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正義】。

    

    萊爾並沒有感覺意外，畢竟雷蒙並沒有隱藏他信念的意思。

    

    “人類的【正義】？”

    

    院長先生巧妙地換了一個修辭。

    

    “有限的【正義】，而雷蒙為了踐行這有限的【正義】，將自己錘煉成無比強大的個體，至少對我們來說無比強大。雷蒙即是【正義】，他與這一概念早已不分彼此。”

    

    “沒有人能夠阻止雷蒙踐行【正義】，之前沒有……”院長先生停頓了一下，像是跳過什麽轉移了話題。

    

    “就像我剛才說的，【正義】是一項具備力量概念，它就向空氣浸潤在我們的世界裏，無聲無息，卻又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雷蒙的【正義】，主要有兩種表現形式。”

    

    “【崇高的正義】，【必勝的正義】。”

    

    “在這個聖光的時代，這兩種體現似乎得到了強化。崇高的正義，指一切滿足正義這一概念的執行者，會在旁人的眼中變得高大光明正直，也就是俗稱的‘好人討人喜歡’，正義之人會得到愛戴。必勝的正義，更容易理解，邪不壓正，正義的概念會促使正義的執行者獲得最終的勝利。這兩項都在雷蒙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雷蒙很強，而且很亮。”

    

    萊爾敷衍地笑了一下，他的手掌依然貼在紙上，閱讀雷蒙的檔案，下一個浮現的內容讓萊爾啼笑皆非。

    

    “【墮落天使計劃】？！您認真的嗎？這不是文學社用來貶低雷蒙先生整出來的玩笑嗎？居然被記錄在了救世會成員的信息裏……”萊爾的笑容漸漸消失，因為從後麵展開的詳實計劃以及實施記錄讓萊爾意識到，這的確是一項認真嚴謹的計劃。

    

    院長先生表情凝重，“由文學社社長黑暗主導，經過我的監督，獲得安德瑞學院的技術支持，我們針對第九概念【正義】執行了意圖歪曲顛覆其概念的計劃，這就是【墮落天使計劃】。”

    

    他沒好氣地瞪了萊爾一眼。

    

    “而我們對九鎖概念的試探，變成了一個啼笑皆非的玩笑，這正是【正義】對我們的反擊，這是雷蒙的力量。”

    

    “【正義】，會在任何文字歌謠藝術載體中，會在任何精神思想群體記憶中，任何能夠代表暗喻【雷蒙】這一存在的表達形式中，執行它的概念。”

    

    “我們在彷徨之城惡意散播貶低雷蒙個人品質的謠言，刻意控製輿論導向，在經過廣泛傳播、以訛傳訛之後，彷徨之城對雷蒙的印象，居然是懲戒異族的聖光之災，無上的懲罰者，還有黑淵之王，毀滅的化身。”

    

    “文學社開始編纂文字傳記，為此還特意借鑒了黑暗在人類時期創造的《十字軍史詩，光之天使》，文學社反轉了聖光的天使，將雷蒙塑造成一頭從地獄誕生的無惡不作的惡魔，結果那些作者在編寫階段像是腦子出現了什麽問題，最後出版的東西是《墮天使之王，至善至純雷蒙托斯》。”

    

    “我們使用的表達形式越是生動形象，而【正義】對雷蒙的展現也越發明顯。”

    

    “畫手會在渲染層裏下意識留下天使之翼的陰影，吟遊詩人會在頌唱的時候選擇輕快高昂的旋律。”

    

    “最糟糕的那一次，黑暗編排了一出話劇，那是一個簡單小故事。一個體弱的主人公為了獲得健康，和惡魔做交易獻祭了自己年幼的兄弟。這個主人公沒有任何特點，除了他的名字叫‘雷蒙’。結果，在公開表演的那天，‘雷蒙’突然發瘋，大發神威在舞台上將惡魔的演員打個半死，解救了兄弟，然後撲向惡魔種族的觀眾席。黑暗最後抓住了那個著魔的演員，他的原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和行為，覺得就該讓惡魔死絕。更荒唐的是，他本人就是一隻魔族。”

    

    院長先生盯著表情凝重的萊爾，慢慢地說：“任何與雷蒙有關的信息都會得到【正義】的修正，不管是真是假。謠言、文字、書畫尚且如此，現在你告訴我，你要在一片精神空間製造一個無限接近雷蒙本尊的複製品，還要導演一場關於他的夢境。”

    

    “年輕的疫醫，你真的……很頭鐵。”

    

    “雷蒙是一個不可控的變量，他能讓所有實驗研究背離它們的原旨，趨於【正義】。”

    

    萊爾嘴角抽搐，“也就是說，我導演的大魔王雷蒙最終會把勇者幹碎……”

    

    院長像是想到了什麽，不適地捂頭，“更可能是大魔王叛逃成勇者的夥伴，將曾經的部下全部弄死。或者大魔王發現所有人都是惡徒，將一切徹底淨化。”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隻允許雷蒙先生是好人，還得是贏家。

    

    萊爾愣了一下，看著院長。

    

    “院長先生，我記得，雷蒙先生在安德瑞的聲望並沒有經過任何的歪曲和美化，這是因為……”

