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的瞳孔收縮成豎線，縫隙裏透出危險的光。他的神情冷漠，相當淡定，抓起被自己啃食殆盡的骸骨，隨手丟到一邊，像貓咪一樣伸出細長的舌頭舔舐爪子上的深紫色血痕，阿爾卡隆散發出一種貴族般的淡定從容。

    萊爾覺得，那更像失了魂的僵硬。

    “來吧，我帶你瞧瞧我的家園和族群。”黑龍轉動龐大的身軀，龍翼收斂在背後，率先爬進了裂穀。步伐並不快，萊爾追上他的腳步輕輕鬆鬆。

    裂穀的通道不算小，沒有展翅的黑龍可以輕巧通過，在中上部兩側要狹窄一下，懸吊在空中的石刺像巨獸咬合的牙齒，風吹過這些石刺的縫隙發出冰冷的簌簌聲。

    “你剛才說的一個要我協助的一個小忙，是什麽，阿爾卡隆。”

    陽光很難穿過高聳的裂穀透到底部，肉眼中隻能看到黑龍模糊龐大的影子，黑龍的腳步聲均勻穩定。

    “我的族群回到了撒哈讚恩，他們重新獲得了曾經的原始力量。那很不錯，但現在看來還不夠。在我看來，借助身軀本身的蠻力碾壓敵手……是非常愉悅的事，但那對挑戰強敵沒有一點幫助。當力量和魔法持平，個人的知識和技巧才會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我深有體會。”

    阿爾卡隆側頭回看，萊爾看到了如同黃金一樣閃亮的左眼。

    “奧姆海德是一位榮耀的戰士，他總是嗬斥我的那些小動作，說我應該表現出巨龍的高貴和寬宏。他討厭偷襲，厭惡除正麵衝突外的一切手段，他說那是智慧，是對力量的背叛。冥頑不靈的老家夥，對敵人就應該不擇手段，仁慈是強者的特權，我隻負責讓他們死無全屍，那能讓大部分複活術失效。”

    萊爾走在黑龍身側，聽著阿爾卡隆對如何毀屍滅跡侃侃而談。

    “奧姆海德閣下說的也有一定道理，你們算的上強者。我再見到你的第一眼，阿爾，我就想這世界上很難再有超越你的巨獸了。你比你的兄弟姐妹幾乎打了一倍，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撒哈讚恩的力量，但你現在隻比你老爹小一號了。”

    “強者？”黑龍不屑地打了個響鼻，“我小的時候和你打架，大了一點就挑戰父親，現在則是和奧姆海德練手。我可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強者，不拚盡全力使出手段，能不能在第二天正常爬行都是問題。”

    “我自始自終，都是一個屢敗屢戰的挑戰者。榮耀？尊嚴？滑稽的玩意兒。”

    對阿爾卡隆的早教確實起到了作用，很難說他的性格是善是惡，但肯定能活很久。也許正是這個原因，無論是黑龍祭司還是龍父都沒有矯正他的意圖，萊爾也不想操這份心。而且他打不過。

    “所以要我幫忙的事也和這有關嗎？覺得自己的族群能力不足想讓他們變強。這倒是和我在矮人精靈那邊的活動很像，促進部族團結共同奮進之類的。可以哦，阿爾，我答應了，促進幼龍和各族群的成長也算是龍王祭司份內之事。”

    “不不不，”黑龍語氣中明顯帶著抗拒的意思，還有毫不留情地貶低，“我對血肉改造和降靈術不感興趣，我也不會讓你對我的部族進行非人道處理。說實在的，我思來想去覺得你對遠古人族的力量提升一點作用都沒有……”

    “那你要我怎麽幫忙？”

    “能讓遠古人類更加強大的人選，一直都在，甚至唾手可得。我的父親，龍父耶摩塔爾，近身戰的王者，他那裏有著讓我的族群更強大的力量，武藝。想想吧，讓一群力能扛鼎的戰士學會千錘百煉的技巧，我的族群，將能碾碎一切……”

    萊爾打斷了黑龍的妄想，“並不是一切，你們擋不住魔法，而且，還記得嗎，你小時候就對精神攻擊薄弱，靈魂力量能輕鬆滲透你們無堅不摧的。”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力量，對身體的極致錘煉讓精神有所欠缺，阿爾卡隆在小時候幾乎是一下就倒，一次恐懼降臨就能讓他做三天噩夢。

