,衣裳澎漲。
榮景道:“來得好!”兩根神出鬼沒,詭異辛辣的手臂左右平推,好像兩座巍峨壯觀的大山,要將葉楓那隻貿然進擊的手掌,擠壓成齏粉。葉楓道:“搬山填海!”伸出食指,斜斜劃過。他指尖對應的地方,正是榮景手腕上的筋脈,使得榮景投鼠忌器,不敢造次,真是心思謹密,招式精奇。榮景笑道:“泰山壓頂。”一隻手掌頓時傾覆下來,虎虎生風,隱隱有天崩地陷,移山倒海的氣勢。葉楓道:“開天辟地。”食指慢慢豎起,忽然間發出“嗡嗡”之聲,對著榮景掌心戳去。
今天中秋佳節,兩人自持身分地位,不方便大打出手,姿式優雅,極是克製,壓根就看不到大開大闔,氣象萬千的壯觀場麵。但是並不等同於乏善可陳,難登大雅之堂,與之相反的是,越是螺螄殼裏做道場,瓷器店內捉老鼠,越能顯示真本事。一招一式無不精巧別致,極盡詭異之能事。當下他們並不急著從**上消滅對手,因為他們都知道,在如此盛大隆重的場麵,倘若能夠折損對方的麵子,簡直比砍了他的腦袋還要難受。眾人見得二人龍爭虎鬥,各顯神通,無不暗自替他們捏了把冷汗,當然絕大多數人是巴不得葉楓出醜丟臉。
榮景深得西門無忌的真傳,不光在大同教後一輩獨領風騷,哪怕放眼整個江湖,亦是罕有敵手。他所估算葉楓的上限充其量也就是處於二流前列,一流墊底。盡管他這些天收到過西門無忌的多次提醒,葉楓擅長裝傻充愣,扮豬吃老虎,務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決不能掉以輕心。他不放在心上也就罷了,反而暗地譏笑西門無忌小題大作,謹慎過了頭。像武林盟這種腐朽落後的政權,上下隻曉得互相傾軋,爭權奪利,誰肯沉下心來苦練武功?好多年都沒有見到武林盟出過實力強勁,武功拔尖的新一代傑出人才了。
葉楓最近能夠打拚出一定的名氣,不過是破刀砍爛柴,純屬湊巧而已。所以他動手之前,信心滿滿,完全有把握三招兩式,彈指之間便可以製服葉楓。誰知道一交手,便明白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數十招下來,他已經感到力不從心,似乎所有的智慧,力量都已耗盡,再也無法發起有效的攻擊。而葉楓的招式卻如浩瀚大海,繁瑣複雜,幾乎難以招架。雖然他掩飾得極是高明,暫時看不出落敗的跡象,但是他心知肚明,自己恐怕應付不了多久,便要當眾出醜了。
榮景忍不住目光往雲無心瞥去,見她一雙眼睛始終不離葉楓,臉上洋溢著甜蜜的笑容,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他知道隻有墮入愛河的人,才會如此容光煥發,精神抖擻。他忽然覺得心中一陣劇痛,說不出的難受。在他的記憶中,雲無心在他麵前始終戴著一個隱藏了自我的麵具,從來不會流露出任何情感,盡管他用了所有的熱情去打動感化她,到頭來還是好像一點火星落在荒莽的冰原上,徒勞無功而已。他每次在雲無心那裏受到挫折,打擊,就會在心裏問自己:“誰能揭掉她臉上的麵具?世上還有比我更優秀的男人麽?”
他覺得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優秀的男人。他不光琴棋書畫,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樣樣拔尖,而且為人處世,靈活機便,極好賓客。三山五嶽的英雄豪傑,皆與他稱兄道弟,正是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無論他出現在任何場合,都是萬眾矚目,備受歡迎,除了在雲無心麵前屢屢碰壁。他非常清楚雲無心為什麽冷落,憎惡他的原因。他們之間不是尋常矛盾,而是路線之爭。處於十字路口的大同教,需要一個清晰明確的方向。無論是原地踏步,等待時機的雲萬裏,還是要勇往直前,光複中原的西門無忌,他們都認為自己的決定,完全符合了大同教目前的利益,故而誰也不會讓步,妥協。
他想得到雲無心的青睞,隻有和西門無忌徹底決裂,這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像他這種誌向遠大,熱血沸騰的青年才俊,本應該要似早上朝氣蓬勃,生意盎然的太陽一樣,怎能跟隨鼠目寸光,暮氣沉沉的雲萬裏,走向自我毀滅?榮景慢慢收回目光,心腸隨之變硬:“總有一天我要她明白,隻有我這個最優秀的男人,才配得上與她白首偕老。”便在此時,葉楓一根手指伸出,猶如一把寒氣森森的利劍,戳向他的胸口。榮景知道想用武功擊敗葉楓,已經機會渺茫,但他又不相信葉楓在其它方麵也能壓他一頭,可是從哪裏尋找突破口呢?
