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好人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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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黃昏,西邊地平線上方,從彩雲縫隙裏鑽出來的幾道霞光,分外耀眼。
    眾人迎著霞光,從崗頂上走下來,何起風和跟幾個把總走在後麵,正顯擺他的左輪手槍,還有他的陸戰營如何如何威風。
    左輪手槍是個樣子貨,打不了仗,人家幾個把總也是行伍出身,早就看出來了。
    還有陸戰營,陸戰營軍容確是能讓人眼前一亮,可要是沒有火槍,陸戰營也高明不到哪裏去,軍容嚴整又如何,說不準,也是樣子貨。
    他們真想打聽的是火槍,便變著法兒地把話題往火槍上引,楊波在前麵偶爾聽到一耳朵,知道他們那點小心思。
    ‘起風還是太年輕,竟然渾然不覺,被人吹捧幾句,便雲裏霧裏放光彩了,回頭得跟他說道說道。’
    火槍是神物,比之官軍的單眼銃、三眼銃,便是碾壓式的存在,有了火槍,陸戰營還需要跟人顯擺麽?
    別說是單真、李文玉、郝邦駿等人,就是駱騰料也對陸戰營的火槍心生忌憚,這還沒完,陸戰營,還裝備十數門火箭炮,天下誰人能敵?
    魯國輔為人有些古板,剛才楊波對白華庵的誤會,讓他麵色不虞,估計有些生氣了,所以一路上,話不多。
    楊波百無聊賴,目光投向這片海灣。
    起潮了,潮水洶湧而至,拍打著石岸,濤聲像什麽東西脆裂一般,發出高分貝的聲響,氣勢駭人。
    大自然的力量,便是所謂洪荒之力。
    大海蘊含著的能量越大,破壞力就越大,對漁民而言,風險就越大,哪天運氣不好,遇到狂風暴雨,葬身魚腹也是常有的事。
    海灣裏,星星點點的都是小漁船,打魚人並不著急收網,都想趕在天黑之前,多撒幾網。
    可辛苦勞作一日,未必能換來一家人的一日三餐。
    原因何在?
    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生產力水平低下,打魚技術落後。
    一是漁網,麻製的漁網不結實,經不住海水的腐蝕,用不了多久就爛了,沒有石油化工,做不出尼龍,楊波也無能為力。
    二是漁船,漁船的動力來自風帆和槳櫓,機動性很差,腿短,走不遠,隻能在近海捕魚,要提高生產力,得解決動力問題。
    ‘蒸汽機?’
    楊波心下有了想法,險些脫口而出,瞅了瞅身邊的魯國輔,好在魯國輔兀自一聲不響地往前走,沒什麽異樣的表情。
    ‘這老頭真是無趣。’
    其實魯國輔隻是久經磨礪,臉上的皮膚粗糙不堪,看起來很老,論年歲,不過四十而已。
    有了想法,便要訴諸行動,楊波索性把脖子下麵的徽章翻過來,看看能不能跟樂水通個話。
    他和樂水的通話,就像三體人思想說話一樣,是用心靈在溝通,用意念進行交流,連嘴唇也不需要動,魯國輔也不會察覺的。
    果然,樂水在線,就像特地在等他一般。
    ‘樂水。’
    ‘師兄.......’
    樂水的聲音甜美,聽著就像喝了美酒一樣,讓人心醉,楊波顯得有些動情,‘樂水,聽到你的聲音真好,我真...想你了。’
    ‘是麽?’
    樂水小嘴扭了一下,眼圈一紅,眼見就要哭了,楊波趕緊岔開話題,把想要做蒸汽機的事跟了,要她立刻安排甘薪試製。
    楊波在石廟,先弄的是發電機,然後電動機,那是因為當地條件的限製,沒得選。
    隨著楊波的勢力範圍越來越大,也許是時候考慮蒸汽機了,有了煤炭,蒸汽機作為動力,優勢非常明顯。
    蒸汽機....
    第一次工業革命的開端啊,哈哈。
    舉個栗子,試想一下,用蒸汽機做動力的海船,那情景會是什麽樣?畫麵不要太美啊。
    ‘師兄跟我通話,就是要我做事的麽?’
    樂水小嘴兒撅了噘,嗔道:‘我不,我要你回來,跟我一起做。’
    ‘我不是分身乏術麽,你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哼..那也要等你回來才行,我畫圖不行的。’
    ‘不過是一個圓筒、一個渦輪,還有偏心輪、連杆之類的幾個部件,我相信你,你能行的。’
    楊波略略思忖,又道:‘這是試製,你畫個草圖,交給甘薪,讓他先試起來,時間緊迫,我們要力爭朝夕。’
    ‘好吧。’樂水神色央央,十分得不情願。
    樂水的身影出現在老扈的辦事房裏,楊波知道她正在跟進天文鍾,天文鍾的關建在於遊絲,其他部件按比例縮小,就可以把問鄉樓上的大鍾改造成小尺寸的航海鍾。
    ‘遊絲有進展嗎?’
    樂水撩起一個物件,在楊波眼前晃了一晃,‘這不正做著的嘛,我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試驗了。’
    ‘不急,不急,慢慢來。’
    ‘不急,你催個什麽?’
    樂水的口氣明顯在抱怨了,‘現在倒好,又來了蒸汽機,你得回來幫我。’
    ‘這邊事了,我便回去,不過在石廟可呆不了幾日。’
    ‘你忘了?我們要一起去遼東的,這一去,沒有幾個月回不了,所以才要著急把任務交待給甘薪呀。’
    去遼東,是樂水一直心心念念的,聽楊波這麽說,樂水立刻展顏一笑,丟下遊絲,跟老扈交待了一句,拔腿就往外跑,顯然是要去找甘薪。
    “楊老板。”
    楊波如夢初醒,趕緊跟樂水攤攤手,伸手把徽章翻過來,掛斷了通話,抬眼一看,魯國輔正衝他瞪眼睛。
    “走神了,抱歉抱歉...”
