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囈語在耳邊回響，萊爾就坐在沉眠之間的中心，周圍躺著十幾個表情痛苦模樣煎熬的精靈，幾名侍者在沉睡精靈周圍走動，而萊爾感覺到麵前飄蕩的白影，眼神放空。

    時而響起的苦痛呢喃讓萊爾感到尷尬，不時響起的模糊碎語更讓萊爾感到壓抑。

    雖然很感激凋零者對自己像親人一樣的親近，將精靈最真實的模樣展示在自己麵前；但他還是在心裏希望能夠保持一定的距離，距離產生美，萊爾心中精靈優雅空靈的模樣已經崩碎了。

    現在，他覺得自己像是誤入了哪個重症監護室或者被關在了哪座精神病院裏。

    萊爾覺得自己格格不入，被世界拋棄。

    “好像又回到了安德瑞一樣！”妮婭小聲在耳邊說著。

    安德瑞？怎麽可能，安德瑞不會有這種壓抑的氛圍。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是，巫妖們怎麽可能容忍實驗台上的東西一直發出噪音，研究需要專注和耐心……”

    【不過實驗者會更吵，還記得你和閃亮他們協同實驗嗎，你們因為材料配額爭論不休，然後你把他們拆成了擺件。不過當時的你可真是殘忍啊，把同伴做成裝飾品放在社團大門宣誓自己的權威。】

    “因為我輸了就得死啊，而且你憑什麽站在批判者角度，我們明明是共犯。”

    “妮婭也幫忙了！！！”

    自言自語消除了一部分壓力，萊爾發現有些靠近的侍者看自己的者眼神好像變了。

    【說白了，最重要的還是參與感吧。你現在覺得尷尬，是因為你將自己當作了客人，看到主人的不堪，讓你有些手足無措。】

    “有道理。”

    【那為什麽不接受凋零者的好意，把自己當作他們的一份子，你在安德瑞就不會感到落寞，把這裏當做另一個安德瑞。】

    “噩兆，這樣……可以嗎？”

    【可以。】

    蠕動的影子爬上了萊爾的身軀，日光找不到的樹屋裏光線更加黯淡。

    【你可以找點安慰，我可以找點樂子。】

    “萊爾”興奮地搓手，慢慢走向一旁被噩夢纏繞的沉睡精靈。

    沉睡在睡夢中的可悲角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將會感受到怎樣的恐怖，他的拯救者在哪裏？他的救世主在哪裏？

    “萊爾！他們說你來了！”

    他的救星來了。

    萊爾能聽到嘖舌聲，那道帶著光亮的影子就像蝴蝶飛進了陰暗的房間，並不莊重，那些沉睡精靈在她鬧騰的聲音中放鬆了些許。

    “小聲一點！伊拉宋恩大人！”艾薇捂住距離綠龍祭司最近的精靈的耳朵，有些擔憂有些無奈地看著這位領袖。

    “抱歉~”伊拉宋恩下意識地縮頭，然後視線掃到萊爾，又想到了什麽，雙手叉腰重新挺起胸膛，咳嗽幾聲後減小的音量又回升了一點點。

    “小艾薇！不需要小聲，他們進入了翡翠夢境，是不會被吵醒的！你錯怪我了！”

    “好吧，這是我的失誤，但您現在不應該帶著我們尊貴的客人離開嗎？尊敬而又偉大的伊拉宋恩大人。”

    綠龍祭司很吃這一套，她走到萊爾麵前，像個得到稱讚的小孩子裝作大人模樣。從泥土中伸出藤蔓纏繞住她的小腿，將她托起，伊拉宋恩身體前傾，手杖頂端的花苞在萊爾額頭一掃而過。這一刻，自然的輝光讓純粹的母性在綠龍祭司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如暖陽照耀在人的心裏。

    “自然會贈於你一切之純美，隻要你愛她，正如她愛你。”

    “我該如何回應？”萊爾小聲詢問，這顯然是一種尊貴的禮節，一個善意的舉措需要得到尊重。

    “這是長者禮。是精靈年長者對年幼者的祝福，並沒有回應的儀式，因為長者的關愛是不求回報的。”伊拉宋恩喘了口氣，又變成了萊爾熟悉的慵懶模樣，她指了指門外翠綠的世界，示意萊爾跟上。

    “歡迎來到夢境森林，萊爾。”

    ……

    “生靈的夢境是模糊混亂的，夢境是理智休息時產生的另一個世界。”

    “我們比其他種族更早發現這一點，在長時間的嚐試和訓練中，夢精靈已經掌握了在夢境中保持清醒的方法。我所說的【清醒】，不是指醒過來，而是我們在夢境之中，對自己個人有著更好的自控力。我們可以控製自己的夢境，比充分利用睡眠的時間進行其他活動。”

    萊爾和伊拉宋恩並肩前行，夢境森林的景色很美，更奇妙的是那種凝聚在樹梢上的夢幻感，這片土地沒有多少生命加工的痕跡，唯有自然野蠻生長的蓬勃生機。但萊爾更關心伊拉宋恩說的話。