一轉頭,猛見葉楓刻在樹上的十六個大字,登時似垂死之人吃到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不禁心花怒放。當即左手一揮,格開葉楓刺來的手指,腰身折轉,往後翻了幾個跟鬥。他立定腳跟之後,衝著葉楓哈哈大笑,道:“很好,不錯。”雲無心寒著臉,冷冷道:“他臉上刻著花麽?有甚麽好笑的?”葉楓笑嘻嘻的道:“他的意思是說,你找的人很好,和你很是般配。”雲無心“嗤”的一聲,笑了起來,道:“你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怎麽知道他想些什麽?”榮景豎起大拇指,道:“他真的像我肚子裏的蛔蟲,把我的心思猜得分毫不差。”
雲無心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笑道:“你眼光挑剔,想得到你的讚揚,不是件容易的事。”榮景臉上有驕傲神色,道:“當今世上,能與我相提並論的青年才俊,屈指可數,至少在武學層麵,葉兄的確有我值得敬佩的地方……”葉楓見他眼神遊離,顯然並非出於肺腑之言,心道:“他無緣無故向我灌**湯做甚?莫非想挖坑要我跳?”隻聽得榮景話鋒一轉:“真正的傑出人才,必然是文武雙全,德才兼備,缺一不可。若是光有蓋世武力,沒有謀略計謀,充其量不過是隻會衝鋒陷陣的莽夫而已。”雲無心望著圓月,蹙眉道:“有話直說,繞來繞去,月亮都要下山了。”
榮景這才轉頭看著刻字的大樹,不緊不慢說道:“葉兄的書法與武功大不般配啊,說句不中聽的話,榮某就是拿腳趾頭來寫,也不至於寫成這樣啊。”眾人見得榮景占了便宜,都嘻笑歡呼。葉楓不由得大怒,心道:“放你媽的臭狗屁,江湖中人,快意恩仇,誰會吃飽了撐著,比誰字寫得好,書讀得多?”然而讀書寫字,的確並非他的長項,此時與榮景爭論起來,豈非以己之短攻其之長?當下一言不發,憋屈極了。雲無心怫然不悅,冷冷道:“字寫得好,就能當飯吃?”
榮景微笑道:“雲……雲姑娘你這句話,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常言道:見字如見人品。道德高尚,懷瑾握瑜之人,所寫的字行雲流水,賞心悅目,大大的了不起。然而觀望葉兄的字,怨念衝天,殺氣騰騰,不覺令人毛骨悚然,汗流浹背。好像天下億萬之眾,皆是葉兄要殺之人。啊,是了,葉兄從無名小卒到一鳴驚人,靠的不就是不分男女老幼,無差別的殺戮麽?嘿嘿,興許葉兄認為把武林盟搞得屍橫遍地,還不能呈現他過人的本領,於是乎又心起歹念,想讓大同教血流成河了。”葉楓歎一口氣,道:“究竟是誰心起歹念,想讓大同教血流成河,難道你心裏沒數麽?榮兄劍眉星目,齒若含貝,卻來做反咬一口,倒打一耙的下作事,真是可惜了。”
榮景看著他,也歎了一口氣,道:“是嗎?既然葉兄坦坦蕩蕩,光明磊落,又何必害怕他人開口說話,發出不一樣的聲音?隻有心中有鬼的卑鄙小人,才會想出讓別人閉嘴沉默的蠢事。”葉楓腦筋活絡,已然知道自己的三寸被榮景精確打擊,適才他急於大出風頭,細節方麵處理得不夠妥當,留下天大的破綻,竟讓榮景看得明白,一舉得手。他明知難以翻盤,仍強行分辨道:“中秋佳節,邀大家來就是吃酒賞月,說那些不相幹的話做甚?”榮景冷笑幾聲,眼睛卻盯著雲無心,笑道:“莫非你怕他們說些不中聽的話,讓你難堪,下不了台是不是?讓人開口說話,天塌不下來。”雲無心點點頭,冷冷道:“你說是就是。”
榮景別過臉去,朗聲說道:“大家皆是血氣方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坐在一起,當然什麽話都說,就算說錯了也不要緊,我們可以糾正更改。隻可惜有些人想要我們做暮氣沉沉,混吃等死的老年人,我們越墮落放縱,他們越是喜歡,因為他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不必擔心有人會挑戰他們的地位,動搖他們的根基,但是我們要把命運握在自己手上,我們不接受任何人的安排,大家說是不是?”他說著一拍胸口,跳到一塊石頭上,英氣勃發,神采飛揚。
