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墨家機關,木石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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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鶯語一同請求,白明哲依舊沒有回應。

    他將墨方放在左腿邊,靜靜地跪坐在墊子上,端著陶碗,喝著碗中已經見底的溫水。

    重建稷下學宮?

    這個難度一點也不比前去尋找占城稻低。

    “西周太學又名大學,天子和諸侯均設之,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泮宮。”

    夏商周三代,明堂、太廟、太學、靈台鹹為一地。

    如今儒家大勢已成,朝堂之上必定要恢複三代一些禮製,以迎合劉徹追求三代,成為第四代的決心。

    太廟已經有了,太學,是必定出現的。

    這五年的時間,董仲舒意圖學習三代,構建太學的意圖早就已經傳播到大漢各地。

    雖然還沒有正式確立、沒有大規模的招收弟子,但其赫然成為大漢最高學府。

    這是被皇家認可的,不可動搖的。

    即便稷下學宮的威名在讀書人的心中宛如聖地,但它已經成為了曆史。

    在秦滅齊,正式統一全國之後,它就注定了永遠的消失。

    任何一位統治者都不可能容許全國最鼎盛的學府出現在京城之外的地區。

    若再一次於齊魯之地建立稷下學宮,那麽將長安的太學置於何地?

    萬一最後所有的讀書人都跑到稷下學宮去做學問,那麽太學要怎麽辦?

    難不成讓太學從長安遷移到齊魯之地?

    別開玩笑了。

    如果真的那麽做,這就和把清華北大遷移到東北漠河一樣。

    這不是在打統治者的臉嗎?

    雖然白明哲有意讓諸子百家保留一絲傳承香火,但是還沒有激進到這種地步。

    剛剛穿越過來,雖然僥幸成為了太原君,但根基不穩,在朝中根本沒有話語權。

    如果把一位兩千石和他放在一起,那麽他的話也就是僅供參考。

    最終的決策還是要看九卿和真正的那一群親信。

    想要讓諸子百家傳承下去,起碼也要掌握兵權!

    沒有自保手段,別再沒事找事了。

    諸子百家目前戰鬥力低下,自保都困難,更何況在危難的時候救自己一命。

    開倉廩已經賭了一次,他不打算再賭一次了。

    稷下學宮這種要命的東西,現在絕對不能碰!

    碰了就要出事。

    到時候,麵對的可不僅僅是劉徹的質疑,還有儒家的敵視。

    人家辛辛苦苦的從苦日子裏麵熬出頭,想要喝一碗肉粥,結果突然有人把一塊泥巴丟進鍋裏,能不暴怒?

    公羊之士,惹不得!

    白明哲將陶碗放在案幾上。

    “咚!”

    碗底重重的砸在了上麵。

    他態度堅決,不容置疑,道:“田巨子,汝的比試,吾不能接!”

    “為什麽?”田正眉毛一挑,額頭緊鎖,不悅的詢問道。

    “因為吾還沒有準備好迎接陛下的質疑,開罪儒家兩位頂尖宗師!”白明哲沉聲說道,“如今儒家大勢已成,勸君少打這種念頭。”

    “汝有意複興墨家,重新構造春秋戰國時期的文化盛世,吾很佩服。但,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創造那樣的條件。”

    “如今文化發展的主流便是大一統!儒家可以穩固皇權,令天下穩定,而汝墨家卻沒有這個優勢。”

    “所以,奉勸君還是多花點心思把墨家傳承下去,而不是一直絞盡腦汁與儒家一戰!”

    白明哲現在可以肯定,如果田正再不懂得變通,那麽墨家肯定會走上曆史記載的老路——傳承中斷,最終消失在茫茫的時間長河之中。

    田正懇切地詢問:“太原君難道不再考慮考慮?一所學府而已。憑借閣下的身份和能力,獲得陛下允許的可能性很大!”

    白明哲一口否決,道:“此事斷然不可!白某現在還不想死。”

    田正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冷聲道:“現在還不想死?君就不怕吾三人今日將君留下嗎?”

    “嗡!”

    腰間懸掛的佩劍出鞘,劍刃上麵冷光直冒,令人心膽俱裂。

    “哼!”白明哲用打趣的目光看著田正,自信地說道,“田巨子,別嚇唬人了。憑借汝身上的浩然氣質,應該還沒有殺過人吧?”

    “再說了,汝真的以為,鄙人今日是孑然一身,前來赴約?”

