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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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巨頭住在賀萬強家中。賀萬強極為重視,提前幾天便將宅子粉刷一新,裏外張燈結彩,上下仆役皆換了新縫的衣裳,精神抖擻。葉楓所坐的馬車已經接近賀府,忽然聽得“劈劈啪啪”的鞭炮聲,震耳欲聾。葉楓心中一動:“放給我的麽?”腦袋伸出車窗,見得一群人從府內走出,站在門外台階上。前麵三人正是統領江湖多年,毀譽參半的三巨頭,緊跟在身後的那些人,財主模樣的,自是主人賀萬強。其他人都是各門派的頭腦人物,魯挺亦在其中。
葉楓見得場麵隆重,吃了一驚,心想:“三巨頭想幹什麽?”待到硝煙散去,一高大魁梧,相貌威嚴的漢子,快步而來,道:“請葉大俠下車!”聲音清朗響亮。葉楓眨了眨眼,笑道:“美女,咱們後會有期?”兩個大姑娘道:“葉大俠,前程似錦,莫忘了我們?”葉楓笑道:“還用說嗎?”掀開珠簾,從車廂走出。車夫一聲吆喝,趕著車子走了。葉楓步子邁得不大,但是絕對穩健,踏實,能保證落下去的腳步,可以和大地渾然一體。
所有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長相平淡無奇,身上也沒有值得別人多看一眼的地方,他們之所以仔細觀察他,就是在等他露出破綻,看似並無異狀的環境,極有可能隱藏著一擊必中的殺手,剛才燃放的鞭炮,說不定是在提前慶賀他的死亡?蓮花道長歎息道:“謹慎過頭了,一點不像風風火火的年輕人。”德興方丈道:“我們擺的不是鴻門宴,他更不是單刀赴會的關雲長。”蘇雲鬆笑道:“不拿自己性命來冒險是對的,他也無法確定,他麵對的是我們熱情擁抱,還是往他心口插去的刀子。”
葉楓一步步走到他們麵前,伸出右手,笑道:“我來了,你們可以動手殺我了。”德興方丈握住他的手,道:“年輕人,你有些多心了,你看不出來我們隻是想誠心跟你吃頓飯?”說話之間,一股柔和的內力,往葉楓體內衝去。葉楓往屋裏瞅了一眼,道:“就怕吃著吃著,做東的人麵色一變,擲盞為令,刀斧手齊出,獻首級於席間。”從指尖湧出的剛猛力道,登時將德興方丈的手彈開。德興方丈暗自一驚,他原以為葉楓隻是劍法精湛,內力至多一般,所以未免有些托大。
怎想到葉楓內外兼修,震得他手指隱隱作痛,似給蜂針蟄了幾下。倆人初次交鋒,都是不知對方虛實,相互試探,隻是葉楓後發置人,反而占了便宜。德興方丈摸了摸光頭,大笑道:“那是寫書人的胡說八道,正經人誰會摔杯子呢?杯子不要錢麽?”蓮花道長左手往葉楓肩膀拍去,道:“施主香客見得我們動不動就摔杯子,以後誰敢給錢我們?以訛傳訛的事,聽聽就好,當真就輸了。”他五指弓起,既像抓捏葉楓的肩胛,又像在點葉楓肩上的幾處穴道。
葉楓笑道:“無風不起浪,每次你們辟謠過的事,後來不都應驗了麽?”淡淡的煙霧繚繞在肩上,蓮花道長的手也縮了出去。葉楓道:“風塵仆仆,一身汗臭,比不得道長一塵不染。”蓮花道長吹落沾在手上的灰塵,笑道:“我年輕時比你還髒,還臭,靠本事活著,並不丟人。”蘇雲鬆道:“裏麵請。”擺出了“請進”的手勢,笑容可掬。葉楓瞳孔驀然間收縮,臉上露出鄭重的表情。蘇雲鬆伸出的手,仿佛一支遞出去的劍,鋒芒畢露,誰也不敢與其爭鋒。
