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上海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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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牆壁上掛著裂痕,裂開的地方扣下來是粗糙的沙子,巷子很窄,兩個小孩子迎頭跑來,從顧安然的身側撞開,撞掉了顧安然提在手裏的小箱子。
她微微側開身子,走的稍稍靠裏一點,前麵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隨之而來的是潑在了顧安然腳下的髒水,他們似乎並沒有覺得這個行為是錯的,而是揉著眼睛不以為然的往回走。
窄窄的弄堂上麵還錯綜複雜的橫跨著粗糙的木頭當成晾衣架,五顏六色的衣服四仰八叉的掛在上頭,衣袖往下垂著。
遮擋住了冬天為數不多的陽光,巷子裏很冷。
顧安然一手握緊了箱子,一手捏著那張紙團,正在找門牌號。
這裏是從前顧老爺子的好友留下來的老房子,老爺子一生無兒無女,是顧家老爺子的少年之友,去的早,隻留下在上海的一套老房子。
若不是爹爹臨終前不放心她,將這個地址告訴了她,顧安然也不知道在上海還有這麽一個地方可以容身。
顧家從前門庭若市的好友,在顧家被蘇家合並的情況下,沒有捧高踩低,也是袖手旁觀。
顧安然現在孑然一身。
到了紙條上的地址,幽暗的樓梯充斥著發黴的味道,樓梯扶手摸上去全是掉了漆的鐵鏽,牆角陰暗常年沒有曬到陽光,現在的上海才十一月,依稀還能看到牆角上長的苔蘚。
紙條上的地址在三樓,顧安然打小養尊處優,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顧安然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握緊了手裏的小箱子,盯著幽暗的樓梯,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她鼓起勇氣,走上前去。
三樓的房門是同樣掉了漆的鐵門,房門上掛著一個堅強的鎖,顧安然確定了房間,從包裏拿出鑰匙,“哢嚓——”一聲打開了房門,迎麵而來的是滿屋子的灰塵。
顧安然用手扇了扇灰塵,從袖子裏抽出一條白色的帕子,捂住了鼻口,重新彎腰提起巷子走上前去。
灰塵落滿了一整間的屋子,厚厚的一層塵土像棉被一樣蓋在了桌子,椅子,床上
顧安然率先打開窗戶,讓空氣進來,屋子裏也瞬間亮堂了許多。
房子很簡單,帶著一股陰涼涼的氣息,應當是因為許久沒有住人的緣故。
顧老爺子的好友是個講究的人,雖然住在破舊的弄堂裏,但是看房間的布局,和遺留在書架上的書來看,應當是個很有格調的老先生。
地方雖然不大,但是五髒俱全,從門進來右是一個衛生間,衛生間旁邊有個小房間,牆壁上黑黑的,還有生火剩下的煤炭,看樣子像個小廚房。
打從門口看進來就能看到一張小床,和左側牆壁一排的書架,書架旁有個小窗戶,也就是剛剛顧安然打開的那一個。窗戶下有張書桌,桌子上殘留了一些幹掉的墨汁,孤獨的毛筆長滿了蜘蛛絲。
顧安然來不及多想,今天如果不把屋子整理出來,她也就沒有地方住了。
房子裏麵常年沒有住人,打開水龍頭也沒有水,屋子裏亂糟糟的,顧安然的白色旗袍上還印著一雙黑色的小手印,鞋子也是濕的。
她從來沒有這般狼狽過,一瞬間胸腔裏委屈的種子發了牙,顧安然呼出一口氣,深呼吸了幾次,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樓下熙熙攘攘的,顧安然透過小窗戶往下看,一排排的晾衣杆擋住了顧安然的視線,她也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在看她,樓下的居民說的是上海的本地話,顧安然不會說上海話,卻聽得懂。
聲音斷斷續續的,聽得不是很真切,“三樓那個房間住了人罰,是劉大爺回來嘍?”
“不曉得,劉大爺去北京了罰,怎個曉得肥來。”
顧安然也人不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敢下去問,沒有水了,要去哪裏打水。
隻能先把床單被褥該洗的東西整理一下,門口傳來幾聲敲門聲,顧安然有些緊張,稍稍打開一條門縫,看到是兩個和藹的大娘,顧安然才打開了門。
顧安然問道,“你們是?”
兩個大娘看到顧安然,似乎有些疑惑,於是問道,“哦,我姓林,她姓陳,小姑娘,你和劉大爺是什麽關係呀?”
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上海腔調,而顧安然卻是一口正宗的普通話,隨口胡說道,“他是我爹爹。”
兩個大娘恍然大悟般,顧安然主要是覺得單看屋子的主人都知道應當不會是一個人品壞的人,“那你爹爹呢?”
顧安然聽到這句話語氣有些哽咽,是打從心裏覺得難過,“他去世了。”
失去了爹爹的庇護,又來到了這麽一個陌生的地方,顧安然心裏的害怕和不安從來沒有消失過。
大娘安慰她說道,“小姑娘,別難過。”
興許是大娘熱情又和藹的模樣讓她心安,顧安然鼓起勇氣向她們問了,家裏沒有水了,該去哪裏打水?
兩個大娘心疼顧安然,接過顧安然手上抱著的被褥說道,“我們這邊是沒有自來水的,喝的水都要去巷子裏的井裏打,洗衣服就在河邊。”
林大娘哎呦哎呦兩聲,“我來吧,我來吧,看你這小姑娘鐵定是沒怎麽幹過活的。劉大爺是個好人喲,以前都是他幫我扛水,修東西啊。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哇?”
顧安然想了想說道,“安然。”
她故意沒有說姓,這裏的人都會以為她姓“劉”。
她想要好好的過自己的小生活,而不是東躲西藏,總是擔心蘇璟言會找到她。
有了林大娘和陳大娘的幫忙,有些事情就簡單方便的多了,大家都是領居,林大娘領著她去洗衣服的路上看到人都介紹說她是劉大爺家的閨女,剛從北京回來。
兩個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又撞在了她的身上,這不是她剛進巷子遇到的那兩個小孩子嗎?
林大娘嗬斥道,“狗蛋兒,別調皮。姐姐身上的黑手印是不是就是你弄得?”
小孩子吐了吐舌頭,又跑了。
“誒,這孩子。”是林大娘恨鐵不成鋼的歎氣聲。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賤名好養活。
這裏是上海的最低階層,帶著最濃厚的人間煙火,每天擔心的是柴米油鹽。
顧安然看著跑遠的小孩子,卻放下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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