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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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燕寺近在咫尺。
飛鳥在空中盤旋驚叫,就是不敢落到寺廟的屋頂上,好像下麵有握著弓箭,瞄準它們的獵人。埋伏在寺內的獵人可沒精神搭理它們,獵人的目標是一步步走向宿燕寺的雲無心和葉楓。
寺外的空地擺著一張太師椅,翹著二郎腿的十三郎麵含微笑的坐在椅中,目不轉睛地看著身影逐漸變大的雲,葉二人。他一身白衣,一塵不染,格外醒目。他知道雲無心也發現了他。
但是他毫不在乎,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相信雲無心走不到他麵前。麵前這塊數裏大小的空地埋下了不計其數的火器,隻要雲無心將它們觸發,便立時化為一片火海,教她灰飛煙滅。
十三郎把觸發的機括設計得很巧妙。空地種植著十多株梅花,正值開花的季節,嬌美豔麗,香氣沁人,猶如婷婷玉立的少女。可是誰能想得到,一棵梅樹都與地下的火器連接,一旦有人驚動到它們,隨即激發隱藏在樹身的機括,從而引起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十三郎相信葉楓的手一定會犯賤,摘采梅花贈予雲無心。依照葉楓生性風流,愛出風頭的性子,怎能錯失討好雲無心的每一個機會?但是,葉楓伸手摘花時就是把自己推向死亡的時刻。
雲無心看著前麵白衣勝雪的十三郎,目光中充滿了悲傷和無奈。他是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現在他坐在那裏,像一堵牆,擋住她的去路。這不是朋友之間的玩遊戲。她想順利通過這片空地,就必須雙腳沾滿他的鮮血,從他的屍體邁過去。
葉楓看出來她傷感的表情,笑道:“我送一朵花給你,插在你烏雲般的頭發上。”雲無心慢慢收回目光,笑道:“你為什麽要故意拍我的馬屁呢?”葉楓笑道:“因為你是美女。對於美女我一向持巴結跪舔的態度。”
雲無心伸出一隻腳,輕輕踹在他臀部上,叱罵道:“臭不要臉的死舔狗!”葉楓衝到一株梅樹之前,伸手摘取開得正豔的梅花。十三郎瞳孔倏地收縮,全身肌肉繃緊,一顆心跳得飛快,幾乎忍不住要站起來。
隻見葉楓摘下一束梅花,笑吟吟地插在雲無心頭發上。雲無心也在笑,笑得很甜很美,一張臉紅彤彤的。十三郎就像被人在肚子上踢了幾腳,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這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沒有出現毀滅一切的大場麵?
葉楓哈哈大笑,指著他說道:“你心裏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會這樣子呢?”雲無心道:“你千算萬算,還是忘了一點。”十三郎道:“我忘了什麽?”葉楓的另一隻手卻牽著雲無心,急速後退,轉眼間縱出十餘丈。
雲無心道:“你忘了我是天命所歸,你們是螳臂擋車,所以無論你們怎麽折騰,死的人都不是我。”十三郎一躍而起,雙手抱住一棵梅樹,用力搖晃,厲聲喝道:“是誰在搞鬼?給我站出來!”
就在此時,一股強大的氣流拔地而起,把他推到了空中。在灰蒙蒙的半空,他看到了大地劇烈爆炸,平整地麵似被犁鏵翻開,泥土迸濺,拋得到處都是。火焰從地下噴射出來,以無法形容的速度,追趕上了他,將他徹底吞噬。
他隻覺得全身熱得不行,肌肉骨骼都在融化,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這是怎麽回事啊?他想不通,至死也想不通。明明死的人應該是雲無心,為什麽結果死的人是他?是誰在暗中做了手腳?
雲無心默默的看著十三郎化為煙塵,她既沒有心酸難過,更沒有想哭的念頭,眼睛裏甚到連一點淚光也沒有看到。她已經心硬如鐵,她必須學會適應這種慘烈場麵。是她的朋友就跟她並肩作戰,不是她的朋友隻有死路一條。
西門無忌目不轉睛地盯著騰空而起的蘑菇雲,臉上肌肉抖動不止,心裏既苦又澀,若非他竭力穩住情緒,恐怕早就抬腳把眼前的桌子踢下山去了。他以為可以十拿九穩把雲無心送入地獄,誰知道反被雲無心推入死亡陷阱。他所仰仗信賴的這支隊伍,早給人家滲透得千瘡百孔。
他犯下了一連串不可饒恕的錯誤。首先雲無心已經不是他看著長大,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她做事手段之狠毒陰險,完全不在他之下。其次他心生輕視,沒有過於重視雲無心,摒棄了再渺小軟弱的對手,都必須全力以赴,不留餘地的一貫作風。
最後他沒能認真篩選審核此次執行任務的人。如果他當時能抱著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心思,剪除掉每一個形跡可疑,摸不清來路的人,保證隊伍對他絕對的服從,如臂使指,何至於現在弄得騎虎難下,進退失據?
