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座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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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翊鈞見問,笑著說道:“母後還記得當日遊宮,兒子設計的座鍾嗎?”李太後點頭說記得。

    朱翊鈞道:“張鯨近日忙著督造,卻已經做出來了。”說完就要吩咐人去叫張鯨帶著座鍾來給太後看。李太後攔住道:“幾日來甚是忙亂,今日得閑,已經約好了要去慈慶宮抹會子牌,這鍾改日再看罷,你且說說這座鍾與宮中弊病有何關聯?”

    朱翊鈞頭一回聽說李太後居然要抹牌戲,眼睛發亮道:“可是打馬吊?兒子也想去慈慶宮,咱娘兒兩個路上說說,不知可行?”

    要在一個月前,李太後見皇帝要看牌戲,輕則嚴肅批評,重則要罰他的跪,僅僅因為他產生了貪玩的念頭。

    但在今時今日,李太後一則已經被兒子徹底“收服”,另外心中被皇帝一句“咱娘兒兩個”塞得滿滿的暖意,就笑著點點頭兒。

    此也是朱翊鈞有意為之,他和李太後說話時,對自己的稱呼逐漸變化,從中給與了她心理暗示,漸漸的淡化她秉政太後的身份,逐漸加大“朱翊鈞母親”這個角色的分量,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於是兩人收拾一番,派人告知司禮監今日太後不看折子。若重大軍國情事入慈慶宮麵稟,其他都由陳宏他們作了節略晚上看。兩人興頭頭的,也不坐步輦,步行去找陳太後。

    朱翊鈞上次遊宮時見了李太後步態,嫋嫋婷婷的,知道她裹了小腳。今日見她走路比原來快了些,乃問道:“母後可用上分左右腳的鞋子了嗎?”

    李太後見問,笑容滿麵,說道:“我的兒,難得你的玲瓏心是如何生的,這鞋分了左右腳,確實舒服很多。如今慈慶宮和常入宮的官婦都拿了鞋樣子回去,照著做呢。”

    又笑道:“你讓他們進獻的牙刷、指甲鉗兒、手套兒、琉璃燈、香胰子等物都甚好用。”

    李太後說的的這些物件兒,都是朱翊鈞這個月讓內府工匠按照他指點做的,隻是利用後世知識揭開一層窗戶紙罷了。

    例如玻璃燈,其實中國春秋時即能燒製玻璃,但和阿拉伯國家一樣,一直都是作為工藝品燒製出各種顏色,稱藥玉、假玉或琉璃。明代玻璃工匠要是燒出來一塊接近透明的,一般都作為次品扔掉——但遺憾的是,他們一直沒想到拿根管子將融化狀態的玻璃吹一吹。

    所以在明代,你看見一個書生腰帶上別了塊玻璃,不說明他是穿越者,隻說明他窮。

    朱翊鈞低聲道:“母後,其實這些物事做法都是兒子在夢裏學的,現下這普天之下隻有咱宮中能做。”李太後聽了點頭。

    朱翊鈞接著說道:“兒子想利用這些物事,加上座鍾,還有兒子其他的一些想頭,安排鎮守太監在各地開設皇店。咱們打上內造的字樣,專賣這世間沒有的物事,價格還不是咱們隨便開?”

    李太後聽了又想笑又想板著臉,無奈歎氣道:“皇兒最近卻少做這般小兒語了。不說此事能否成功,僅外朝的言官那關卻難過也。”

    朱翊鈞笑道:“孩兒想了個予先取之必先予之的主意,這地方上的鎮守太監也沒甚要緊公務,不如裁撤鎮守太監,改為內造店。”

    李太後道:“這卻是大事了,咱要和張宏、陳矩等商量商量。”

    朱翊鈞見李太後不吐口,不免著急道:“兒子已經讓張鯨搞了市場調查,若鋪開了,第三年的利潤即可到百萬兩。”

    李太後沒聽懂“市場調查”是什麽東西,但是“百萬兩”三個字卻是清清楚楚。聽得呆住,笑問道:“竟能得太倉銀的半數?!”

    朱翊鈞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凡能買得起內造物件的,無外乎是勳戚,富商和高官顯爵者,這些人可未必像咱娘兒倆個精打細算——他們一個是不在乎錢,另一個都有攀比之心,一家有了,其他家能看著?必然很快去買來.......”如此這般,朱翊鈞在路上給李太後普及了一下市場經濟中壟斷行業小知識。

    李太後聽了半懂不懂,但百萬兩銀卻將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打動了。她最後猶豫半天道:“倒不急在這一時三刻的,待吾好好想想。”

    朱翊鈞聽話道:“兒子必不蠻幹的,這幾天還要問問張先生。”

    李太後得了這一句,徹底放心。她本擔心皇帝逐漸親政,不免異想天開,乃至動搖了朝綱。見他仍像過去般謀於自己和張居正,唯一的一點疑慮也打消了。

    說話間,慈慶宮到了,內監讚名時,朱翊鈞快走兩步,親自打起簾子讓李太後進門。

    仁聖太後居住的暖閣中,嘉靖朝的文貴妃、尚壽妃和陳太後正坐著閑話。聽內監讚名,文、尚二妃忙起身,李太後身形才露,她們立即大禮參拜。

    皇家後宮規矩,老皇帝的妃子未被新皇帝尊為太妃、太嬪的,位置在新皇帝的皇後之下,其他妃嬪之上。若受封為太妃、太嬪,則在皇後之上,皇太後之下。

    文貴妃、尚壽妃此時年齡都在四十以上,但未被隆慶帝冊封為太妃,盡管在民間禮法上比李太後等大了一輩,但對李太後、陳太後必須行國禮,將來這二位對上朱翊鈞的皇後,也要行禮。

    陳太後也站起身,笑道:“妹妹今日可算得閑了,我們可要——”突然瞪大眼睛,叫到:“真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皇帝怎麽此時到此?”

    文、尚二妃忙又拜見朱翊鈞。朱翊鈞見了嘉靖朝的兩位“小奶奶”,並不拿大,連忙叫起。笑著對陳太後道:“母後今日放了皇兒的假,過來陪太後耍子。”

    眾人閑話一陣,陳太後等不得,叫了李太後和文、尚二妃坐在炕桌前,讓宮女將紙牌拿出,玩了起來。

    朱翊鈞看時,果然是曆史上記載的馬吊。後世關於馬吊源於何時眾說紛紜,最早關於馬吊的記載在萬曆十五年,也有說行於崇禎時期。

    今日朱翊鈞見後宮四女對馬吊的態度,即可知這博戲至少在大明流行了十幾年,可能還要更早。仔細研究牌麵,盡管隻有四十張,但已經有了後世麻將的雛形。

    朱翊鈞微微一笑,暗中計議定了,此時卻不說破。看了一會兒,朱翊鈞說要回去練大字,李太後欣慰道:“昨日文華殿日講停了一日,明日不早朝了,進講卻不可懈怠。”

    朱翊鈞嘴角抽了抽,答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