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二章 慢慢悠悠

字數:3451   加入書籤

A+A-




    毛穆之受挫,如同晴天霹靂,炸響在周楚的心頭。
    而在整個益州刺史府中,周楚大概算是最堅定的關中派,所以他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剩下的便是塵埃落定的慶幸。
    但同樣的消息傳到綿竹關,可就不一樣了。
    關中使者檀玄第一時間被召見,但檀玄慢慢悠悠的沐浴更衣,足足折騰了一兩個時辰才起身,當刺史府前來邀請的官吏實在是著急不耐煩,鼓起勇氣催促,檀玄便直接來了一句
    “餘代表長公主和長安郡公而來,理應沐浴更衣以彰顯皇家威儀,爾等莫非欲折損皇家顏麵?”
    催促的官吏哪裏戴的住這頂大帽子?隻能訥訥應諾,表示您開心就好,同時在心裏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關中這群反賊是如何做到時時刻刻把皇家掛在嘴邊,口口聲聲、像模像樣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司馬氏之複興,已經全然牽係在關中都督府一身之上了。
    檀玄不緊不慢的上了馬車,而駕駛馬車的關中親隨亦然不慌不忙,一行人就這麽磨磨蹭蹭的,一直快到日落時分方才趕到周撫所在的綿竹關府衙外。
    幾名周撫身邊的親信早就奉命在門口迎接等候,結果盼星星、盼月亮,怎麽就是盼不來,來來回回晃悠了幾個時辰,派人也不知道催促了幾次,腿腳都已經麻木了,一個個無精打采的坐在門口台階上或者門檻上,一直到馬車出現在街頭拐角,方才一躍而起。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位使者來的時候好像是騎馬來的吧,怎麽······換成馬車了?”有人嘟囔道。
    “下馬威,這就是下馬威啊。”同伴低聲回答。
    “若是下馬威就好了。”站在最前麵等候的是益州刺史府參軍楊深,聽到身後同僚的感慨,他無奈的回答,“下馬威的話,就隻是下馬的時候耍一耍而已,隻要我們能夠忍了,那也沒有什麽。
    就怕這位檀使者對刺史一直以來的冷落甚至是軟禁懷恨在心,因此獅子大開口,提出來一些刺史很難接受的條件,直接把雙方推向一場不可避免的戰爭啊。”
    “沒了毛穆之,我們真的打不贏麽?”有親信不滿的說道,“綿竹和這成都,帶甲不在少數······”
    “夠了!”楊深低聲嗬斥道。
    那人趕忙閉嘴,但是左顧右盼,似乎還想說什麽,楊深卻先開口道:
    “成都和綿竹城中的兵馬,還有多少能夠聽從刺史府的指揮,尚且不知。毛穆之率軍萬餘北上,卻為本地世家和巴人所襲擊,這說明關中都督府的手早就已經伸到了我們的後方,誰能保證這軍中不會有人臨陣倒戈?
    屆時你我都將成為叛徒邀功的籌碼,他們要的可不見得是活人,而是你我的項上人頭!”
    益州刺史府的地盤總共就這麽大,如果那些潛藏在中下層官吏和將領之中的叛徒們想要上位,那就肯定要將楊深以及其餘的高層文武取而代之,若是活捉的話,杜英再為了布施恩義、勸降楊深等人,楊深他們也順水推舟的話,那些叛徒們豈不是就白忙活了?
    有可能還會被調到楊深或者誰的手底下辦事,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獻投名狀,就得提著上司的腦袋去獻。
    被楊深這麽一說,這些在刺史府中多半也都有話語權的文武們,都啞然無聲,但是明顯還有幾個小年輕的臉上帶著不忿神色,或是因為覺得現在這樣迎接杜英南下,已不啻於開城投降,之前刺史府提出的種種條件或許都很難變成現實了,又或是單純的因為自己在這裏等了檀玄半天,滿肚子牢騷而已。
    就在幾人交談之間,檀玄的馬車終於姍姍停下。
    檀玄掀開車簾走下來,楊深趕忙上前兩步:
    “益州刺史府參軍楊深,恭迎上使。”
    檀玄假模假樣的拱手還禮:
    “餘為長安郡公之使,郡公和益州刺史之間本就互不統屬,所以你我不分高低,同殿為臣,何必如此客氣?”
    楊深搖頭說道:
    “長公主和長安郡公巡視巴蜀,為代天行事,則長公主派遣之使者便是天使,當得起這般禮節。”
    檀玄也愣了愣,反倒是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楊深也敏銳的捕捉到了在檀玄臉上一閃而逝的無奈,心中輕輕鬆了一口氣,隻要益州刺史府此時擺出來的姿態足夠謙卑,就能夠讓檀玄找不出來茬。
    “參軍是先征虜將軍之子吧?”檀玄突然換了話題。
    楊深不明就裏,也隻好點頭。
    他正是征虜將軍楊謙的子嗣。
    永和三年時,振威護軍蕭敬文叛亂,殺害楊謙而割據涪水關,周撫攻城五年不得破,最終還是司馬勳從梁州南下,南北夾擊,方才平定叛亂。
    蕭敬文的叛亂和周撫的失察有脫不開的幹係,所以周撫一直善待楊謙的後人,對楊深委以重任。
    “令尊為國戰死、值得敬佩。”檀玄歎道,“都督剛到涪水關的時候,還曾派人豎起來令尊的牌位親自祭祀。
    聽聞當初蕭敬文之叛,背後有梓潼的蜀中世家支持,個中元凶,現在都應該可以追查到,我軍進入梓潼之後,封存了不少世家文書,屆時參軍可以一一翻閱,或能有所獲,而都督也會為參軍主持公道。”
    檀玄的話還沒有說完,楊深的眼睛就已經微微發紅了,等到檀玄說完,他已經下意識的要拱手行禮,但是旁邊人的輕輕咳嗽聲,讓他驟然回過神來,想到自己現在是以何身份、站在何位置上,所以隻能強忍著激動,低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檀玄自顧自的入內,而楊深默默地站在那裏,似乎心事重重,平日裏和他關係好的同僚趕忙勸慰兩句,但涉及到殺父之仇,誰也不好多說,而剛剛被楊深兩句話堵住嘴的那兩個年輕官吏,則對視一眼,露出擔憂的神色,徑直脫離隊伍,甩開步子從左右回廊疾步行向大堂。
    餘光瞥到了那兩個人的身影,檀玄本來就不快的步子又放慢了少許,甚至走到台階下的時候,還回頭看向楊深,一臉關懷模樣。
    楊深深吸一口氣,大步跟上。
    檀玄這才拾階而上,再一次走到了大堂上,也看到了堂上坐著的人。
    上首的自然是益州刺史周撫,而在周撫的旁邊還坐著一個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