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六章 邀杜都督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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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楚已經能夠體會到阿爹不寧的心緒,對此也唯有苦笑。
    若是阿爹見到了關中的那新式霹靂車震天動地的氣場,恐怕就不會覺得自己能夠給杜都督添堵了。
    憑借這綿竹,阿爹就算是有毛穆之的配合,也不見得能夠擋得住杜都督!
    看到了自己兒子的笑容之中還夾雜著些許無奈,周撫沉聲說道:
    “怎麽,覺得為父是螳臂當車?”
    周楚趕忙搖頭,就算是這麽覺得也不能說出來。
    老將軍的心氣傲得很。
    但是周楚的這般行為,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讓周撫頓時瞪起眼睛:
    “才出去幾天,胳膊肘都不知道向哪裏拐了!”
    周楚不得不坦誠說道:
    “關中兵勢之強悍,僅僅憑借益州和寧州的兵馬,恐無能為力,阿爹還是要做好這綿竹關守不住幾天的準備。
    而成都雖然是蜀中第一大城,可其在平原之上,本就無險可守,屆時成都被圍,阿爹就退無可退了。”
    周撫沉聲說道:
    “關中王師南下者不過兩萬,如何能強撼我綿竹、雒城?杜仲淵遲遲沒有南下攻城,不就是想著能夠盡可能減少傷亡麽?
    梓潼一戰,便是那些蜀中世家所組成的烏合之眾,尚且令其盤桓多日,更何況綿竹上下······”
    周楚直接打斷了自家的父親:
    “阿爹,蜀中世家到底能不能戰,敢不敢戰,阿爹心裏真的不清楚麽?且關中王師擊敗的並不隻是蜀中世家,還有想要前來撿便宜的巴人和氐人。
    而杜都督甚至本人都沒有參與到梓潼之戰的指揮中,他更重視的甚至是城外的百姓應該如何分獲田產、安居樂業,因此當關中王師南下涪水關的時候,背後已經是一個完全履行關中新政、為王師源源不斷運送糧草器械的重鎮,甚至尋覓不到半點兒戰火彌散的痕跡。
    既能夠打天下,又能夠坐天下,杜都督的本事本來就在天下諸多梟雄之上,阿爹總不可能否認吧?”
    “打天下和坐天下?爾可知道爾在說什麽?!”周撫冷聲說道,“這天下還不是他杜仲淵的天下!”
    “又有什麽區別麽?”周楚直接問道,“從涼州到京口,這些百姓所聽到的、所擁護的,可還是典午氏?
    典午氏給他們打來了什麽?是繁榮,是快樂,還是家業?很不幸,正是在朝廷的指揮下,倉皇南渡,留下遺民淚盡胡塵裏,也是在朝廷的指揮下,幾次北伐無功而返,勞民傷財,且讓北地百姓一次次起事配合,卻又一次次獨自麵對殘酷的鎮壓。
    朝廷並沒有能給他們帶來和平安樂,現在杜都督帶來了,所以百姓隻知道頭頂上是杜都督,也隻有杜都督能夠為他們遮風擋雨,能夠避免他們為胡人所欺淩、為世家所壓迫,他們隻認杜都督,而不知道建康府中坐著的是誰。
    這是理所當然的,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百姓們的想法又有什麽錯麽?
    百姓擁護誰,這天下就是誰家天下。”
    周撫氣急返笑:
    “一群平頭百姓,如何能夠代表整個天下?”
    周楚卻搖頭說道:
    “那代表天下的,難道是世家麽?隻可惜在關中新政之下,本就沒有什麽世家,大家一視同仁,都可以通過同一個方式上升,沒有什麽恩蔭和家族,有的隻是一個個拚命的人、一起奮鬥的人!”
    周撫打量著自己那握緊雙拳的兒子:
    “爾莫要忘了,爾也是恩蔭出身!”
    周楚慨然說道:
    “在關中,不向後看,隻向前看,此所謂‘英雄不問出處’也,隻要餘覺得關中新政有幾分道理,可以投身其中,那麽不會有人在乎餘是不是出身世家,又算不算得了恩蔭。
    隻要有才華有本事,就可為都督所用,就可為天下所用!”
    頓了一下,周楚歎道:
    “阿爹,還有很多和你一樣高高在上的人,或許還沒有看明白,關中新政為什麽推行的如此順利。
    因為新政的存在,讓天下,不是一家一戶的天下,也不是什麽王與馬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是天下有識之士都有資格共同建設的天下。
    關中的每一個人,從不把自己看做誰的附庸或者誰的奴仆,也隻是把杜都督看做他們的引路人而不是無可反駁、一言九鼎的主人。
    所以他們才會願意齊心協力,為了······自己的天下。”
    話音落下,周楚打量著周撫,好似在問:
    阿爹,別的新政都有可能是空中樓閣,可是關中新政這般從底層抓起的,都督所得到的支持並不是來自於本地的世家,而是來自於關中千千萬萬的平民百姓,因此這樣的新政,又如何算得了空中樓閣?
    而阿爹覺得,憑借蜀中一地,現在甚至連一地都算不得,如何能阻擋得住杜都督南下?
    且順應民心而為,雖然在世家製度之下看上去是那麽的不切實際,但是這的確是從先秦傳承至今的立國之本,是無數聖賢先人所推崇的治國方案,現在都督真的在順應民意、引動民意,則民意不再是一潭潭死水,為世家所圈禁,而真的變成了奔流的江河。..
    小小的綿竹關,甚至是大司馬和朝廷,又憑什麽能夠阻擋這江河咆哮呢?
    周撫沉默不語。
    周楚也總算是把自己此次北上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一股腦的傾瀉了出來,至於之後到底如何抉擇,他反倒是不在意了,畢竟真正決定整個蜀中命運的還是阿爹。
    “看來此次北上,我兒獲益匪淺啊。”周撫突然說道。
    周楚愣了愣,還不等他回答,周撫已經提筆,沾了沾快要幹了的墨水,匆匆寫下一行字,最後蓋上自己的大印:
    “餘請杜都督來綿竹關一敘,我兒去把這封信送給杜都督吧。”
    周楚頓時瞪大眼睛:
    “前來綿竹?此時關中王師已經在涪水關摩拳擦掌、意圖南下強攻,而阿爹在綿竹亦然陳兵諸多、森然以待,結果現在阿爹竟然請都督前來這萬軍叢中,這······似乎不妥吧?”
    “杜仲淵若是真的有雄吞天下之誌,那麽如何會害怕些許兵馬?而既然是為父請來的客人,也定然會保他性命,就算大家談不妥,也不會害人。”周撫淡淡說道,“就要看這位被你們捧到天上去的杜都督,到底有沒有這個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