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豈有不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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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山,東有崖山山脈,西有湯瓶。兩山向南延伸入海,如門束海,故稱崖門

    此為易守難攻的兵家寶地,宋軍又有各式艦船千餘,水軍十數萬。

    退,可守崖山大島,盡控海灣;進,則輕而易舉橫跨過崖門,兵指大陸,或一躍汪洋。

    這樣的四通之地,按理來說,縱有萬難,也不至於落得一個讓陸秀夫抱孩子跳海的地步。

    但是,兩軍交戰,地利隻是一方麵,關鍵還是宋軍早已無心抗爭,心如死灰了。

    “哈哈哈哈,這可真是哀莫大於心死啊!”

    大元水軍船陣旗艦之上,頭帶金漆鐵胄,身著大紅細磷甲的大元鎮國上將軍張弘範,正望著被狼煙火海摧殘得不成樣子的宋軍放聲大笑。

    縱攬戰場,張弘範得意非常:“南人十幾萬兵卒,千多艘海艦,不一樣被本將區區七萬勇士、六百戰船堵死在這鬼死關裏?”

    輕蔑一聲冷哼,“南朝大勢已去矣!”

    滅宋已成定勢,且就在今日,而他張弘範則是當之無愧的首功之臣。

    麵帶傲然地轉頭,看向著身後一位滿頭花白的漢人老者。

    那是一個囚犯,一身囚衣,鎖鏈及身,發髻散亂,麵色蠟黃,倒是一雙眸子分外懾人。

    不過,麵對已成修羅血海的崖山,眼神之中卻也多了幾分哀戚。

    張弘範居高臨下,得意地看著那老者:“怎樣?公所忠之宋已成天崩敗勢,公又作何想?”

    “”

    囚犯悲然無語,緩緩地閉上了血絲密布的老目,兩行男兒熱淚順著溝壑深鎖的眼角滑落。

    良久,囚犯睜眼,一雙老目愴然凝望海麵。驀地,雙膝跪地,向著宋軍大營的方麵鄭重叩首。

    “你!”張弘範一陣氣結。

    都這個時候了,還愚表忠孝?怎就冥頑不靈?

    “愚心甚固!公可否為自己想之一二?”

    幾步搶到囚犯麵前,頗有幾分苦口婆心道:“我大元席卷海內已成定勢,公何不順天而行,為我朝所用?何苦與這趙家敗朝一同赴難!”

    張弘範言語之中並無虛偽,且不失誠懇,他是惜才。

    若從南人之中隻找一個大元皇帝陛下最想抓回大都的人,可能不是末宋的流亡皇帝趙昺,亦不是張世傑、江鉦這樣的將才,而是此人。

    也必定是此人!

    隻因,他叫文天祥!

    “皇叔,陸相公掉海裏去嘍!”

    另一邊,小皇帝趙昺還在一臉迷弟相地看著皇叔趙維。

    隻是,趙維可一點都不領情,壓低了聲音,使勁兒地朝趙昺擠眼睛,“閉嘴!”

    “你娃是不是傻?生怕大夥不知道是吧?沒見一船的兵卒、臣子都見鬼似的看著咱們爺兒倆嗎?”

    “哦。”趙昺一縮脖子。

    外人不待見寧王,可小趙昺卻不這樣。

    因為在他幼小的記憶之中,趙維是唯一一個不整天板著臉,還總帶他偷看宮人洗澡的“好皇叔”。

    忍不住又往海裏看了一眼,“那現在咋辦?”

    “咋辦?”趙維瞪眼,我還想問問咋辦呢?

    陸相公都被他大腳飛出去了,還能怎麽辦?勢成騎虎,不辦也得辦了。

    看著下首不知所措的一眾文武,趙維清了清嗓子,不失尷尬:“那什麽陸相公所言極是啊!這個這個陛下受擒必,必必遭德,德德”

    回頭瞥了眼趙昺:“德什麽來著?”

    小皇帝立時會意,捂嘴低吟,“德佑!二兄年號是德佑!就是你二皇侄呀,德佑帝!”

    “哦,對!德德祐帝之之辱!”

    “對!辱”

    挺胸抬頭,高聲大喝:“陸相公此舉,真是他娘的忠烈哈!”

    ““

    “”

    兵卒、將相依舊呆愣,都不知道混蛋寧王到底在說什麽。

    實在是這還用你廢話?

    所言極是?所言極是,還把陸相公踹海裏去了?

    如今殉國是最體麵的歸宿,是保存大宋最後尊嚴的唯一方法,更是這些忠節義士能留給殘宋的最後一抹榮光。

    也就是尊卑禮教在上,大夥拿寧王沒辦法。否則,早有人上來隻之理論,或者幹脆把他踹下去和陸相公作伴兒了

    見眾人麵色依舊與死人無異,趙維其實也是一團漿糊。實在是這樣的場麵,八輩子也輪不到他這個混混。

    “但是!”本能地繼續順嘴胡謅,“但是,大夥兒想想哈今日之局哪他媽有不辱之說?”

    這句出來,趙維自己都臊得慌。

    看來,這個南宋的趙維也不比自己強多少,除了點“知乎者也”,就全都是粗鄙的屁話了。

    另一邊,大夥兒低著頭無聲吐槽,“有啊!跟陸相公一起跳下去,不就是不辱之策?”

    隻是心中想,嘴上不說,隻等混蛋寧王接下來的話語。

    而趙維也沒讓大夥多等,跟著感覺走吧!

    一手攬過趙昺,另一隻手則是慢慢抬起,指向茫茫宋營。

    “崖山這破地方,不但有我趙宋皇族一脈相傳,更有天宋百萬餘忠臣義士不棄舊舊舊舊國還是舊朝?不管了!”

    趙昺一聽,小聲在側提醒,“錯了。”

    “嗯?”趙維瞪眼,“錯哪了?”

    “沒有百萬,就二十多萬。”

    “是嗎?”趙維一窘,一甩膀子,“管他百萬,還是二十萬,反正陸相如果背我侄子跳海,他倒是痛快了!”

    開始趙維還能緩聲好語,但那股狠勁上來之後,加上不知從哪來了感覺,猛的聲調就不一樣了。

    “可然後呢?”

    聲勢太大,以至於龍舟旗艦上的眾人嚇的一哆嗦,連周邊護衛戰船上的宋兵亦把目光齊聚於此,隻是聽不清寧王在說什麽。

    “然後呢?啊!?”嘶聲大喝,“諸位臣僚隨君隕世?二十萬軍民與國共沉?”

    “再然、後、呢!?”

    “讓後世那幫八王犢子戳咱們的脊梁骨嗎!?”

    趙維把趙昺往前一推,“這!是亡國的廢物皇帝,趙昺!?”

    一指海裏快沉底兒的,“那!是亡國的廢物宰相,陸秀夫!?”

    “我呢!?我是亡國的混蛋、王八蛋!?”

    “你們呢?你們是亡國的酒、囊、飯、袋!?連個名兒都留不下的罪人甲乙丙丁!?”

    趙維可謂是慷慨激昂,把兩輩子文的武的、葷的素的,反正能用上的熱血詞匯都用上了,那是相當有水平啊!

    自己都把自己感動了。

    這真是我說出來的?老子早知道有這水平,當年就好好學習,報效祖國了。

    下首的臣僚兵卒隻要稍稍中二一點,肯定讓混蛋寧王忽悠的北都找不著了。

    而實際上,屁用沒有。

    “”

    “”

    下麵就是一群丟了魂兒的行屍走肉,一副要死熊樣,誰還聽得進去寧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