蘇雲鬆道:“你為何猶豫不決,難道我的誠心不夠麽?”葉楓笑道:“蘇莊主若不是情深意重之人,就驅使不動天下英雄。”拱著雙手,邁出腳步。他的兩隻手好像捧在懷裏的盾牌,縱然蘇雲鬆握著天底下最快的劍,也休得傷他分毫。蘇雲鬆笑了笑,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無非是以心換心,摻不得半點假。”將葉楓迎了進去。葉楓自始至終,都沒有瞧賀萬強一眼,賀萬強神態漠然,當葉楓不存在一樣。
賀府的裏裏外外,擺了一百多桌酒席。桌麵杯筷淩亂,地上扔著吃剩的骨頭,顯是眾人正酒酣耳熱,突然收到葉楓來到的訊息,不由得慌成一團。眾人按照原來的位子坐下。三巨頭邀請葉楓坐在主桌,葉楓也不客氣。賀萬強提起酒壺,在三巨頭,葉楓和自己的杯中斟了酒,端起酒杯,正欲向眾人敬酒,葉楓忽然道:“讓我來。”賀萬強一言不發,坐了下去。葉楓道:“這杯酒敬給死於這場戰爭的人。”手腕翻轉,酒水潑在地上。
眾人麵麵相覷,半晌作聲不得,誰都看出來葉楓是來找茬的,就看三巨頭怎麽應付?不是三巨頭的人心裏幸災樂禍,三巨頭的人暗握兵刃,就等三巨頭麵色一變,拍案而起,大家便一擁而上,兵刃交加,把葉楓剁成肉醬。三巨頭紋絲不動的坐著,神色自若。假如沒有戰爭,那有今天的他們?戰爭好像漲起來的海水,把開始處於淺灘位置的他們,推向物產富饒的大洋深處。葉楓道:“這場戰爭本不應該發生,有些人本不應該死。”
德興方丈雙手合十,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葉楓瞪著眼珠,問道:“佛在哪裏?”德興方丈道:“佛在心裏。”葉楓道:“你心裏隻有汙濁不堪的地獄,佛無容身之地。”德興方丈道:“你說是就是了。”葉楓拿起斟滿酒的杯子,凝視著三巨頭,飲得幹淨,冷冷說道:“這杯酒敬給發起這場戰爭的人。”忽然聽得一人喝道:“你算什麽東西,敢在這裏口吐狂言?”
眾人一齊望去,見得一麵若金紙,長手長腳的漢子,手持一把刻滿了神秘符號的長劍,指著葉楓。眾人隻曉得這人叫閻振,綽號“病閻羅”,是蓮花道長手下最頂尖的刺客之一,至於師承何人,則無從得知。蓮花道長道:“今天的飯菜,你不滿意麽?沒事湊甚麽熱鬧?坐下。”閻振道:“我要這個狂妄無知的小子知道,控製不了自己嘴巴的人,往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葉楓道:“你覺得能殺了我?”閻振冷冷道:“我從沒有失手過,一次也沒有。”魯挺捂著嘴,偷偷的笑了。葉楓雙手伸出,從桌上抓起兩隻大雞腿,一古腦的往嘴裏送去,大口咀嚼,汁水溢出,流得衣襟滿是。正吃著紅燒獅子頭的蘇雲鬆,給葉楓倒了杯酒。閻振獰笑道:“最後一頓飯,多吃點。葉楓道:“多謝提醒。”又抓起兩隻大雞腿,三口兩口,吞下肚去。
魯挺舉杯笑道:“我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三巨頭的人無不愕然。葉楓笑道:“我也祝你早日上位,大展宏圖。”飲幹杯中酒,擦去嘴角油漬,眼睛卻瞧著蘇雲鬆,道:“味道很不錯的紅燒獅子頭。”蘇雲鬆笑道:“待會兒我請你吃幾隻。”蓮花道長歎氣道:“小兄弟,真的很對不起啊,我這個手下脾氣強,決定要做一件事,十頭牛也拉不住。”