    “也就是說，夢精靈比其他生命要多一倍的時間，畢竟，你們能在自己的睡夢中做想做的事。”

    “沒有那麽多，你也沒有一天睡眠十二小時嘛，而且不同種族所需的休眠時間是不一樣的，巫妖不就不需要休眠嗎？”

    “那是因為他們睡不著，如果可以，他們肯定想睡。”萊爾內心感歎，果然能夠站在時代頂尖的都是一些有著實力的種族，“但是還是感覺夢精靈這個種族好棒，你們能夠在夢境中鍛煉自己，用別人休息的時候偷偷升級。”

    “萊爾，你太想當然了，這種能力是有著局限性的。而且缺陷還很多，要不然龍祭司議會的領袖也不會是秘法者代表的摩羅克伊兄長。夢境就像是一片新大陸，那裏有著常人沒有的機遇，也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凶險。”

    “比如邪神。”萊爾還記得在彷徨之城墜落的時候，自己曾短暫地在翡翠夢境停留，夢境深處，封印者沉睡者特裏同的一部分。

    “那是最大的麻煩，邪神的侵蝕就像從地心淌出的毒液，從中滋生出無數夢魘，那些讓我們心靈迷失的怪物。但除此之外，夢本身也有著缺陷。夢是虛無縹緲的，它純粹而又不可控。每一個睡夢中的思維都是自由散漫的，你無法猜想自己會幻想怎樣的夢境。你的個人可以被你控製，但你的夢境屬於潛意識，那是一種被各種深層情緒幹擾的本身就混亂的靈魂空間。有讓人振奮的美夢，也就有著讓人害怕的噩夢。”

    “夢精靈和夢境的聯係更深，夢境的反饋也更加明顯，【夢死】是我們要擔憂的一項重大安全隱患，為此我們培養了大量夢境德魯伊打理維護夢境。但滋生的夢魘總是會趁我們不注意惹是生非，總體來說，入夢隻是我們精靈的一大特色，並不能夠被稱為強大。”

    萊爾捏著下巴。

    “那夢境行者又算什麽，同為夢精靈和夢境行者的伊拉宋恩你，又在夢中扮演者什麽身份呢？”

    伊拉宋恩微微一笑。

    “夢境行者，夢境之中，無所不行。先是存在身為夢境行者的我，然後存在夢精靈族群。那是我自豪到極致的天賦，而我也做到了充分開發。不要把眼睛睜那麽大，我可是在夢境中封印了邪神，很厲害的！夢境行者要比夢精靈更強一點，我們不僅能幹涉我們自身，還能扭曲我們的夢境，但同時我們也會離深淵更近一點，不是有那種說法嗎，‘瘋子和天才隻有一線之隔’。”

    伊拉宋恩看著萊爾臉色暗淡，以為自己打擊到了他。

    “其實也沒有那麽厲害啦！這是一種補救！沒錯！人類也很厲害的，不到百年的短暫生命，刹那的時間讓你們綻放出了最燦爛的火光，我想這才是人類稱為時代主人的原因。無論是魔法還是聖光，你們的學習能力和領悟，才是讓我們這些異族膽寒的才能。所以夢精靈其實很弱小的，入夢隻是讓我們悠長的壽命又增加了很多，我們在同樣知識上的消化能力，和人類沒法比的。不要氣餒，你可是最棒的龍王祭司，萊爾！”

    “人類很強嗎？”

    “嗯嗯，聰明人會很強。欸？！萊爾你也很聰明啊！！”

    萊爾此時臉色蒼白。

    “我不是覺得自己弱，我隻是……伊拉宋恩，你說，要是一個聰明的人類，有了入夢的能力，會怎麽樣？”

    伊拉宋恩好看的眉毛擰在了一起，“夢境行者可是很稀少的，入夢意味著思考的時間翻倍，這是很難達成的條件，一個有入夢能力的人類，還要是聰明人。我不知道，我覺得聰明人就挺可怕的，就像摩羅克伊兄長那樣的。如果真有人能湊齊這些條件，我覺得，他會變成一個思想上、精神上、靈魂上的怪物。過多思考並不是好事，萊爾。”

    萊爾的牙齒微微打顫，“他本身就是一個怪胎啊。”

    伊拉宋恩注意到了萊爾的神情，停下腳步，將少年抱在了懷裏，輕拍他的後腦勺。

    “不用擔心，萊爾。”

    “夢境行者本身就代表著一切都被限製在心靈的夢境世界，如果真的出現了夢中惡獸，夢境德魯伊一定會全力阻止的。夢境行者是一種輔助能力，對現實世界的破壞力很微弱。放輕鬆，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還有我在，萊爾，我也是夢境行者。”

    “伊拉宋恩……”萊爾看著近在咫尺的微笑的臉龐，覺得眼角有點濕潤。是啊，雖然伊拉宋恩不靠譜，但她一定會在危機關頭站出來的吧，她也是夢境行者……一定能……

    “我也是夢境行者，還不是當了個龍祭司吉祥物。所以夢境行者這能力真沒什麽的……”

    伊拉宋恩一臉我是廢物我驕傲的樣子，把萊爾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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