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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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楓驀地裏聽到甘錦的聲音,著實嚇了一跳,爾後聽得甘錦破口大罵嶽重天,不禁心裏暗喜,自以為又找到了見針插縫的大好機會了。的確,若非甘錦與嶽重天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甘錦豈敢肆無忌憚,口不擇言?他想走出這個長得要命的山洞,光靠樂觀向上的心態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一個可以相互扶持的人。甘錦就是合適的人選。甘錦是值得信賴的人麽?顯然不是。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為了蠅頭小利,隨時可以捅別人幾刀。尤其在這種陽光照不進來的地方,更適合他暗算別人。莫非葉楓頭腦發昏,病急亂投醫了?葉楓認為自己清醒得很。他知道甘錦絕不允許生命在此凋謝,甘錦比誰都迫切希望活下去。他此時提出合作的意願,甘錦一定會舉著雙手讚成。甘錦痛恨葉楓,但是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葉楓更知道,走出山洞的瞬間,便是甘錦拔刀相向之時。然而葉楓很有信心,他不會給甘錦任何拔刀的機會,因為他的劍會搶先出手。
雖然他多數時候高估自己,低估對手,但是他這次一定能控製住局勢,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葉楓尋思:“我的劍又快又狠,一劍下去,人頭落地。”想到此處,他習慣性往腰部摸去,卻是空空如也,這才反應過來,他的劍已經丟失。他沒有了長劍,等於增加了不可預測的風險,總不成靠牙齒去咬死甘錦吧?他右手不禁撫摸脖子,隻覺得一團團的汙垢從指尖滾落,自進山洞以來,沒洗過一次澡,渾身上下臭不可聞,猶如掉入茅廁。
想來甘錦亦是一樣光景,咬他豈非如同吃屎?葉楓心想:“屎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吃,我足智多謀,一定能想出辦法的。”他眼珠子轉了幾下,果然又有了主意:“通常捅刀子的人,心是相當虛的,決不敢與別人並肩走,不敢與正氣凜然的眼睛對視,鬼頭鬼腦落在別人身後,趁機尋找下手的機會。我佯裝不知,頭抬得老高,口中和那廝胡說八道,趁他以為十拿九穩之時,突然反踢一腳,不踹破他肚子才怪呢。”
葉楓隨即覺得不妥,心想:“那廝狡猾得緊,必然有所防範,萬一我一腳踢來,被他伸手撈住呢?他隻須刀鋒一轉,我這隻腳算是廢了。話說一個瘸了腳的男人,想娶得漂亮媳婦,要麽家中有礦,拿錢砸得人家不得不從,要麽家中有勢,能夠給她一家人提供特別的照顧。我老葉家三代清貧,無權無錢,想要美女與我長相廝守,唯有四肢完好,給她心生至少能幹髒活累活,不愁衣食的念頭。”
葉楓搖了搖頭,立馬否決了這個經不起推敲的計劃,又想:“借用華陰城熬雞湯的老馬的話講,想早點抱孩子,務必推掉亂七八糟的應酬,眼見日頭一落山,便要拴緊房門,和媳婦卿卿我我。沒有付出哪來的回報?我不給些甘錦甜頭吃,他豈能中計上當?甘錦隻有一擊必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倘若從後麵偷襲,動靜太大,未必能夠成功。是了,他一定會裝出熱情歡喜的樣子,緊緊握住我的一隻手,其實教我動彈不得。爾後他持刀的手,無聲無息刺向我的脅間。”他手指輕點兩邊凸起的肋骨,用力提了口氣,明顯感覺到骨頭收攏,心想:“我若是想辦法讓骨頭挾住他刺入的刀子,他難免大驚失色,會有短暫的停頓。哼哼,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手刀劈在他脖子上,他豈非如條死狗,癱在我腳下?”