站在屋頂上的閻振,收緊身上每一塊肌肉,骨頭,他感覺自己已經和手中的劍,徹底融為一體。鷹眼般銳利的目光始終落在葉楓身上,他在規劃進攻路線。可是站在眼前的葉楓,左手揉著肚子,右臂軟軟垂下,雙腳有氣無力的站著,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是致命漏洞,一點不像與他生死較量,倒似坐在屋頂上曬太陽,打發無聊時光的閑漢。
閻振簡直有點懵了,葉楓這種連對自己都不負責的態度,便是江湖上一個十八流的無名小卒都能將他放倒,三巨頭為什麽要忌憚他呢?葉楓忽然大叫道:“喂!”閻振嚇了一跳,道:“幹什麽?”隻見葉楓麵孔朝下,衝著跟他坐在一桌的某人,吼道:“好家夥,我屁股剛從椅子挪開,你們就把好吃的給搶了,太不夠意思了吧?”那人剛夾起一隻鮑魚,被他這麽一說,加上眾人又一齊看他,神情極為滑稽。
葉楓忿忿不平的道:“你們都是有權有勢的上等人,一日三餐吃的是瓊漿玉液,山珍海味,我是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四天都口袋空空的窮光蛋,年頭到年尾,也吃不起幾次好的,難道就不應該讓我暢開肚皮吃頓好的嗎?某些人心胸太狹隘,做人太沒風度了。”喉嚨“嗬嗬”作響,做出要往下麵吐口水的樣子。眾人大驚失色,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那人麵紅耳赤,把鮑魚放入盤中。
閻振聽他不知所雲,肺都快氣炸了,喝道:“你做甚麽來著的?”葉楓神色茫然,低聲說道:“搶人飯食,如殺人父母,我不應該製止麽?”閻振雙目炯炯,瞪視著葉楓,森然說道:“你的命還不如一隻鮑魚金貴?”葉楓道:“你說的什麽屁話,隻要人活著,吃不完的螃蟹,鮑魚!”收腹提臀,紮了個馬步,長劍斜舉,不成體統。眾人大聲哄笑。閻振被他莫名其妙攪了一通,不由得心煩意亂,一口氣慢慢泄了,喝道:“你去死吧!”劍光閃動,劃向葉楓的脖子。
魯挺舉杯,道:“這杯酒敬給死於這場戰爭的人。”酒水潑在地上。另一隻手夾起一隻大蝦公,往屋頂拋去。葉楓道:“你這個閻王名不符實,帶不走我的。”低頭伏腰,向閻振衝去。兩人相交的刹那間,閻振忽然感覺到腹部似讓蚊子咬了一下,接著一道血箭從衣裳中射出,他大叫一聲,仰麵倒在瓦片上。葉楓的劍已經在鞘中,他沒有看到葉楓擊殺他的完整步驟。他張了張嘴,想詢問一下葉楓,可是一隻大蝦公落在他張開的嘴裏,使得他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下麵的人也沒有看清閻振是怎樣死在葉楓劍下的。眾人忍不住捂著自己的肚子,仿佛有血從這裏流出。葉楓正要下來,聽得“篤篤”的敲擊木魚之聲。一名口中念念有詞的中年和尚,從下麵走了上來。用一種葉楓從未見過的方式,走了上來。要走到屋頂上麵,一是施展輕功,二是走後麵的樓梯。這中年和尚既沒有施展輕功,又沒有走後麵的樓梯,他抬腳邁步,步步向上,好像麵前豎著一副梯子,走到葉楓麵前。
葉楓忽然笑了,他看到了中年和尚將一條極細極細,幾乎肉眼也看不清楚的繩子,收入衣袖。中年和尚肅立在閻振屍身邊,念著超度死者的經文,嘰哩咕嚕,一個字也聽不懂。葉楓皺了皺眉,催促道:“菜要涼了,能不能念快點,像不怎麽重要的地方,能不能直接跳過去?”中年和尚“嘿嘿”幹笑幾聲,道:“唉,你早點說嘛,省得我在這裏浪費口舌,殺人放火的大和尚,哪有超度世人到天堂享福的本領?”