    

    “因為安德瑞的所有人都從心底裏認定自己是【邪惡】，而且他們的確打不過雷蒙。他是正義的英雄，也是邪惡的仇寇。”

    

    萊爾明白了，他將救世會檔案放回到桌上，推向院長先生。

    

    “看來院長先生是擔心我的造夢計劃，會因為加入雷蒙這一正義使者而徹底告吹。的確有道理，雷蒙先生具有商量的可能，但【正義】沒有。”

    

    院長先生將檔案收好，他撫摸著胡須，看著萊爾沉默良久。長時間的失神使得他揪下了自己的胡須，而本人似乎毫無察覺。院長最終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他打了一個響指，院長室的大門自動關閉，他打了第二個響指，那些活躍的收藏品全都靜止。院長壓低嗓音，和萊爾說著悄悄話。

    

    “對你的擔憂，是其中一個方麵……”

    

    萊爾也不自覺地環顧四周，聲音變小。

    

    “也就是說還有另一個方麵？”

    

    “一個猜想，一個沒有證實，我也不想證實的猜想，一個沒有被記錄我也不想記錄的猜想。疫醫，你還記得嗎，在你複蘇龍父的時候，你和踐行【正義】的雷蒙進行了短暫的交鋒。”

    

    “我無法忘記，院長先生，直到現在我還心有餘悸，那個時刻我的確感受到了與世界為敵的壓力。但雷蒙先生包容了我的任性，我對此非常感激。”

    

    院長歎了口氣，“之前，從沒有人能夠對抗雷蒙的【正義】，沒有人能夠匹敵雷蒙堅定的意誌，也沒有人能夠得到雷蒙的垂青。雷蒙做出的決定，遠遠不止對一個後背的包容。他接受你的觀念，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他承認了【正義】的缺陷，他否認了晉身九鎖時做出的宣告，他背棄了自己的信仰，他背叛了自己。”

    

    萊爾瞪大了眼睛。

    

    “那會付出多大的代價？”

    

    院長搖了搖頭。

    

    “我不確定，九鎖層次並且背叛自己的存在，隻有他一個。但我知曉違背法則的踐行者需要付出的代價，他們會失去自己的力量，或者死亡。”

    

    “在你複活龍父之後，親愛的疫醫，雷蒙在禮拜堂自閉了一星期，之後他毫發無損地繼續蹂躪安德瑞巫妖。概念和創造自己的晉升者的關係更加密切，我對此提出了一個猜想。”

    

    “如果雷蒙背棄、否定了他的【正義】，他會變得虛弱，甚至更糟。”

    

    萊爾閉上了眼睛，幾秒之後，他的眼睛裏帶著溫和的光彩。

    

    “院長先生真的很關心雷蒙先生。”

    

    “我關心安德瑞的每一個孩子。”這句話脫口而出，而下一句卻顯得那麽沒有底氣，但是可愛。

    

    “我也承認那些更加吵鬧的臭小子更讓人心煩……”

    

    萊爾·布勒對於雷蒙·梅洛克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安德瑞的院長非常擔憂這個特殊之子會帶來一些不好的變化，無論是對學院，還是他自己。

    

    “這樣如何？院長先生，我放棄讓雷蒙先生成為oss的想法。”萊爾做出了調整，“跌宕起伏的救贖與拯救就此停止，我們來編造一些簡簡單單的英雄懲奸除惡的史詩，就用雷蒙當主角。”

    

    【正義】不是一定會將雷蒙刻畫成光偉正的角色嗎？那萊爾何不順其自然，他隻需要確定造夢的順利，至於是雷蒙的美夢還是其餘人的噩夢，萊爾並不在乎。

    

    萊爾和院長先生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萊爾的造夢申請書被通過了。

    

    現在的工作簡單了許多，萊爾隻需要找一些其餘的夢境體驗者。

    

    男主角已經確定了，還需要一些屑小雜魚反派。安德瑞一切照舊，雷蒙暴打巫妖的喜劇會在夢境中接著上演。

    

    “我很欣慰，疫醫先生，你現在已經是地道的安德瑞人了。”指迫害巫妖同僚的本能。

    

    萊爾離開了院長室，院長先生逐漸喚醒自己的藏品，他的口中喃喃道。

    

    “關心嗎？怎麽可能不關心，畢竟那個混賬東西在來到學院的那一天起，就十分耀眼。那是連死亡都會退避的光芒啊。”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場沒有被記錄到救世會檔案裏的學術聚會，安德瑞也不會忘記。

    

    因為那場聚會，嚴格上來說是失敗的。

    

    安德瑞沒有得到新的知識啟迪，隻是得到了一個警告。

    

    ……

    

    “我是雷蒙·梅洛克，十鎖，光之天使，十字軍領袖，屠龍者，時代之王……你們也可以叫我雷蒙先生。”

    

    “你們也許曾經認識或不認識我，但那些無所謂，因為接下來我會讓你們印象深刻。”

    

    “安德瑞，我隻給你們準備兩條路。”

    

    “要麽，臣服於我的正義。”

    

    “要麽，屈服於我的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