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一章 杜都督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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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眾人都看向封孚,不斷眼神示意。封孚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向前走出一步:

    “大王當真打算和關中和談?”

    這件事,慕容垂並沒有征求他們的意見。

    也沒有提前暗示。

    因此,世家們對於慕容垂的這般態度非常不滿。

    就算是明知道他們和慕容垂之間已經出現隔閡,但他們仍然不願意接受慕容垂方才開出的條件。

    “不然?”慕容垂奇怪的問道,伸手指了指外麵,“這鄴城,依靠誰來守?諸位麽?”

    封孚猶豫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慕容垂就先開口說道:

    “古往今來,和談往往都隻是緩兵之計,這一次我們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所以緩和一下、調度兵馬,是必然的。

    且正好可以借助這個機會嚐試一下,這西夷是不是真的舉國之力殺來,若其連和談都不願意的話······

    恐怕就要做好堅守鄴城的準備了。”

    說著,他的目光在周圍眾人臉上掃過,微笑道:

    “諸公為國拳拳之心,天地可鑒,本王亦然甚是感懷。此次守城,恐怕也要多仰仗於諸公之力了,各家各戶,出人者出人,出錢者出錢,本王感恩不盡······”

    頓時,城上眾人的臉色都齊刷刷一變。

    “怎麽?”慕容垂開口。

    聲音低沉,帶著不可抗拒的意味在其中。.

    沒有人回應,但是這恰恰說明了他們的默認。

    慕容垂轉身,越過敵台,走向城門的高處。

    在城垛之外,一隊鮮卑騎兵貿然撞入了鄧羌的箭矢射程之內,因此被一通亂箭伺候,隻能悻悻折返。

    “杜仲淵······聽說你根本沒有坐鎮河北戰場。”慕容垂喃喃說道,“本王倒要看看,爾是否會後悔於這一次的決定!”

    此時,城門打開,拿著慕容垂手令的蔣看策馬而出。

    當越過放下的吊橋時,蔣看似乎感受到了從背後投來的目光,他扭過頭,看了一眼城上,揚了揚手。

    好似在說:

    且等著瞧!

    慕容垂哂笑,不以為忤。

    ——————————

    “阿嚏!”杜英打了一個噴嚏。

    在陽平關的涼風中。

    他吸了吸鼻子,歎道:

    “當真是山中十裏不同天啊。”

    現在已是八月中,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夾在其中的八月,正是秋老虎翻來覆去打滾的時候。

    因此在進入秦嶺之前,天氣尚且炎熱,可是穿山而過,到了漢中門戶陽平關,徐徐的山風已經帶著秋天的涼意,讓人有一種身在深秋的錯覺。

    “夫君還是多穿些吧,莫要受了風寒。”新安公主跟在杜英的後麵,

    相比於杜英仍然依靠一身單衣挺著,她早就已經換上了厚衣,外領內襯齊全,雙層的錦繡紋飾不僅僅能夠渲染出少女的嬌俏,而且還實打實的表明這是兩層衣衫的疊加。

    杜英扭頭打量著她,惋惜的搖了搖頭。

    “怎麽,還有什麽能讓我們杜大都督不滿意的?”新安公主一邊拉著他回屋,不想讓他吹那山風,一邊笑盈盈打趣道。

    杜英歎道:

    “衣服厚了,無從入手了啊。”

    新安公主:???

    旋即她羞澀的默默掩上了門。

    屋裏,還有參謀和女官正在努力的工作,當然不能讓這些下屬和外人們聽到夫君的胡言亂語。

    “我冷,進屋吧。”杜英笑道。

    但是被新安公主把住了手臂,一搖一晃拖著向外走:

    “不,你不冷。”

    喪失了找個沒人的地方就能隨時爬山的樂趣,杜英看上去精神並不振作,他打量著周圍聳起的群山,輕聲說道:

    “天氣轉冷,時日無多啊。”

    新安公主也收起來笑嘻嘻的神情,柔聲問道:

    “巴蜀不受寒風之擾,就是雨水稍稍多了些,夫君此次南下,不必擔心於此吧?”

    杜英搖頭:

    “餘擔心的,不是南下巴蜀,而是河北戰局啊。

    如今身在漢中、相距千裏,收到的文書也已經是多半個月之前的了,也不知道戰事如何。”

    新安公主猶豫了一下:

    “其實夫君還是應當坐鎮長安,甚或是洛陽······此次夫君南行,都督府上下雖然還是一貫服從夫君的指令,但是難免也有所擔憂。”

    杜英想要趁著天下注意力都在河北、青州兩處戰場的時候,拿下巴蜀,這無疑也有戰略上兵行險招的意味。

    畢竟關中不是局外人,而是河北戰場上唱主角的。

    杜英身為都督府的主心骨,按理說就算不靠前指揮,也應該坐鎮長安、穩定軍心。

    尤其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一旦王師在河北敗績,那麽很有可能要麵臨鮮卑人的反撲,且桓溫也定然會在側翼出擊、痛打落水狗,到了那個時候,都督府最好的選擇就是全力收縮到關中,放棄武關和函穀關之外的地盤,以長安為根基,再圖東出。

    而若真是這樣的大潰敗,那麽杜英本人坐鎮長安就是最重要的,否則長安也跟著亂作一團、文武官吏們各有想法,那都督府就徹底喪失居中指揮的功能了。

    所以杜英南下,幾乎就是把一切的希望都壓在了河北戰場上,壓在了王猛、苻黃眉、王坦之、權翼等人身上。

    河北之戰,許勝不許敗。

    “時不我待啊。”杜英喃喃說道。

    新安公主愣了愣,打量著年輕的夫君。

    無論是在議事堂運籌帷幄,還是在軍營之中和將士們一同訓練,又或者······晚上吹了燈之後的種種不能細說,新安公主都沒有覺得夫君有什麽需要“時不我待”的地方。

    若是他都有這樣的感慨,那他的對手,桓溫、慕容垂、謝安,還有會稽王司馬昱,全部都抹脖子算了。

    杜英卻接著說道:

    “大多數開國之祖,都隻是完成了打天下,可是餘想完成的,還有坐天下、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

    從現在的亂世到盛世,這至少需要一代人的休養生息,還需要朝廷的政策不斷的推行和更迭,中間不容有差錯。

    所以想要走到這一步,仍然要幾十年的功夫。若是打天下不能快一些的話,後麵哪裏來的那麽多時間坐天下?”

    “夫君以前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現在怎麽又放不下了?”新安公主問道。

    “有些可以放下,有些卻是從無到有,放不下啊。”杜英輕輕握住她的手,摩挲。

    而這個小動作,顯然是在無聲的述說著杜英的擔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