他翻來覆去在心裏推演了許多次,將不足之處統統完善,此時罵聲越來越響,甘錦離他已經不遠。葉楓一躍而起,朗聲叫道:“甘錦,好久不見,你還好麽?”甘錦被他突如其來的叫喊,嚇得魂飛魄散,顫聲說道:“你……你……是……人……鬼?怎麽在……這……裏?”兩排牙齒相互叩擊,猶如爆炒黃豆似的,聽起來分外清脆。葉楓肚子禁不住咕咕亂叫一通,良久才平息下來,苦笑道:“你要是現在給我一把炒豆子,我叫你爸爸都願意。”
甘錦不敢答腔,惟聞沉重的呼吸之聲。葉楓“呸”了一口,拍手笑道:“閻王不收我,我也是一肚子的火啊!”甘錦半信半疑,長長歎了口氣,聲音盡是惋惜之意。葉楓道:“你也沒死啊?”故意幹笑數聲。甘錦聽在耳中,異樣感覺,心下駭然,“啊”的一聲,撥足飛奔。未出數步,“砰”的一聲,撞上一塊石頭。甘錦強忍著痛,掉頭就走,又是“砰”的一聲,撞上另一塊石頭。
葉楓哈哈大笑,道:“好硬的石頭,好沒用的腦殼。”甘錦一言不發,如無頭蒼蠅一樣,亂走亂撞。碰了十幾次壁之後,終於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到地上。忍不住說道:“這石頭他媽的真硬,哎喲喂,哎喲喂,哎喲喂,痛死了!”抱著腦袋,大聲叫嚷。葉楓道:“你無緣無故走什麽啊?”甘錦道:“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各的,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葉楓道:“不帶腦子的蠢貨,單槍匹馬誰也活不下去。”
甘錦沉默了片刻,問道:“你想和我聯手?”葉楓道:“你也可以說不。”他忽然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外麵應該是七月吧?再過些日子,桂花飄香,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節。你可以不喜歡吃月餅,但是流落異鄉的浪子,怎能不看天上的圓月呢?唉,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聲音飄忽不定,極是傷感。甘錦似被感觸,喃喃道:“我要看月亮,我要看月亮……”他說著說著,忽然低聲哭泣。
月亮依舊如初,可是月光下那個裙裾飛揚,舞步輕盈,笑容甜美的女孩呢?她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皎潔的月光再也照射不到她的身上。在黑暗中,甘錦時常從噩夢裏驚醒,大聲呼喊她的名字。他時常出現幻覺,好像她就守候在他的身邊,他張開雙臂擁抱她,卻始終無法顧及,急得他嘶聲厲吼:“陸嫣,你為什麽要躲著我?你是我的人,誰也不能把你帶走。”
每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都會露出痛苦,憤怒的表情:“我不是你的人,我是市集上的一隻羊,一隻雞,隻要有人出得起合適的價錢,他就能把我帶走。是你給我安排的命運,難道你就忘記了嗎?”說話之間,她左右兩側出現數十人,他們窺看陸嫣的眼神,宛若獵人打量著落入陷阱的獵物。這些人甘錦都認得,正是他們將他這個鄉下少年推送到萬人仰望的位置。
當然如果沒有陸嫣青春成熟的**做他的敲門磚,他決不能和這些貪得無厭的人達成一個個簡直不可思議的交易。陸嫣指著一個滿頭禿瘡,口鼻散發出臭味的醜陋男人,凝視著甘錦,冷冷說道:“他是我的第一個主顧,也是我買得最不值錢的一次。你還記得嗎?”甘錦當然記得很清楚,他十六歲那年過生日,想在鎮上最好的酒樓,宴請狗朋狐友,可是口袋空空如也,莫說大魚大肉,就連一碗醬油拌飯也吃不起。
然而他看到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散發出迷人魅力的陸嫣,他知道該怎麽做了。酒樓老板隻有一個嗜好,就是好色如命,一旦見到美麗的女人,便魂不守舍了,千方百計想將她弄到手了。據說他一年下來,花在女人身上的錢財,至少能在縣城最繁華地段,買下幾間店鋪。每次陸嫣從酒樓門口經過,老板好像中邪著魔一般,一雙眼睛定定地落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哪怕天崩地裂,山河變色,也休想移開半分。
他那年生日舉辦得很成功,所有的朋友都對他讚不絕口,他的耳朵灌滿了肉麻的恭維。隻是誰也沒有注意陸嫣不在場,誰也沒有想到他們觥籌交錯,享受美食的時候,陸嫣卻在他們頭頂一間豪華的房間,猶如無助的羔羊,忍受著酒店老板近乎變~態的摧~殘。甘錦麵皮發燙,低下頭去,不敢看她。人隻要嚐到走歪門邪路的甜頭,就無法自拔,回不了頭。
故而他遇上認為自己難以搞定的事情,立馬祭出陸嫣這個獨門武器,來換取他想要的東西。聽得陸嫣說道:“剛開始我深受刺激,悲憤填胸,恨不得立即死去。我是要和你白頭到老的,怎能做這種不要臉的勾當?後來我想開了,麻木了,傻傻以為你的胃口會有滿足的一天,到那個時候,你一定會念及我的付出,待我很好很好。所以我要多多勾搭對你有幫助的大人物,讓你早點夢想成真。唉……”
其實她早該明白,貪戀權勢的人皆是狼心狗肺,一天到晚想的都是犧牲別人,成全自己,哪有什麽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在漫長的黑暗裏,甘錦靜下心想了很多,他心裏沒有任何內疚自責之意。假設人生還會重來一次,就算他已經知道結局,但是他仍然會做當初的決定。一個毫無背景的鄉下小子,想得到上層人物的認可,敬仰,隻有釆取走不尋常路。既然他心裏沒有羞恥,為何聽到葉楓的話,突然更咽落淚?是惺惺作態,想博得葉楓的同情?