眾人歡聲雷動,皆道:“大夥兒此後跟你和西門大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風裏風裏來,火裏火裏去,誰要是退縮半步,祖宗十八代都是烏龜王八蛋。”榮景哈哈大笑,叫道:“總而言之,大夥兒一片赤誠,鼎力相助,西門大爺和榮某人是決不會虧待大夥兒的。”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遊走盤旋,仿佛在提筆寫文章。忽然之間,數丈開外的一株大樹嗤嗤生響,樹皮脫落,木屑紛飛,樹身上多出一個個字來,筆勢縱橫飄忽,精神飽滿,明顯壓了葉楓一頭。葉楓心裏暗罵:“他奶奶的,隻會背後捅刀子,淨玩陰的。這種工於心計之人隻能共患難,大權在握之時便要狡兔死,良狗烹,殺戮功臣了。”
眾人放聲念道:“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白兔搗藥秋複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雲無心冷冷地看著意氣奮發的榮景,目光中充滿了悲傷和憐憫。不可否認的是,榮景方方麵麵確實出類拔萃,選他做終生相伴的人,無疑是許多女子夢寐已求的事。她始終看不上他,是因為他屁股坐歪了,腦袋裏有邪念。
他不是出於真心真心造福世人,他蠱惑,鼓動大家,是要將眾人綁上他的戰車,以天下蒼生的血肉書寫他的不朽偉業。他熱烈地追求她,隻不過想將她當成逼她父親讓步的人質,他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她,他愛的是握在她父親手裏的權力,隻不過他現在沒有辦法拿到,不得不擺出癡情的姿態。再才華洋溢的人,一旦腦子裝的是自私貪婪,他所做所為都是建立在傷害他人的基礎之上,所以對這種人便要保持警惕,不能交往了。雲無心眼中的傷感更加濃烈,她已經看到了榮景的結局,他現在有多麽的咄咄逼人,將來就有多麽的走投無路。
榮景目視眾人,行了個四方禮,道:“讓大夥兒見笑了。”眾人道:“好,好,好!”聲震四野,久久不散。榮景轉頭看著雲無心,笑道:“今天中秋佳節,給你準備了一個別出心裁的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做了個手勢,他的隨從從懷中取出準備好的煙花火炮,拿火折子點燃,乒乒乓乓,衝上天去。葉楓險些笑了出來,心想:“踩著老子的腳印子走路,你他媽的自尋死路。”一束束煙花形成一朵朵鮮花,一時之間,空中花團錦簇,爭相輝映,宛若將整片花海搬了上去。榮景仰望星空,滿臉笑意。這次他做足了功課,無論如何都要拿下雲無心。
眾人卻默然無語,神色怪異。他們知道即使榮景的表演精彩絕倫,也不及葉楓的構思新穎,榮景的精心準備,在他們看來,倒成了以短攻長,自取其辱。心思敏捷,才智過人的榮景,怎麽變得這樣窩囊無能呢?眾人呆呆地看著不斷綻放的煙花,心裏皆是一片晦暗。雲無心斜乜著他,反問道:“誰說我一定會喜歡?你的自信是不是有些過頭了?”榮景微微一笑,道:“你喜歡花,現在我將天底下的名花都堆放在你眼前,由你觀賞挑選。”雲無心忽然笑了笑,道:“我好像快要被你感動了。”
榮景手臂指向左上角的煙花,道:“這是蘭花。它高潔典雅,堅貞不渝,堪稱花中君子。蘇轍有詩讚曰:蘭生幽穀無人識,客種東軒遺我香。知有清芬能解穢,更憐細葉巧淩霜。根便密石秋芳早,叢倚修筠午蔭涼。欲遣蘼蕪共堂下,眼前長見楚詞章。”他頓了一頓,凝視著雲無心,笑道:“你內外兼修,氣質如蘭,最像這淡泊、高潔的蘭花了。”葉楓見他昏招頻出,心想:“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以為自己是妙語連篇,字字珠璣,殊不知他一開口便是給她遞刀子。她握刀在手,決不會心慈手軟。隻見手起刀落,噗嗤噗嗤,捅得他透心涼。”
雲無心臉色突變,道:“你覺得心裏不痛快,想狠狠罵我一通,直接開口便是,何必要轉彎抹角呢?”榮景怔了一怔,道:“我罵你做甚?”雲無心冷笑道:“你何必明知故問?在你們的嘴裏,我早已經是個私生活混亂,墮落沉淪,麵首無數的賤人蕩婦。你現在居然誇我像蘭花一樣高貴優雅,天下還有這等怪事?睜眼說瞎話的人,要麽他眼睛真的瞎了,要麽他居心不良,你究竟屬於哪種人啊?”
