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太過明顯，又或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皇帝並沒有第一時間處置沈雲秋，而是緩緩的開口：

    “你……抬起頭來。”

    “你……抬起頭來。”

    九五至尊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緩緩的響起。

    林玉婉一愣，她待在皇帝身旁太久，也太明白自己這個父皇的情緒，此時此刻他的表現分明……卻好像沒有自己想的那般憤怒。

    沈雲秋依言抬頭，毫不畏懼地與皇帝的目光對視。

    皇帝身子一震，再度仔細的端詳了一翻他的臉，而後便有些沉默。

    “你家是何方，從何而來？”

    這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幾乎是出現的有些莫名其妙了，然而沈雲秋卻好似早有準備，不慌不忙的回答著：“微臣家住揚州，乃是揚州人士。”

    揚州？

    皇帝慢慢坐下，表情重新恢複了平靜，叫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你既是揚州人士，又緣何到京城做生意，又為什麽散盡家財來幫助士兵出征？”

    沈雲秋勾了勾唇，眼底閃過一抹了然，緊接著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悲傷：“這……微臣家境貧寒，家母又早逝，這才暗暗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所以便一路做買賣，做到了京城。”

    沈雲秋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敘述著什麽與他毫無關聯的故事，但也不知怎的，皇帝慢慢攥緊了拳頭。

    他的視線慢慢恍惚起來，隱約透過沈雲秋的臉看到了某個小家碧玉的溫軟女子。

    “你即是知道自己犯下了死罪，難不成以為朕會因為你曾經立下大功便既往不咎？”皇帝冷笑一聲，突然開口。

    原本消散無蹤的殺意又重新彌漫在他周身，眼底也啐了寒冰。

    林玉婉心頭一跳：“父皇，此事算來女兒也有錯，但若非是沈公子提前將刺客一事告訴了女兒與梅將軍，梅將軍也無法在第一時間救駕成功，您……”

    “朕在和他說話。”皇帝打斷了林玉婉的話，隻是緊緊的盯著沈雲秋，眼底彌漫了一層冷意，叫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你來說。”

    沈雲秋抿了抿唇，努力組織著自己的語言。

    自己的回答一旦讓皇帝不滿意，隻怕立刻便會招來死罪。

    “微臣受製於二皇子，自然無法阻止二皇子的所作所為，然而微臣一知道二皇子想要刺殺陛下，立刻便想方設法將消息透露給了公主殿下，為的便是保陛下平安……”

    沈雲秋話說到一半，神色暗淡起來：“家母在微臣小時候便教育微臣，陛下乃是九五至尊，是真龍天子，是福佑蒼生的貴人，無論何時微臣都記得家母的話，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林玉婉聞言，更是一愣。

    她從未聽過沈雲秋提起自己還有一位母親，更何況……揚州離京城十分之遠，沈雲秋的母親教育自己的兒子，為什麽還要特意提起皇帝呢。

    林玉婉心中想著，卻是沒有半點頭緒，抬頭偷偷去看皇帝，正巧看到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悲傷。

    “你起來吧。”皇帝終於歎了口氣，袖子一揮，緩緩開口，“今日之事朕可以不與你計較，隻因你將一切透露給了公主，又在戰爭一事上立下大功。”

    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林玉婉萬萬沒想到，皇帝竟會如此輕易地便饒了沈雲秋。

    她壓下滿心的疑惑，還是起身，站在一旁看著沈雲秋謝了恩，又看著皇帝讓他離去。

    直到房門被關上，林玉婉還是有些迷糊。

    “父皇……您就這麽放過他？”林玉婉瞧著皇帝臉上沒有生氣的意思，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他畢竟與二皇子……”

    說到最後，林玉婉卻是說不下去了，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好意思。

    方才她還一直在替沈雲秋求情，如今沈雲秋平安無事了，她還刻意提醒皇帝沈雲秋與二皇子的關係，怎麽聽上去都有些不太好。

    皇帝被她這模樣弄的有些無奈，對著自己的女兒揮了揮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朕倒是還要問問，你與沈雲秋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林玉婉著手替皇帝重新夾了道菜，又將碗中涼掉的飯菜換掉，這才漫不經心的回答著：“當初女兒還在林府鄉下的莊子上時，曾經見到過沈公子，因此而熟悉。”

    “算了算，這一路來沈公子也幫了女兒不少。”

    沒想到兩人相識的如此之早。

    皇帝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沒有在開口多問。

    等用了午飯，從書房出來，林玉婉還滿心的疑惑。

    他總覺得皇帝看沈雲秋的眼神非同一般，且最近二皇子的事正是皇帝心中的禁區，沈雲秋親自來提起他，又如何一點也不生氣呢？

    林玉婉思考無果，回鳳棲宮陪皇後待了一會兒，幹脆帶人回了將軍府。

    幾日沒回去，將軍府一切照舊。

    院內梅花開的正旺，梅長風在尼姑庵替自己捕的那隻小兔子撒花兒的在院子裏跑，遠遠的見到林玉婉進門，立刻親昵地蹭了上去，不斷地撥弄著林玉婉的裙角。

    林玉婉垂眸看著雪白的小東西，輕輕彎下腰將她抱起來，摸了摸她的頭。

    小兔子滿足的眯了眯眼，縮在林玉婉懷中不再動彈了。

    “公主，這兔子還認得您呢，”錦瑟覺得頗為新奇，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兔子的頭，“您別說，這小東西在咱們府內養著，倒是肥了一圈兒。”

    林玉婉不禁失笑，掂了掂懷中沉甸甸的兔子，想到那男人，笑容慢慢散了。

    “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女子歎了口氣。

    自第一次戰事大勝之後，梅長風就再也沒給自己寄過信，邊關的消息也無從得知。

    不知怎的，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林玉婉搖搖頭，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帶著錦瑟往府內走，然而剛走了沒兩步，身後夏蓮便急匆匆地追了上來。

    “公主殿下，不好了，梅將軍他……他落入敵方陷阱之中，如今生死不明！”<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