突然之間,一隻手輕輕拍打他的肩膀,是葉楓的手!原來葉楓順著聲音,摸將過來。他伸出右手,搭在葉楓的手背上,道:“謝謝你!”葉楓笑道:“不客氣!”話音剛落,覺得右腕一緊,猶如被鐵鉗牢牢夾住,接著身軀騰空而起,從甘錦頭頂越過,“啪”的一聲,重重摔在甘錦腳下。葉楓暗叫不好,當即腰部發力,意欲躍起。甘錦伸出一隻腳,踩著他的胸膛,將他按在地上。手中寒光一閃,往葉楓頸部劃落。
葉楓大吃一驚,右腳抬起,“砰”的一聲,踢中甘錦臀部,叫道:“咱們姑且放下恩怨,齊心合力才有出路!”甘錦似被人在身後使力一推,登時從葉楓上方飛了出去,跌在不遠處的地下。手中偏離目標的匕首,仍在葉楓左肩劃了道口子。甘錦隨即跳了起來,破口大罵道:“我操你的十八代祖宗,難道你腦子真的少根筋,你吃了那麽多的虧,難道到現在還搞不懂誰是你的敵人,誰的你的朋友?和敵人講情義,談合作,豈不是自掘墳墓,反正我沒有那麽大的膽子!”匕首亂削亂劈。
葉楓沒有兵刃,無法抗衡,東躲西藏。甘錦目不視物,亂刺亂劈,無一擊中。兩人身體虛弱,沒動幾下便手腳酸軟,各自坐在地上,氣喘如牛。葉楓不肯就此放棄,歎了口氣,道:“至少現在我不是你的敵人。其實你應該知道,我向來對名利權勢不感興趣,隻要別人不來煩我,我決不去傷害別人。我明明是隻與世無爭,極好相處的小兔
子,為什麽有些人總把我想象成青麵獠牙,凶猛野蠻的禽獸?哈哈。”說到最後,情不自禁苦笑幾聲,心裏滿是苦澀無奈。
甘錦忽然笑了,大笑,厲聲說道:“放屁,少來這套,我早就看透了你的為人,你這個人是做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偽君子,既然你想隨遇而安,為什麽不歸隱田園。為什麽要做嶽重天的兒子?為什麽要在名利場逗留?我告訴你,你這雙手除了拔劍,殺人,已經不能做其他事了!”葉楓聽在耳裏,胸口似讓人重擊幾拳,幾乎無法喘息,冷汗直流。他知道縱使傾盡****的水,也難以洗淨他的罪惡。殺人如麻的手,嗜血成性的蚊子亦是避之不及,實在不配給情人畫眉上妝。
葉楓喉嚨發出痛苦的低吼,十指插入地麵,忽然左手小指一陣劇痛,竟是一枚指甲斷了。這些天肌肉萎縮,骨瘦如柴,隻有須發、指甲始終保持瘋長狀態。加上他人又懶惰,以沒有修剪工具為借口,十根指頭猶如套了十把短劍。甘錦趁他六神無主,倏地大吼一聲,揉身撲上,匕首直插葉楓心口。葉楓驚駭交加,就地打滾。甘錦聽聲辨位,匕首遞上一尺,在葉楓左腿刺了一刀,鮮血長流。
葉楓本來有氣無力,兼之流了好多的血,躺在地上不動,好像隨時會昏厥過去。甘錦哈哈大笑,坐在葉楓身上,提起匕首,來割他的人頭。葉楓昏昏沉沉,雙手亂抓。甘錦忽然慘叫一聲,道:“好快的刀!”坐直的身軀軟軟倒下,將他壓在身下,四肢劇烈抽搐,似乎在承受極大的痛苦。葉楓暗自奇怪:“哪來的刀?”正莫名其妙,胸部衣襟熱乎乎,濕濕的,似有熱水倒在上麵。葉楓更加詫異:“哪來的水?”鼻間盡是濃鬱的血腥味,不消說流在他身上全是血。