榮景被她搶白得臉皮一陣紅,一陣白,又見眾人望向他的目光,皆是飽含譏諷嘲笑之意,不由得怒氣衝衝,大聲喝道:“我一直不跟你計較生氣,並非我怕了你甚麽,而是我向來不與女流之輩計較,你若是還要不知收斂,與我作對的話,我……我……有……的是辦法來收拾你,到時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雲無心哈哈大笑,拍拍身上的衣裳,道:“縫在衣服上的袋兜,就是讓我裝一時吃不了的東西,這個袋子有涼州玫瑰瓜子,那個袋子有汀州蒜香花生,右邊袋子有五枚臨安山核桃,左邊袋子有一把關外椒鹽榛子……”
說話之間,雙手上翻下翻,變戲法般的掏出各種零食,捧在手心裏,道:“吃不了當然要兜著走,扔掉了豈不是浪費了?你要不要嚐一下,味道很好的。”往榮景遞去。眾人忍不住都大笑起來。榮景聽得眾人放聲大笑,愈發窘迫難當,朝後退了幾步,叫道:“你別以為轉移話題,就萬事大吉了。有些事你沒有任何後退的餘地,隻有拿出勇氣和智慧去妥善解決。”雲無心笑道:“你說錯了,勇氣和智慧從來不屬於我這種頭發長,見識短的女流之輩,我隻會撒潑耍無賴。你才是智勇雙全,無所畏懼的男子漢,誰要是逆了你的心意,你便領著千軍萬馬殺上門去,教他魂飛魄散,俯首帖耳。真的很了不起,哈哈。”
榮景大怒,道:“你……你……”雲無心卻仰起頭來,雙眼望著天空,爭奇鬥豔,盡態極妍的煙花已經消失不見,隻有圓月當空,光照九州。榮景心想:“她又想做甚?”雲無心歎了口氣,道:“你給我的都是縹渺虛無的海市蜃樓,我怎麽敢相信你?倘若你能明白某些道理,我們不至於形同水火,不可調和。”其實她並不反對榮景騙她,哄她,她也像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一樣,喜歡聽男人的甜言蜜語,喜歡被男人耍得團團轉。但是有的男人就不懂,無論是騙,或者是哄女人,都要保留一定餘地和誠意,要讓她始終能看到未來的希望,而不是讓她瞬間完全絕望的道理。
榮景靜靜地聽著,沒有回應。他不光給予雲無心是海市蜃樓,對於自己的盟友亦是如此。他早已經規劃好他這一輩子所要做的事情,包括他在內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相對應的位置,以及所擔任的職責。在他所設計的人生大棋局之中,他當然是調度運籌,指揮千軍萬馬的將帥,他試圖將每一件事處於他的計算之中,每一人的命運由他來安排。就像運用那些用來消耗,填壕塞溝的過河卒子,他就不必浪費太多資源來籠絡他們,凡是做他人炮灰之人,有幾個是有理智的?一杯熱酒,幾句大話,就使他們熱血沸騰,心甘情願的赴湯蹈火。
至於那些有一定實力地位的人,在沒有事成之前,他便要不停給他們畫大餅,許下無法拒絕的諾言,因為他需要大家毫無保留,死心塌地的效力賣命。但是到了他拿下江山的時候,眾人才會驚訝地發現,榮景曾經開出來的榮華富貴不但是堆虛假的泡沫,而且他們即將麵臨榮景親手發動的腥風血雨,無情清洗。誠如葉楓所推測的,他極度自私貪婪,無法容忍任何人與他共享勝利果實。雲無心見他默然無語,冷笑道:“你為什麽不說話,莫非我說中了你的心事?”榮景哈哈一笑,大聲道:“大夥兒一起吃酒賞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