    “在來此之前,吾早就先去過一趟中尉卿的府邸了。承蒙韓公照顧,特意從中尉借了一些人手,暗中喬裝打扮,跟在吾的身後。”

    白明哲對鶯語指了指空蕩蕩陶碗,示意添點水。

    他繼續無所畏懼地說道:“不怕讓幾位知道,汝墨家此處據點,已經被中尉甲士包圍了。”

    “倘若在宵禁之前吾還沒有出去,那麽迎接三位的恐怕就是弩箭嘍。”

    “不知道該處據點是否存在能夠抵擋弩箭的墨家機關術呢?”

    端著再一次盛滿水的陶碗,白明哲露出了一個賤賤的笑容,說出了最後一句令墨家三人咬牙切齒的話:“墨家機關,木石走路,青銅開口,要問公輸!”

    隨即,陶碗中的水被他一飲而盡。

    墨家再強,也就是一所手工業者罷了。

    墨子一生的研究成果,用現在的職業來概括,就是一個搞建築工程的。

    製作殺傷力的武器,隻有公輸家族才有這個能力。

    墨家科技偏向防禦,攻擊力著實有點低。

    來到西漢這幾個月,他已經不是當初呆呆的,尚未接觸真正社會的大學生了。

    在這個死人頻繁,人命如草芥的西漢,自保是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尤其是在麵對這一些老牌勢力的時候,考慮更要全麵。

    想要自己死的,都要付出代價!

    擔心起衝突,楚風急忙扭過頭,伸手將田正出鞘的劍重新按了回去。

    他擠出一絲笑容,道:“太原君請息怒。大家這是在商量大事,大家有話好好說,沒必要大動幹戈。”

    鶯語也在一旁附和:“就是,田正,汝也冷靜冷靜。太原君此次邀請吾三人,乃是商量為國為民的大事,何必視為讎仇?”

    “哼!”田正憤怒地扭頭,不再看白明哲。

    房間又重回寂靜。

    鶯語給在座的幾個人重新填了填水,莞爾一笑,道:“太原君,吾承認,重建稷下學宮的要求太過唐突。既然君第三個比試不願意接受,不如先考慮考慮前兩個。萬一前兩個君贏了,那麽吾墨家也認了。”

    “若前兩個勝負對半,吾等再重新規劃一番第三個比試內容。”

    “當然,若君前兩個都失敗了,那麽請恕小女子無禮,在這種情況下,第三個比試根本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

    “君覺得如何?”

    白明哲重新打量一番鶯語。

    隨後將目光移開,把墨方重新拿在手中,繼續旋轉。

    “哢!”

    “哢!”

    他低著頭,小聲說道:“鶯巨子,汝這個提議吾覺得還不錯。隻是,萬一汝墨家輸了,不認賬怎麽辦?”

    如今俠義之風雖然盛行,但刺客之風亦盛行。

    就像是幾百年之前的曹沫劫齊桓,討要魯國已經簽約割讓的土地。

    萬一最後墨家也來一個以刀劍相逼,自己這豈不是要出事?

    “砰!”

    楚風用盡將佩劍拍在案幾上,甕聲甕氣的說道:“這個君且寬心。吾墨家雖然已經沒落,但是言出必行,說到做到。”

    “若君不相信,吾等可以將今日之事寫於帛書之上。兩載之後,以帛書為證。違背約定之人,受天下唾棄。”

    “這倒不必。既然君都這樣說了,明哲自然選擇相信,隻不過,在這之前,吾希望墨家答應一件事。”

    鶯語道:“請說!”

    “墨家弟子即刻出發,前往平陰縣,尋找一個叫做陳尊的人。吾希望墨家遊俠帶著此人一同前往南越,取回作物。”

    楚風挑了挑眉,道:“這人,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當初開倉廩這件事,就是他謀劃,並且托付於鄙人。他雖然是一縣之首,但是深明大義,吾相信,隻要墨家去邀請,他一定會辭官相隨。”

    “可!”鶯語毫不猶豫,直接答應。

    白明哲拱手作揖,道:“作物樣貌就在案幾的帛書上。至於其他的資料,恕明哲無法提供。”

    楚風將桌子上的帛書卷起來,道:“這個君且寬心,吾等會多派人手進行尋找。爭取將每一種作物都帶一些回來,屆時君可以挑選一下。”

