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夜從四麵八方壓過來，黑壓壓一片。

    白掰栢的屍體倒在地上，軀幹在這裏，腦袋咕嚕到另一邊。

    他終於和這個世界拜拜了。

    空氣中還有刺鼻的血腥味。

    剛品嚐到勝利的滋味，轉瞬便跌入黑暗的穀底。

    一切來得太快了。

    戰場之上，勝負就在翻掌之間。

    現在，北燕人馬已經將這裏團團圍住，隻等著一聲令下，便衝殺進來。

    白掰栢說得不錯，隻有投降一條路走。

    不，還有一條路，便是戰死。

    廖長空昂起頭：“戰事至此，我已沒有活著的餘地。此戰罪全在我，與諸位無關，諸位若要求活，我絕不阻攔。”

    大殿內的殘兵敗將聚攏在一起，隻有區區百人。

    井虎開口道：“將軍莫說這樣的話，死則死矣，大丈夫何懼一死。”

    廖長空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大家都看著他，沒有一個人避讓，目光堅毅，視死如歸。

    “好，諸位隨我最後廝殺一場。”

    事情到這一步，廖長空心裏倒踏實了。什麽家族，什麽勝負全都拋開，身為軍人，不是幹幹脆脆地殺死敵人，便是幹幹脆脆地被敵人殺死。

    生死都要痛快。

    他帶領著殘兵敗將從大殿中走出。

    外麵密密麻麻都是北燕士兵，他們已經殺紅了眼，盯著廖長空的目光，像一頭頭餓狼。

    “廖兄，若你願意歸降，我可許你高官厚祿。”馮厭開口，夜色中能看到一張堅毅如鐵的臉。

    廖長空置若罔聞，伸手一揮：“兒郎們，隨我衝鋒。”

    百人成陣，廖長空一馬當先，帶領所有人衝鋒過去。

    馮厭搖了搖頭，將手一摁：“殺。”

    第一輪衝鋒很快被堵了回去，百員戰士，被殺了一半。

    聚攏剩下的人，廖長空揮動大刀：

    “衝鋒。”

    他們再一次被堵了回去。

    剩下的五十人，又被斬殺一半。

    “衝鋒。”

    第三輪衝鋒，廖長空身邊隻剩下七八個人。

    “衝鋒。”

    第四輪衝鋒，除了廖長空外，所有人都被殺死了。

    “衝鋒。”

    他掄動大刀，雖然隻有一人，但身後好像還跟著千軍萬馬。

    “衝鋒。”

    “衝鋒。”

    “衝鋒。”

    一個人在戰場中央，被敵人團團圍住，刀槍招呼在他身上。他將大刀掄開，眼睛睜大，須發皆張。

    “衝鋒，衝鋒，衝鋒。”

    口中不斷嘶吼著，宛若一頭困獸，身上傷口越來越多，鮮血淅瀝瀝流下，雙足所立之地，已經成了紅色。

    “衝鋒，衝鋒，衝……”

    一柄長槍捅入了他的心髒，廖長空力氣越來越弱，喉結咕咚兩下，最後兩個字沒有說出口：“衝……”

    他圓睜雙目，呆呆地看著四周，生命的最後時刻，倒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心中忽然冒出個名字，他心底歎了口氣。

    莊義生，我對不起你呐。

    九泉之下，咱們遇見了，我再向你賠罪。

    哢嚓，七八杆鐵槍紮進他的身體，倒是支撐住了他將要倒地的身體。

    死而不倒。

    站在那裏如同一尊雕像。

    …………

    莊義生當然還沒有死，但他身邊已經死了太多人。

    三千炮灰團，戰鬥到現在，隻剩下五百餘人。

    活著的這些人，也是人人身上有傷。

    在過去的這幾天內時間內，大家經曆了期待，憤怒，絕望，乃至最後的視死如歸。

    陸大勇湊到莊義生麵前，到現在，他這個指揮官身上也負了傷。

    “莊兄弟，我們撐不過去了，憑咱們現在的兵力，擋不住敵人下一輪的進攻。”

    莊義生點了點頭，絕望，傷痛，饑餓折磨著每一個人。

    現在敵人隨便湧來一支百人小隊，也能將大家哢嚓掉。

    沒有辦法了。

    能想的辦法莊義生都想了，也讓零號運算過，但依舊沒有脫困的法子。

    最後的結局，大家可能都要死在這裏。

    “我們等待的支援可能不會到了。”陸大勇道。

    “嗯。”莊義生對這件事，已經不報期待。

    陸大勇道：“莊兄弟，你是有本事的人，如果你能活下去，幫我照看一下妻兒，我孩子多，我要死了，他們該怎麽辦。”

    “陸大哥，莫說這種話，大家一起衝出去，總是有辦法的。”

    陸大勇搖頭笑笑：“我已經想過了，沒有別的法子，總不能都死在這裏。如果有機會的話，莊兄弟能走就走。”

    “你活著，也讓死去的兄弟心裏有個寄托。也告訴大家，他們最後都是戰死的，沒有一個孬種。”

    莊義生沉重地點點頭，他心裏更清楚，此戰不是死在敵人手中，而是死於自己人背後捅刀子。

    死的太屈。

    鐺鐺的兵器聲從峽穀入口傳來。

    “來了，來了，那幫孫子又打進來了。”

    “準備戰鬥，準備戰鬥！”

    “兔崽子們，把兵器提起來，不要裝死。”

    又一輪激戰開始了。

    楊展飛指揮士兵往峽穀裏衝，大家拚死堵住入口。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戰可能就是最後一戰，大家已沒有力氣，支撐下一場戰鬥。

    待在山穀裏是不行的，隻會被敵人慢慢殺死。隻有拚盡力氣衝出去，才有一線生機。

    峽穀入口成了死人巷，太多的人和屍體堵在這裏，兵器碰撞發出鐺鐺的聲響。

    莊義生站立在高處，手中張弓，一箭，一箭，又一箭……

    每分每秒都有傷亡，戰鬥的最後，大家都是在用血肉之軀拚殺。

    “衝，衝，衝。”

    炮灰團發出憤怒的虎吼，知道已無生路，倒是背水而戰，爆發出可怕的殺傷力。

    竟然竟北燕士兵堵了出去。

    大家已經闖出峽穀。

    楊展飛冷冷一笑，口中道：“殺。”

    闖出峽穀就是生路嘛？並不是如此。你們窩在峽穀中，我的士兵發揮不出來戰鬥力，等著你們真闖出來，我倒是方便大開殺戒。

    剛剛闖出去的炮灰團，完全被圍住了。

    “殺。”

    “殺。”

    “殺。”

    楊展飛不斷揮旗，每一輪絞殺，都能讓炮灰團減員。

    “衝，衝，衝。”

    陸大勇指揮著大家，拚命想要闖出一個缺口，卻像潮水遇到堤壩一般，狠狠地被堵了回來。

    戰鬥到現在，莊義生手都要麻了。能射箭的時候射箭，不能射箭的時候就拔劍，他的體力麵臨極大考驗。

    “全軍都有，向東突圍，跟老子一起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