他嘴裏跟葉楓說著廢話的同時,兩隻手卻動了起來,木製錘似短劍匕首,朝葉楓心口戳去,木魚則是當頭砸落。葉楓長劍斜舉,劍身猶似一根豎起的棍子,阻絕了上下兩路的進攻。中年和尚木製錘接連刺出,動作越來越快,到最後隻聽得“嗤嗤”之聲此起彼伏,連人也不見了。葉楓舞動長劍,護住自己,雙眼卻牢牢盯住那團在屋頂上,飄忽不定,如同鬼魅的影子。
忽聽得中年和尚喝道:“去!”拋出來的木魚,好像一塊磚頭,往葉楓腦袋擊去。葉楓長劍上挑,撥開木魚。就在此時,一根貫注力量,抖得筆直,好像利劍長矛般的細線,衝到他的胸前。葉楓若是閃避不及,勢必被刺穿身軀。葉楓舉劍招架。撞在劍身的細線,向上彈起,成了道繩索,一圈圈的往他脖子繞去。葉楓大吃一驚,縮頭彎腰。
撲了個空的細線,倒垂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條鞭子,狠狠地抽向葉楓後背。葉楓揮劍反撩,細線上下左右,變化多端,纏著葉楓不放。倘若換作別人,縱然不命喪當場,也是難以招架,弄得遍體是傷,但葉楓已經到了無招勝有招的境界,無論彼方如何神鬼難測,總能接得住,防得住。中年和尚見拿不下葉楓,暗自心驚,挺起木製錘,搶了上去,發起源源不斷的攻擊,勢道剛猛淩厲。
後麵的細線把葉楓拖得死死,騰不出手來。葉楓隻得往後退去,腳步所到之處,瓦片一塊塊碎裂,眾人見中年和尚占了上風,拍手叫好。中年和尚聽得掌聲如雷,不禁精神抖擻,“嗨”的一聲,木製錘閃電向前,直指葉楓的額頭。後麵的細線驀然間繃直,紮向葉楓的後頸,前後夾攻,無處可逃!葉楓忽然抽回長劍,挺劍疾刺中年和尚喉嚨,竟是以命換命,同歸於盡的打法。
中年和尚冷笑道:“你沒機會了!”木製錘反轉,黏住葉楓的長劍,但是後麵的細線距離葉楓肌膚已經不足數寸,可以說葉楓回天無力,這才是他真正的殺著!眾人雙手都拍紅了。葉楓笑道:“我現在證明給人看,死的那個人不是我。”身子忽然矮下數尺,細線從他頭頂越過,嗤的一聲,突入中年和尚的喉嚨。中年和尚捂住血如泉湧的喉嚨,他已經十拿九穩,為什麽會輸?這是怎麽回事?
葉楓道:“我想吃鮑魚,螃蟹,這就是我活下去的希望。”跳下樓去,目視神色慌張的眾人,道:“還有誰不想我吃飯?”眾人別過臉去,既不看他,又不搭腔。葉楓走到魯挺麵前,大聲道:“你剛才對我說甚麽來的?”魯挺笑道:“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你做到了,我沒有看錯人。”葉楓伸出一隻手,遞到魯挺麵前,冷冷道:“拿來!”魯挺一怔,奇道:“拿什麽?”葉楓冷笑道:“我的馬,我的錢。”
魯挺道:“我明白了。”須臾間,葉楓的馬牽了回去,懸掛在鞍座兩側的幾個袋子,完好無損。牽馬的人手裏捧著一隻托盤,盤中裝著一隻血淋淋的斷手。後麵跟著兩條大狗。魯挺指著斷手,麵帶歉意,道:“擅自牽走你馬的人,已經得到相應的懲罰,像這種見錢起意的人,就要把手剁下來喂狗。”托盤人抓起斷手,扔在地上,大狗爭相搶奪。
葉楓伸出一隻手,遞到魯挺麵前,道:“拿來!”魯挺嚇了一跳,愕然道:“拿什麽?”葉楓道:“利息。”魯挺臉皮發青,道:“可是我碰都沒碰過你的錢啊?”葉楓微笑道:“我的錢落在你手裏差不多二個時辰,你有什麽不理由不支付利息給我?當然收取利息的方式,是按天計算的。”魯挺極不情願地取出一疊嶄新的銀票,交到葉楓手上,看著葉楓一張一張數銀票開心的樣子,他臉上肌肉突突的跳動不停。
葉楓數好銀票,放入懷中,拍拍那幾個袋子,凝視著三巨頭,笑道:“這裏有相當的一部分錢是你們的。”德興方丈道:“你是從我手裏搶走的麽?”葉楓道:“那倒不是。”德興方丈道:“既然錢不是你從我手裏搶走的,跟我有關係嗎?”蓮花道長道:“年輕人,你做人太實在了,憑本事賺來的錢,該怎麽花,就怎麽花,不必有太多的顧慮。”蘇雲鬆道:“我請你吃紅燒獅子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