    “善!”白明哲點點頭,道:“遊俠之命運,就看墨家的了。”

    “太原君盡管放心,墨家必定竭盡全力,帶回作物!”楚風抱拳說道。

    白明哲抱拳回禮,道:“有君這一句話,墨放心多了。”

    將水一飲而盡,他繼續說道:“今日之目的已經達到,那麽吾也該回去了。太原之行路途遙遠,明日出發,總要置辦一些用具。”

    “好!”鶯語點頭同意,“太原君,吾送汝。”

    白明哲起身,抬手製止,道:“不必!三位還是趕緊商量商量前往南越的事情。”

    “嘎吱。”

    門開。

    生怕三個人送自己,白明哲一溜煙的小步走了出去。

    “咣當!”

    門被他關上。

    “跑得真快,這是怕吾三人揍他嗎?”田正冷哼一聲,“鶯語,下一次見麵,汝不要表現這麽淑女,這種人,該揍就得揍!”

    鶯語沒有回應他,而是在目光呆滯,精神恍惚。

    她的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放在地麵上的墨方,臉色蒼白,腦子裏麵有一陣聲音嗡嗡地響著,連續不斷,仿佛是惡魔的呢喃。

    她的兩個膝蓋冷得硬挺挺的,迫使她不由得用右手扶著案幾,生怕一頭栽倒。

    不知為何,她的有一種窒息感、喉嚨有一種壓迫感,聲音好像喪失了,隻能“呃呃”的叫,根本說不出半個字。

    楚風率先發現這正常的舉動,忍不住發問:“鶯語,汝怎麽了?臉色怎麽如此難看?”

    “呃呃呃!”

    “呃!”

    鶯語左手不斷地指著地麵上的墨方,生怕田正、楚風反應不過來,她還用力地對著空氣捅幾下。

    田正與楚風對視一眼,兩個人神色凝重。

    循著鶯語的手指,他們兩個人看著地麵上的墨方。

    “怎麽回事?這家夥走的時候怎麽不帶墨方?難不成打算第一項比試直接認輸嗎?”

    田正起身,疑惑地繞過案幾,將地麵上的墨方拿起來。

    “轟!”腦海炸裂。

    突然,他的眼睛直接瞪圓了,宛如兩個銅鈴,忍不住驚呼一聲:“怎麽可能!”

    “不會!”

    “這不可能!障眼法!”

    “沙沙。”

    “沙沙。”

    他用衣袖不斷地擦拭墨方的表麵,企圖將表麵那一層“障眼法”擦去。

    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那幾個麵上的圖案都是深入墨方,絲毫不差。

    豬、牛、羊、馬、老鼠、老虎。

    六個麵渾然天成、無可挑剔!

    每一個麵上的動物都露出燦爛的笑容。

    每一個麵上的圖案都宛如一串正在燃燒的鞭炮,“霹靂啪啦”的震撼著他的心髒。

    複原完成!

    怪不得沒有帶走!已經完成了,帶有還有什麽意義?

    這一炷香!

    一炷香就將墨方複原!

    自墨家建立以來,整個墨家還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墨家之前的記錄是善於機關之術的秦墨巨子腹?保持的。

    他總共用時二十三天!

    但這二十三天的記錄,直接鎮壓了墨家前後三百多年。

    直到今天,記錄終於白明哲給打破了。

    這到底是什麽妖孽!

    田正臉色難看,“鶯語,汝不會就簡簡單單的打亂了幾下吧?或者是這小子的瞬間記憶驚人。”

    “不!鶯語打亂了至少一百多下。”楚風望著白明哲走出去的門,長吐一口氣,閉著眼睛,無力的癱坐在地麵上,一陣冷汗從背後冒出,“呼!並不是瞬間記憶,而是真正的能力。吾等都小看他了,他的能力,不在先祖之下!”

    鶯語期期艾艾的說道:“這麽說,第二件事,恐怕……”

    在她看來,如果不是精通機關術,怎麽可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破解墨方?哪怕是墨翟來了,也做不到!

    至於提前得到墨方並且研究這種情況,鶯語自動忽略了,墨家機關術的核心之一,怎麽可能隨隨便便的讓外人得到?

    “唉……”楚風無言,隻能雙手交叉在袖子中,重重的歎息。

    那一句“墨家機關,木石走路,青銅開口,要問公輸”在他的腦海久久不散。

    他甚至覺得,是不是公輸家又出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