南宮驚雷看著他,微笑道:“你也不必過於消沉,大戲剛拉開序幕,劇情隨時都會逆轉翻盤,誰知道笑到最後的人到底是誰?”西門無忌大笑道:“說的是,我隻不過損失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卒子,對我有很大影響麽?”南宮驚雷嘟了嘟嘴,道:“看來你恐怕還要損失一批人手。”
西門無忌的笑聲驀地停頓,抓起擱在桌上的千裏鏡。他看到了二個人,仗著刀劍,守住宿燕寺門口,堵住正往外麵衝去的人群。那個隻有一條胳膊,麵皮焦黃,手執利劍的男人,是“中原五義”唯一幸存下來的鐵正常。
另一個身材魁梧,威風凜凜,使一口鬼頭刀的大漢,是江湖上有名的硬漢林鎮南。這人剛正不阿,無偏無黨,命運多舛,四海為家。他在他們最落魄不堪的時候,收留他們,好生招待,按理說他們應該知恩報恩,怎能對他反戈一擊呢?西門無忌厲聲喝道:“這兩個叛徒,我決不輕饒他們!”
南宮驚雷道:“你對他們好,隻不過停留在表麵上,你從來就沒有走進他們的心裏。沒有心靈層麵上的交流,便算不得真朋友好兄弟。況且他們替你做了不少事情,對你已經沒有任何虧欠。”西門無忌隻覺得胸中氣血上湧,厲聲喝道:“那麽誰是他們的真朋友好兄弟?”
其實他已經知曉答案,但他還是忍不住多此一舉。南宮驚雷道:“當然是葉楓。那個家夥看上去不三不四,不倫不類,每一寸肌膚都充滿了肮髒腐朽氣息,臭不可聞。任何一個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人,都對他避之不及,免得惡了自己名聲。可是當他站在你的對立麵時,你就會吃驚的發現,這個猥瑣不堪的人,忽然變得能量無窮大,會讓你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西門無忌笑道:“我又不是沒見過死人,我從屍山血海爬出來的時候會少麽?如果因為暫時開局不利,就喪失信心和意誌,我能活到今天麽?這個位子輪得到我來坐麽?他微不足道的雕蟲小技,恐怕還不夠我看。”南宮驚雷慢慢地接著道:“葉楓的確不是你的對手,這次替你披掛出陣的人卻是榮景。”西門無忌冷笑道:“榮景的布置有問題麽?我覺得很好。”
南宮驚雷想都沒想就回答,道:“榮景布置得很好,隻不過他的運氣差了點,比不上雲無心看得既狠又準,而且敢於先發製人。榮景設下三路埋伏,宿燕寺這邊已經被牽製,自身難保,高人小方派出來的隊伍,此時應該也遭到阻殺。真正考驗榮景的時候到了。”
榮景指揮部隨時都有可能被摧毀的風險,他無法把作戰意圖傳遞到各路人馬,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如何勝得了配合默契,精幹高效的敵人?誰能替榮景化解危機?難道老天爺?恐怕老天爺也無能為力。能拯救他的隻有他自己。
可是榮景一帆風順,沒經曆過什麽波折打擊,因為過於順利,所以看待事情一直都是比較理想化,壓根就不具備逆境翻盤,絕地反擊的能力。西門無忌看著煙塵彌漫的山下,心裏有很想衝下去,手把手教榮景怎麽應對難題的想法。可是他忍住了這種衝動。
不管怎麽樣,榮景都要獨立自主,麵對各種從未見過的問題,他不可能一輩子替榮景保駕護航。如果這次是榮景成長過程中必須付出的代價,他願意替榮景付款買單。一將功成萬骨枯,死幾個人又算什麽呢?這些人的使命就是做任由榮景隨意犧牲舍棄的棋子。
小方派出來的隊伍自西而來,即將進入戰場。
