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連綿起伏的密集群山作為背景，封鎖玩家的腳步，勾起他們的好奇心。每一座巍峨挺拔的山嶽完全一致，複製粘貼的偷懶方式是所有遊戲設計師的通病。似乎自從視角由玩家轉移到策劃那邊，他們對於精致複雜的偏愛就轉移到了幾何圖形，越簡單越愛。

    過於簡陋的背景設計就是將幾個染色團塊揉在一起，明明是群山卻像波瀾的海潮黏在一起。混亂的“群山”在慢慢前行，青蔥的表麵偶爾出現雪花狀失真，露出下麵扭曲驚懼的內在。

    無形之子正在精靈的夢境中伏行，那群沉浸在冒險中的長耳朵，完全想象不到他們離絕望如此之近。好在雙方都沒注意到彼此。

    蠕動的群山頂端猛然拔高，超過周圍的森林布景、爬上雲層，以仰望者的姿態凝視那顆明亮的太陽。就像享受一場日光浴，它暴露在高空的軟體隨意變化，讓金色光芒渲染全身。就像一棵樹吸收聖光，將這神聖之力沿著體內的根係輸送到族群之中。

    無形之子十分享受這股新的力量。

    “聖光在改變我們，我們在偏離父神給予的未來。”無形之子輕鬆察覺到了自己的內在變化，萊爾的小聰明沒有瞞過神眷者的本能。

    但誰在乎？

    “如果我們會比那個未來更加強大，父神會讚許我們的變化。”身為高貴的傲慢讓無形之子輕易接納了聖光，這股原本不屬於他們的力量。他們堅信邪神之力能夠消化一切，就像聖職者堅信聖光永垂不朽。

    “那位守門人，真是……可怕的存在，他大概是被欺詐者大人收服的舊神……”無形之子在低語，它們其實對於那位謙遜的欺詐者的戰力表示懷疑，但事實擺在麵前。守門人是萊爾的盟友。什麽？前後輩關係？不存在的。邪神的關係網裏隻有主仆，而神子絕對是主。

    無形之子對萊爾的心態更加謙卑，尤其是在目睹神子第一次“顯聖”之後，這群正在成長的幼子就對那位大人越來越唯命是從，它們似乎學會了顧慮萊爾的情緒，也許，這群無形之子也畏懼著再次目睹這位欺詐者的瘋狂真容。

    龐然大物行走在叢林，但周圍的枝條不曾斷折一根，沒有一片樹葉在它們的刮擦下掉落，無形之子前行著，就像它們不存在於此。因為它們本就是源頭，是一切物質法則的完美替代，在降臨夢境國度的那一刻開始，這場由藍龍和夢境德魯伊編織的大型儀式就在它們的觸探中不斷被解析。分解法則，洞悉魔力，在不觸及低維世界的前提下穿行，無形之子自行獲得了類似遊戲管理員的權力。

    這裏是欺詐者萊爾培養爪牙的牧場，不能隨意破壞。這樣的觀念被無形之子銘記在心，雖然它們並不認為那些螻蟻一樣的低等種族會對自己的主人產生多少幫助，但所有主人有些奇怪的不良癖好幾乎是邪神的特點。有些邪神喜歡收集垃圾，有些邪神喜歡圈養螻蟻，有些喜歡嚇人，有些喜歡吵別人睡覺，主是奇跡，是包容，包容一切怪異。

    ……

    當萊爾找到這群無形之子的時候，它們正蜷縮在山巔，看著山腳一群螞蟻打架。它們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特殊的氣息對於同類的萊爾來說就像黑暗夜空裏的星星一樣顯眼。而且藍龍克裏斯托一直在監視它們，無形之子走到哪裏，哪裏的魔網就會失控紊亂。阻止騷亂的是無形之子身上的聖光，身為遊戲係統的一部分，聖光屏蔽了玩家對於這些bug的感知。

    【大人。】無形之子對到來的萊爾表達了尊敬，它們探出觸須糾纏的密集處，溝通思維即是親密的表示。萊爾因為擔心那些玩家沒有集中精神，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那些準備觸探他的觸須猛地縮了回去。遵從本能的無形之子找回了腦子，它們想起這位偉大存在有些糟糕的內容物，不想碰到髒東西的心願超越了本能的尊重。

    還好這位大人並不介意。

    萊爾站在山頭，看著山腳兩撥玩家的鬥毆，是凋零者和長老院的亂鬥，他們對新職業的掌握已經相當熟練，魔彈箭矢聖光和龍吼亂飛。萊爾回頭，無形之子呈一團發光的肉塊擠在一起，留下一個距離自己兩米的真空區，一根觸須都沒有伸過來。

    “你們啊……”

    【欺詐者大人。】

    萊爾吸了口氣，從無形之子的深厚的集體呼喚的精神衝擊裏緩過神，這群沒大沒小的神之仆從呼喚自己的時候用盡全力，生怕萊爾聽不見一樣。

    “我將成為你們的聖光領袖，你們的傳教導師……”萊爾經過深思熟慮，最後決定自己上，繼續蒙騙神之仆從對一個習慣慫的人類有很大的心理壓力。

    沒有異議，無形之子普通地蠕動，將這個決定當作一個已定事實一樣略過。它們全全神貫注，睜開所有的眼睛，等待下文。

    “首先，你們要知道，為什麽要信仰聖光。”

    無形之子集體懵逼，他們劇烈蠕動，彼此傳遞信息。【為什麽？為什麽欺詐者大人要這麽問？】【神子要我們幹什麽，我們就幹什麽啊，為什麽？還需要理由嗎？】【神子在考驗我們的忠誠心嗎？如此也對，雖然同為父神的親族，但我們來源於不同的片段，也許神子正在質疑我們的純粹性。】【都停下，不要思考，不要隱瞞，將我們最直白真實的一麵表達，欺詐者明白我們的純粹。】

    無形之子刹那間凝固，變成一堵厚重扭曲的背景牆杵在萊爾背後，用接近白癡一樣的無腦目光注視著萊爾。

    萊爾看著它們，隻能看到那些大眼中自己的倒影，還有純粹，什麽都沒有的空白。這種目光，萊爾還是頭一次經曆，在卡珊戴爾的斤斤計較，在安德瑞的爾虞我詐，萊爾什麽時候，被一群白癡盯著過，和自己認識的，不是智者，就是聰明的賤骨頭。哪怕是卡蓮，也比這群無形之子機靈的多。

    “你們，從沒想過什麽東西嗎？正確性，利益什麽的……”

    “神子說的都是對的，神子的利益就是我們的利益。”

    萊爾抬頭看天，【正義】擬化的太陽正在照耀夢境。力量被聖光約束之後，這群無形之子，簡直就是沒腦子的陸生水母。

    將辛苦引經據典求教守門人的聖光教典隨手一丟，萊爾豎起食指。此刻，這根脆弱的人類指骨就是審判之劍，是十誡，是天條。

    神子降下了神諭。

    “你們應當記住……”

    “人活著，就是為了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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