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三章 高屋建瓴,意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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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猛伸手在輿圖上一拍:

    “不錯,高屋建瓴!”

    他的手所覆蓋的位置,正是巴蜀。

    昔年晉朝南下,先控巴蜀,再滅東吳。

    以泰山壓頂之勢,江左獨木難支。

    “以兵馬壓巴蜀,以新政籠人心, 十年生聚,可成大事。”王猛微笑著說道。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杜英微微皺眉,“餘之前就曾經考慮過入蜀,但若入蜀不成,則進退兩難,師兄可有良策教我?”

    “恩威並施, 先亂再控。”王猛回答,“古往今來幾次自北方入蜀, 無外乎司馬錯入蜀以及後來的中朝王師入蜀。

    前者,得益於巴蜀之人自開蜀道,後者,則得益於蜀漢後主昏庸,且中朝王師奇正結合,但無論是哪一次,蜀之內亂,是勝負手。

    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未定蜀先定,所以先攪亂蜀地,我軍趁虛而入,則蜀地世家為了平亂,心有餘而力不足, 蜀地官軍更是在世家的蠶食下本來就已千瘡百孔,何足懼哉?

    屆時盡管仲淵隻是在幕後操控,但蜀地投降,並非難事, 就算其不自己納土於仲淵,仲淵隻要能夠派遣一路精兵,輕裝疾進、晝夜兼程,攻破其中一二重鎮,則偌大的蜀地,不攻自破矣!

    尤其是現在的關中,再等上一兩年,豈不正好有能夠用於此的新式兵器出世麽?”

    火器的秘密研發,在王猛這裏,自然不是什麽秘密。

    至於火器所能爆發的威力,王猛現在還不是非常了解,但杜英的信任就是他的信任,杜英對火器寄以厚望,甚至當初在山上隱居的時候就曾經畫過很多王猛看都看不懂的草圖,所以王猛相信必然還是有一些過人之處的。

    而就算是沒有過人之處又何妨?

    關中王師南下蜀道,內訌的蜀地可不會如同江左那樣同仇敵愾。

    畢竟蜀地的內部矛盾,可比江左來的激烈。

    江左世家,追根溯源,終究是從一群不同方向被驅趕過來的喪家之犬,同是天涯淪落人, 所以該團結的時候還是會團結的。

    但是蜀地的矛盾,又夾雜著漢人與蠻人、羌人的矛盾,世家與平民的矛盾,蜀地本地世家和昔年蜀漢所遷入的荊州世家之間的矛盾,另外還有成漢時期、桓溫時期以及現在周撫時期,拉攏一派、打壓一派所人為締造的矛盾。

    新仇舊怨交疊在一起,再加上蜀地多山、地勢崎嶇、易守難攻,更是使得各方勢力往往選擇割據山間穀地、老死不相往來。

    這些內部錯綜複雜的矛盾以及人為減少的交流,自然也就導致蜀地如同一盤散沙,周撫隻是名義上的刺史,卻也已經年邁難以視事,桓溫對於巴蜀的影響力也有限,所以杜英想要掀動蜀地內訌的話,的確不是什麽難事。

    關中對於巴蜀的布局,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師兄所言在理,那當務之急”杜英斟酌說道,“想來應該是先盡可能的穩住巴蜀世家,但也在巴蜀謀求除了他們之外其餘可合作的人?”

    王猛頷首:

    “或許仲淵有時間的話應該去漢中看一看,關中占有漢中之後,仲淵還沒有去過呢?”

    “不錯,除了漢中,其餘各處其實都有涉足。”杜英回答。

    “梁州是麵向巴蜀的第一線,常年和巴蜀那邊打交道,所以仲淵問策於我,不如問策於雍瑞等人。

    而且”王猛欲言又止。

    或者準確說是點到為止。

    當初杜英實力還很弱小,為了能夠拉攏梁州世家、快速解決梁州刺史司馬勳這個野心勃勃的腹心之憂,其實是給了梁州世家,諸如雍家、梁家,很大的自主權的。

    不過雍瑞和梁殊等人還算是很配合杜英的工作,且在王猛的坐鎮指揮之下積極推動關中新政,加快和巴蜀的通商。

    這也是因為梁州世家本來就很弱小,完全不是江左那種盤根錯節、傳承百年的龐然大物,所以借助關中的政策快速發展壯大,本來就是他們所期望的。

    隻要能夠讓自家子弟考入各個關鍵位置,並且在通商的過程中積累大量的財富,那麽不是世家也勝似世家了。

    所以王猛是在提醒杜英,梁州世家的忠誠是建立在現在杜英能夠源源不斷為其帶來諸多好處的基礎上的,而若是有朝一日他們完全在財政上和權力上掌控了梁州,又會不會出現別的心思,不可知。

    因此該去看一看的,得去看一看,該震懾的宵小之輩,更是應當震懾。

    需要讓梁州世家們意識到,他們能有今天,並不是因為杜英的器重,而是因為杜英的恩賜。

    他們隻是恰逢其會罷了。

    梁州畢竟是王猛當初指揮建設的,所以這件事,王猛出麵不合適,其餘人的分量則遠遠不夠。

    唯有杜英親自走一遭最合適。

    尤其是還牽扯到關中下一步針對巴蜀的戰略。

    “除了漢中,還有西涼。”杜英徐徐說道,“餘走到哪裏,就隻是看著關中新政的架子搭起來了而已,現在更是得去看一看,這架子是好的,裏子有沒有偷工減料?

    而在不同的地方,關中新政都有所不同,那麽在這些地方的是不是也能夠適合於本地的發展呢?”

    王猛撫掌笑道: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仲淵明悟矣!”

    杜英歎道:

    “這一次輪到師兄放手一搏了,而背後偌大的關中,餘來坐鎮。”

    “該回長安看看了!”王猛伸手拍了拍杜英的肩頭。

    這是杜英成為都督之後的第一次。

    就像是昔年在山上,師兄對師弟做的那樣。

    他盯著杜英的眼眸,叮囑道:

    “師弟切不可一直向前走,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看,不是壞事。”

    杜英一拱手:

    “謹受教。”

    “誒誒誒!”王猛也難免露出來他更為招牌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虛扶一下,“餘可受不起都督這般禮節。”

    杜英輕歎道:

    “師兄之心思,餘了然,因此不想讓師兄失望。”

    曆史上的師兄,在撒手人寰的時候,猶然還勸誡著苻堅,此時不是南下的時機,奈何彌留之際的師兄,大概應該能夠察覺到苻堅眼底的堅定吧,他的心中又不知道該是怎樣的失望?

    半生心血,眼見就要付之東流的失望。

    所以杜英一直都明白師兄想要什麽,也不想讓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真的看到師兄充滿失望和無奈的眼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