雖然小方已經被複製,但戲還是要演足,不能讓西門無忌看出破綻。隻有讓西門無忌深信不疑的認為,小方完全倒向聽命於他,古堡才能不被幹擾,發揮應有的作用。再說這支隊伍皆是小方的死忠,不趁此機會徹底消滅,日後必然後患無窮。
隊伍如一條長龍,蹄聲如雷,衝入兩個小山包之間的狹長通道。馬背上的騎士揮舞兵刃,嘴裏大聲吆喝,神色興奮。站在半山腰,戴著鐵麵具的趙魚,忽然垂下了頭,似乎不忍心看這些氣勢如虹,生龍活虎,馳入山穀的騎士。他知道這些人很快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麵無表情的行空舉起一麵紅旗,反複揮動。下麵的山穀當即傳來地雷的爆炸聲,弓弩暗器的發射聲,中伏之人的呼喊哭叫聲,霎時間四麵八方,盡皆是火光,烈焰衝天,兼之勁風助勢,火勢愈發凶猛,登時不可收拾。可憐這些九死一生,殺人如麻的悍勇之徒,悉數死在山穀,沒有一個能活著逃出來。
風越來越大,飛砂走石,沙塵遮天蔽日,眼前隻是黃黃的一片,幾乎看不明白周邊情況,整個世界仿佛墜入末日之中。葉楓緊緊牽著雲無心的手,道:“你記清楚了麽,往右第三塊大石頭下麵,千萬別弄錯了。”雲無心道:“你已經說了好幾遍了。”葉楓豎起耳朵,沉聲說道:“他們來了,看我教他們自相殘殺,亂成一團。”
他撥劍出鞘,衝入風沙,迎上從東北方向進擊的有生力量。這是榮景手頭上最後的希望。他們打馬狂奔,衝入沙塵暴中心。眾人目不視物,難以確定雲無心和葉楓蹤跡,不由得暗叫不好:“糟糕,這昏天地暗的,我們便無法一擁而上,發揮不了人多勢眾的優勢,他們人少精幹,毫無顧忌,盡可對我們發動偷襲騷擾,我們未必能夠對付得了。”
眾人心生懼意,想退回原地,等風停下來再做計較,豈知四下黃沙漫天,風聲大作,猶如置身於濃霧之中,如何找得到來路?唯有凝神戒備。匿跡潛形的葉楓斜刺裏衝去,一劍刺中一人喉嚨。那人哼也沒哼,從馬鞍墮落。他所騎的馬受到驚嚇,嘶聲長叫,亂竄亂跑。
雲無心手臂抖動,長鞭無聲無息的抽出,把幾人從馬背擊落。她使的是陰勁,卻是威力無窮,這幾人筋折骨斷,嗚呼哀哉。葉楓又殺了幾人。這幾匹無主的馬,好像無頭蒼蠅,橫衝直撞,來回奔馳,把眾人衝得七零八落。眾人苦於眼睛失效,聽得亂馬奔騰,皆以為葉,雲殺到近處,無不心情驚惶,舞動兵刃,亂劈亂砍。
有幾個穩重老成之人,連叫眾人要保持鎮靜,免得自相殘殺。但是多數人已經神智混亂,焦躁不安,誰聽得進去他們的話?兵刃使得呼呼生響,逢人就砍,絕不手軟。他們幾次差點被別人所殺,隻好也揮動兵刃,相互攻擊,場麵完全失控。葉楓成功引發他們內部相鬥,牽著雲無心的手,低聲道:“咱們走。”
客棧門窗已經關閉,將風沙隔絕在外麵,榮景一動不動的坐著,凝神傾聽著遠處傳來的爆炸聲,廝殺聲。他忍不住笑了。就算雲無心識破他的計劃又怎樣?終究還是難逃一死。他看著自己一雙白玉般細膩的雙手,心裏忽然感慨萬千。
他沒有動手殺雲無心,但是過不了多久,整個江湖都知道雲無心死在他手上。經此一役,他不光獲得指揮大場麵的經驗值,而且也將贏得極高的威望。以後誰還敢看不起他?榮景道:“老板娘,來一壺好酒,上幾個好菜。你們陪我喝幾杯。”
辛十娘笑吟吟的把一隻手伸到他麵前,道:“這個我不免費的哦,請客的人是你,你當然要付錢給我。”榮景掏出一張銀票,放在她手上,笑道:“世上沒有白吃的東西。”軍官楊瀟霆也一動不動的坐在他對麵,笑道:“你準備的是慶功酒?”榮景道:“你看出來了?”