葉楓心念一動:“莫非是甘錦的血?”低聲叫道:“甘錦,甘錦!”甘錦哼了一聲,手腳伸得筆直,好像隻有這樣,才不會覺得難受。葉楓害怕至極,想推開甘錦,然而渾身空蕩蕩的,哪有什麽力氣?隻覺得甘錦繃緊的肌肉漸漸放鬆,蜷縮起來,直至一動不動。葉楓心想:“甘錦死了,是誰殺了他?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了?”想起自己活得艱難坎坷,死亡對他來說,也許是種解脫。又想若是自己死了,誰來給這個暗無天日的江湖引入光明?心裏既是難過,又是不甘,一口氣喘不上來,暈了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醒轉過來,甘錦早已冰冷僵硬,流在他身上的血已經凝固,衣服**的。他肩上,腿上的傷口也已經結痂,顯然他暈睡了好多天。葉楓急於弄清甘錦的死因,伸手往甘錦脖子摸去。手指到處,感覺甘錦脖子開了個極長的口子,好像是一刀所致。葉楓大為不解,心想:“洞中除了嶽重天,白羽別無他人,何況嶽重天恨的人是我,要殺也是殺我,他為什麽要手下留情,放我一馬?”
葉楓推開甘錦,慢慢坐起,左思右想,一直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懊惱至極,搓動雙手。忽然之間,覺得右手好像少了什麽東西。左手摸去,原來右手食指,中指的指甲已經斷掉。這才恍然大悟,他神智不清之時,雙手亂抓亂撓,如刀般鋒利指甲誤打誤撞,刹那間劃開甘錦脖子上的肌肉,割斷喉管。葉楓想不到活得如此僥幸,盡管時過境遷,一顆心仍是怦怦跳動:“好在我沒有嘴啃指甲的壞毛病。”
坐了一會,肚子咕咕亂響不停,在洞壁撥了幾把青苔,塞入口中。不知何故,青苔入口,竟說不出的難受,“哇”的一聲,吐了出來。葉楓拍拍幹癟的肚皮,苦笑道:“肚子老兄,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眼下的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的吃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指望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一想起吃肉,情不自禁叫了起來:“這不是有頭現成的大肥豬麽?吃十幾二十天都不成問題!”葉楓狂喜之下,撲在甘錦屍體上,撫摸著甘錦粗糙,幹枯的肌肉,那些關於肉的做法一發湧上心頭。
他手掌用力一拍大腿,好像拍打飯店的桌麵,大聲說道:“他奶奶的,老子好久沒見葷腥了,店家你先來個紅燒豬蹄吧。什麽?廚師是孤陋寡聞鄉下人,不會做?他媽的,這是什麽破地方。好吧,我服了你,你是大爺,我來伺候你。你先將豬蹄刮毛洗淨,剁去爪尖劈成兩半,用水煮透後放入涼水中。薑、蔥拍破待用。用炒勺將少許香油燒熱,放入糖霜,炸成紫色時,放湯調至淺紅色為佳。加入豬蹄、料酒、蔥、薑、鹽、花椒,湯燒開後除去浮沫,用大火燒至豬蹄上色後,移至小火燉爛,收濃汁即成。聽明白了沒有?”
“客官,你還要其他的菜嗎?什麽?來份蓮藕排骨湯?客官,你就饒了小人吧,我們這裏窮得叮當響,店裏尋常隻提供粗茶淡飯,紅燒肉一年也賣不出幾份。他媽的,開店的這個不會,那個不會,你到底會幹什麽?小人會生兒子,一共有十三個,號稱十三太保。他媽的,老子在你這裏開銷花錢,就是你的親生爹媽,你的老丈人,老丈母,不行也得行,否則惹得老子無名火起,拆了你這爿鳥店!”