    “不，你又錯了。”黑龍搖了搖頭，這條裂口已經走了大半，此時距離發光的出口很近，光線勾勒出黑龍的輪廓，萊爾能看出他的得意，“父親研究的武藝是無可匹敵的，戰士也有著抵禦魔法和精神的力量，他還專門為我量身打造一套力量。戰士的狂怒。”

    那雙金色的眼睛慢慢變成血紅色，蓄勢待發的危險氣息讓萊爾汗毛倒豎，怒氣很快又消失了。

    “怒氣，這有什麽作用？”

    “能讓我隨時隨地很生氣。”

    “這和暴脾氣有什麽區別。”

    “我生氣起來誰都打，我不會恐懼，除了憤怒不會表現出任何情緒，那些脆弱的施法者想要侵入我的思想就得承受怒氣的反噬。”

    “憤怒是一種很難控製的情緒。”

    “我不打算控製，隻要把敵人打死我就不氣了。”黑龍一半軀體走出裂穀，暴露在陽光之中。

    穿過黑暗，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聳的山峰，它位於盆地的中心，平緩的半邊被高低植被覆蓋，萊爾看到有飛鳥的陰影從那裏飛出，爬升到雲層裏，可能是某種大鳥，或者翼手龍。另一邊山勢陡峭，像是被憑空切下了一大塊，黑色崖壁蜷縮在陽光的陰影裏，在這片生命之地添上了蠻荒空洞的灰色。

    熱浪撲麵而來，從垂落的藤蔓裏，從野獸的咆哮中，從的陽光裏。萊爾的鬢角滴下來汗，蟲鳥的鳴叫悠揚漫長，茂盛的草苗淹沒了膝蓋。連綿的樹木組成波動的樹海，占據視野的大半，萊爾看到了身邊一朵盛開的洋甘菊，它的花蕾有巴掌大小。

    撒哈讚恩，大地的節點。它在歡迎自己，歡迎自己加入這場生命的競爭，這裏的每一種生物都在表達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包括把別人的生命力據為己有。

    “我還是不知道你想讓我做什麽，你的計劃似乎不需要我。”

    “我當然需要，你的作用是解決問題，而我接下裏正打算說問題。”

    阿爾卡隆抓起萊爾把他丟在自己的脊背上，低下腦袋鑽進叢林裏，然後抬起，兩旁的樹木折斷，被連根拔起，砸在自己幸運的同伴身上。

    “這地方永遠修不好路，二天前這裏才被我的龍息燒成灰燼。”

    “我的全族布武麵臨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就是奧姆海德。他不排斥武藝，但他不願接受龍父的恩賜。他還沉迷在那場下一代龍王競爭的遊戲，認為我對父親求助有失公平。但你不會，你對我們的幹涉被認可了，你是龍王祭司，是幼龍的飼養員，他不排斥你的插手。死靈手辦社能在這裏修房子正是原因。”

    萊爾點了點頭。

    “明白了，你是要借我的名義向你的族群教學武藝，對嗎？”

    阿爾卡隆冷著一張臉。

    “不，奧姆海德不是一個傻子。哪怕這一次我們蒙混過去了，他那古板的戰士榮耀也會在今後讓我束手束腳。我要糾正他別扭的人格，我聽父親說，安德瑞巫妖是最能惹是生非不怕死的不法之徒。而你似乎是其中的佼佼者。”

    黑龍發出一聲怒吼，將隱藏在草叢裏的獸群喝退。這些野獸總是不長腦子，上一批挑釁黑龍的骨頭都沒了。

    “萊爾，你就借著龍王祭司的身份插手遠古人族的管理吧。給我整死他們，折磨他們，讓他們畏懼你的培養，讓他們抱怨，讓他們對你恨之入骨。然後那個熱愛自己族群的黑龍祭司也會好好反省所謂的榮耀和規則到底多麽可笑。對，你要把他們的榮耀和尊嚴折磨到一文不值。讓他們後悔不反駁奧姆海德的指令，不遵從我的引導。”

    “嗬嗬嗬嗬，這時候，我再帶著父親的武藝飛龍騎臉，讓遠古人族熱淚盈眶地遵從我，推崇我成為這個族群最偉大的守護巨龍，哈哈哈……哈哈哈哈！！！”

    萊爾站在黑龍後背，看著這個卑鄙的小子笑容扭曲，渾身顫抖。

    “真是卑鄙啊，阿爾卡隆，到時候遠古人族對我的印象會很糟糕的。”

    “這是為了我的族群，龍王祭司·大·人。而且不這麽做，他們對你也不會有什麽好印象。他們不喜歡‘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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