    楊波一抱拳,又道:“魯守備,您有事?”
    楊波的做派,就像大夢初醒一般,懵懵懂懂的,這人走著路,竟然能神遊仙外,太過異於常人,簡直就是個怪物。
    要麽,就是不尊重他這個小小舟山守備?
    這麽一想,魯國輔就有些生氣了,說起話來,嗓門兒也高上幾分,“楊老板,你倒是睜眼瞧瞧啊。”
    楊波愣了愣,這才抬眼觀瞧,隻見前麵圍著一推人,何起風和幾個把總也在其中,吵吵鬧鬧地,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楊波奇道:“他們在幹什麽?”
    魯國輔沒理會楊波,徑直往人群走去,楊波隻好跟在後麵,就聽著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
    “又一個尋死的,這世道不活人喲...”
    “孫可大家裏的婆娘,上個月孫可大出海淹死了,有個叫嘟兒的兒子,前幾天也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蹊蹺得很。”
    “也是,女人家活著,不就是為了相夫教子麽,沒了男人,又沒了兒子,活著也沒盼頭,換成別人,怕也隻有尋死一條路了,唉...”
    “李把總,孫可大是岱山墩侯..”
    有人認出了李文玉,叫了起來。
    李文玉嘴角抽了抽,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一縮脖子,將話頭咽了回去。
    楊波在舟山也是個名人了,自然有人認得,剛走到近前,人群便呼啦讓出一條道來。
    一個婦人?
    身上的衣衫濕漉漉的,應該就是眾人口中的那個跳海尋死之人,所幸,又讓路過的漁船給救了,撿回一條命。
    救人的人已經離開了,據說碰到這種晦氣的事會倒黴的,那人把婦人拋上岸,便駕著自家的小船離開了。
    婦人雙臂緊緊抱在胸前,身體縮成一團,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
    看得出是個俊俏的小娘,姣好的一張麵孔,這要真跳海淹死了,怪可惜的。
    “你,你,你...”
    魯國輔抬手點了三個人,陰沉著臉,喝道:“你們三個負責把人送回家,其他人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都散了吧。”
    被點到的三個人立刻擠出人群,奔向那婦人,那婦人目光散亂,聽到魯國輔這麽安排,身體立刻抖動起來,牙齒在打顫,一張俏臉都變形了,像是見了鬼似的,驚恐萬狀。
    這是什麽情況?楊波額頭上浮現黑人問號。
    那三個人也顧不上什麽忌諱,不由分說,架起婦人就走,婦人拚死掙紮,死活不從,一不留神,竟給她掙脫了。
    那婦人發瘋似的衝向魯國輔,到了跟前,撲通跪下,一邊磕頭,一邊喊:“魯大人,不要啊,奴家不要回家,求你了,魯大人...”
    “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回家,就在此地等死嗎?”
    “魯大人,您就讓奴家去死吧,您行行好...求你了,求..”
    “婦人之見,哼...”
    魯國輔厲聲喝斷,不再跟那婦人多言,而是衝李文玉吼了一嗓子,“李文玉,就是綁,也要將這婦人綁回家去,送到家,是死是活,由得她去。”
    魯國輔說完,一甩袖頭,竟徑直離去了。
    李文玉朝那三個人一努嘴,三人得令,衝上前去,有人抓胳膊,有人抓著腿,硬生生將那婦人架上肩頭,抬起來就往墩侯方向奔。
    隻聽那婦人撕肝裂肺地哭嚎,聲音淒厲,楊波就是那麽個心軟的人,聽得他是心肝直打顫。
    這會兒,楊波終於弄明白了。
    這婦人的男人叫孫可大,住在墩侯,孫可大是李文玉屬下的一個兵哨,一個月前出海打魚淹死了,隻留下這女人帶著個孩子,叫嘟兒,母子倆相依為命,但禍不單行,前幾日嘟兒不知被人拐走了,還是遭了虎狼,婦人苦尋幾日,也沒找到,便在此處跳海尋死,被人救了,沒死成。
    “文玉兄..”
    楊波扭頭看向李文玉,“那婦人如此恐懼回家,想來必有隱情,這樣強行送她回家,不好吧?”
    李文玉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這樣吧,我和蒲家女兒蒲佩瑤也算...相熟,你讓人把她送到蒲家,我托蒲佩瑤照料她幾日,待她情緒穩定下來,再送她回家不遲。”
    “不可。”
    “為什麽?”
    楊波不解,瞅著李文玉,李文玉卻是搖頭道:“楊老板,這不管你的事,你又何必過問?”
    “文玉兄,你這就不對了,好歹也是一條命,為什麽我不能過問?”
    “我看出來了,楊老板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李文玉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楊波,“那婦人倒是有幾分姿色,莫非楊老板看上她了?”
    楊波愣了一下,惱道:“文玉兄,你這是什麽話?”
    “那婦人剛死了男人,又丟了兒子,我是看她可憐,你們這樣不弄清楚情況,便強行送她回家,無異於讓她再死一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屠,你知不知道?”
    楊波好氣啊,這年頭好人就這麽難做嗎?
    楊波身邊的美人兒多了去了,他還真沒往那兒想,真是冤死了。
    “那好,楊老板,我就信你一回。”
    李文玉轉過身來,麵向楊波,說道:“楊老板若是真要過問的話,我倒有個法子。”
    “你...你幾個意思?”
    李文玉緊走幾步,湊到楊波跟前,咬起了耳朵。
    楊波聽著,不由睜大雙眼,愕然道:“竟有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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