“客官,你不能光吃肉,總該來幾個菜蔬,洗洗腸胃啊,這個梅菜扣肉,你老就下次再點。他媽的,你以為是快活林,十字坡開黑店,一盤白蘿卜,居然要收三百文錢,莫非這白蘿卜抵得上仙果,可以延年益壽?客官,一看你是見過世麵的,分得出好壞。這白蘿卜澆的是童男童女的尿,村裏幾個百歲老人就是天天吃小店的白蘿卜,他們一口氣能爬上六層樓,腿不酸,氣不喘,麵不改色。放屁,老子仇家極多,長命百歲豈非自找苦吃?我要吃肉!客官,你稍安勿躁,像你這種行走江湖的俠客,講究身手敏捷。你多吃青菜,腰間必然沒有一塊贅肉。壞蛋一刀砍下,你來個鷂子翻身,輕輕鬆鬆避開。倘若你挺著個大肚子,豈非有些不妙?”
葉楓越想越開心,口水流下,打濕衣裳,化解了凝結上麵甘錦的血。血腥味湧入鼻中,不由得打了幾個冷顫,心中一凜:“我和禽獸有什麽區別?”急忙抽離雙手,倒退幾步。但是肚子叫得愈發響亮,仿佛在嘲笑他:“你這個頑固不化的蠢蛋,到快死到臨頭了,還逞什麽英雄好漢?名節誌氣就能讓你活得下去?隻怕你生生餓死了,也沒有人可憐同情你。這不見天不見地的,你就是吃了他,誰會知道啊?”是啊,隻要能夠活下去,名譽道德又算得了什麽呢?
齊恒公,晉文公,劉備都吃過人~肉,但是並沒有影響他們的曆史地位。他這個小人物,又何必約束苛刻自己呢?他定了定神,又慢慢向甘錦走去。他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在抖動,因為他對生命有著強烈的依戀,他不想像甘錦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裏,所以他要不擇手段,想辦法活下去。甘錦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敵人,自古以來對付敵人的方式,無非是在精神上摧毀他,在**上徹底清除他。讓甘錦成為他腹中美食,算不算一種消滅方式?他摸了摸臉,忽然發現臉頰鬆馳,他開心的笑了。
雖然他看不到自己此刻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當下就像一隻餓盡了的野獸,目露凶光,神情可怖。他深深吸了口氣,拿起了甘錦的手,往嘴裏送去。他閉上了眼睛,把甘錦又冷又硬的手,想像成剛從燒烤架上拿下來的羊肉串,剛從鍋裏撈出來的蹄?,登時一股無法形容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山洞。還有什麽比吃飽更值得開心的事嗎?就在嘴唇與甘錦肌膚接觸的瞬時間,冷汗以及敬畏又不由自主湧上了來。
他“啊”一聲大叫,跳了起來,拔腳就跑,大吼道:“我不是吃人不眨眼睛的魔鬼,我是個有底線的人!”所以他經常遭受挫折,打擊,因為他永遠做不到心狠手辣,視人命如草芥,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做不到。故而他既成不了名動天下的大俠,更做不了翻手為雲的梟雄,心慈手軟正是他最致命的弱點。他忽然大笑起來,道:“你心腸不是鐵打的,混個屁的江湖啊?難道你闖江湖,是負責給大家搞笑的?是不是你的笑話講得太蹩腳,因此大家急著要你滾蛋,下台?”
直至跑到筋疲力盡,他才重重倒了下來,就算他心生悔意,想走回頭路,可是在這睜眼漆黑一團,洞洞相通的環境,恐怕再也找不到甘錦具體的位置了。他臉上還帶著歡快的微笑:“你連死人都會尊重,你一定會堅守原則,不忘初心。”他已經不再糾結善良的人,為什麽總是四處碰壁,隻有撞破銅牆鐵壁,囚禁在裏麵的人,才能看得見外麵精彩世界。他更明白越是險惡的世道,越不能缺少有良知信念的人,就像放棄地位前途的司馬逸,惶惶不可終日的林鎮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