楊瀟霆搖搖頭,歎了口氣,道:“你看到你的手下砍下雲無心,葉楓的腦袋麽?你什麽也沒看到,就擺酒慶功,是不是太過於唐突?你就不怕鬧大笑話?”榮景道:“你覺得他們還能活下來?除非他們是九條命的貓。”楊瀟霆道:“我那個朋友就是九條命的貓,他哪次麵臨不是簡直死定了的局?他娘的他卻偏偏能活下來。”
辛十娘冷笑道:“那個家夥一張嘴幾乎無法用世上的言語來形容,任何一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便變了味道。什麽男人肩上扛著的不僅是責任,還有兩條腿,什麽從後麵捅的不一定是刀子,嘶聲裂肺的叫聲未必是痛苦……有時候真恨不得撕爛他的那張臭嘴,一腳將他揣到十萬八千裏。”
鮑春雷苦笑,隻有苦笑,道:“你不太了解他,其實他隻是嘴巴有些賤,心腸可好了,這種朋友有交頭。”辛十娘瞪大眼睛,用力一拍桌子,道:“放你的狗屁,我當然知道他這個朋友值得信賴,否則我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他那邊?”榮景的臉煞白,道:“誰是你們的朋友?”
楊、鮑、辛三人放聲大笑,道:“除了葉楓還有誰?你縱使搬一座金山給我們,我們也絕對不會出賣葉楓。”榮景大吃一驚,喝道:“把他們做了!”他幾十個手下趴在桌子上,似乎喝醉了一樣,聽不到他的聲音。榮景提起一個人,怒道:“你耳朵聾了麽?”隻見這人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渾身軟綿綿的,居然氣絕多時。
榮景咬了咬牙,又連提數人,皆是如此狀況。辛十娘道:“你不用白費力氣了,你已經孤家寡人了。”地底忽然有人笑道:“你心裏是不是很納悶,你的手下怎麽神不知,鬼不鬼就死光光,手腳他媽的可真幹淨利落!哪怕殺隻雞,至少也得掙紮幾下,叫幾聲是不是?”
但見一塊地板掀起,一個人從地下鑽出來,擠眉弄眼,一臉壞笑,正是榮景恨之入骨的葉楓。榮景定了定神,道:“你的命真硬。”葉楓在他對麵坐下,接過辛十娘遞來的酒杯,美美的喝了一大口,笑道:“如果你踢過球,就聽過絕殺這個詞,在最後時刻打入製勝一球,而對方沒有任何能力反撲的機會。我能夠次次活下來,就是我具備絕殺的能力。既然你想要我的命,為什麽不多動腦子呢?”
辛十娘笑道:“他不僅不動腦子,而且也不看書,不聽戲文。書上戲裏早說得明白,要麽不做,要麽做絕。既然你想把這裏當成絕對可靠的指揮部,就務必當機立斷,肅清任何一個可疑之人,你沒有大小通吃,殺人如刈草的決心,你上賭桌做甚?”
葉楓道:“聽我一句話,勝讀十年書。這個江湖不適合你,你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最合適和美女滾床單,生一大堆兒子女兒。名字我都你想好了,榮耀,榮譽,榮幸,榮光,榮華,榮歸,榮膺,榮升……”
榮景厲聲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們殺了我吧!”葉楓笑道:“就算一定要殺你,至少要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現在好像不行。如果你識相的話,就應該趕緊滾蛋消失,別影響我和朋友喝酒的心情。”榮景盯著葉楓,冷冷道:“你給我記住,今天我失去的,以後我會讓你加倍償還!”
葉楓聳肩攤手,笑道:“隨便你,我無所謂。”在眾人哄笑聲中,榮景跌跌撞撞的走出客棧。沙塵暴已經停止。平坦的地上,散落著一具具破碎的屍體。榮景忍不住跪倒在地,雙手深深插出土中,放聲痛哭。他堪稱人中龍鳳,人品無可挑剔,為什麽老天爺會站在土狗一樣卑鄙無恥的葉楓這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