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召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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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朱翊鈞照例參加上午日講;吃過午飯,正式開始陪著李太後和司禮監看奏章。李太後拿了些奏章問朱翊鈞處理方法,朱翊鈞除了犯些常識性錯誤外,處理手段都要比李太後和張宏等人高上那麽一點點,尤其對外朝大臣的私心洞若觀火,李太後大為驚異之餘,對皇帝親政更為放心。

    在原時空,李太後對萬曆的劣根性是洞若觀火的,甚至起了讓皇帝三十歲以後再親政的念頭。萬曆十八歲的時候,因為酒醉戲耍小宦官,以劍割其發,被馮保告之李太後,李太後甚至威脅要廢了萬曆,讓潞王即位,萬曆皇帝跪地求饒,數個時辰後李太後方才消氣。

    後世部分史學家認為,原時空萬曆皇帝後來的反攻倒算,與童年和青年期間被李、馮、張利用禮教對其的瘋狂壓製有絕大關聯,朱翊鈞深以為然。

    本時空,朱翊鈞利用李太後的迷信心理,哄住了李太後。不到一個月,竟利用成熟心智、後世手段連番擊潰初涉大政的李太後的從政信心,可以說,此時的李太後已經完全放棄在政事上和朱翊鈞比較的念頭,朱翊鈞在參政權上取得了跨越式進展。

    看折子間隙,朱翊鈞也如原身的習慣,練書法,寫大字,或鍛煉身體。曆史上,萬曆皇帝的字寫得極好,張居正曾在隆慶六年表揚小皇帝的字“究其精微,窮其墨妙,一點一畫,動以古人為法。”成年後,更加厲害,晚明人甚至評價其字“漸入神化。”

    朱翊鈞寫字時,李太後站在旁邊看。見朱翊鈞先寫了一副“汝做舟楫”,才知道他要給張居正賜字。又一琢磨,方明白皇帝是為了後天的平台召對進行輿論準備,心中暗自敬服。

    見他又揮墨寫下大字“弼予一人,永葆天命”,將這兩幅大字反複寫了幾遍,都放在大案上,扭頭問道:“母後,我這幾幅字哪副好些?”

    李太後道:“吾覺得“汝做舟楫”好些,另一幅等張先生立下功勞再賜妥當些。”朱翊鈞深以為然。在幾幅中選了一幅最好的,題上:“萬曆元年禦筆”。待要用印時,才尷尬的發現自己除了家傳的二十四寶璽之外,並無私章。

    明代洪武皇帝朱元璋共造有“皇帝奉天之寶”、“皇帝尊親之寶”等不同用途的寶璽十七方,嘉靖帝補造了七方,故而尚寶司共有二十四方皇帝寶印,一直用到明末,所以後世電視劇拿著一個玉璽亂蓋,貽笑方家。

    其中,“廣運之寶”倒是用於獎勵臣下,但那是製誥、敕命所用,蓋在此處未免貽笑大方。李太後見狀笑道:“該給皇兒刻些私章了,隻是今日該怎麽辦?”

    朱翊鈞靈機一動,說道:“皇兒用母後的印章如何?讓張先生和外朝都知,我們母子一體,將來也成一段佳話。”

    李太後聽後覺得甚有道理,就從荷包裏取出一方個人印章。卻是當年生下朱翊鈞,幫助朱載垕穩固太子之位後,朱載垕欣喜之下賞給她的,原屬於朱載垕使用的私印,僅一寸見方,左上角帶點弧線,上書“清賞”二字,到意外的和此情此情對應了。

    蓋好了印章,朱翊鈞讓一個內監用手捧了,送文淵閣張居正處。

    張居正在內閣接了皇帝賜書,不識得印章,也不以為意。隻是越發覺得朱翊鈞處事老道,不弱於馮保。欣然提筆,起草謝恩疏,並立即安排禮部就平台召對的禮製儀式請旨。

    ......

    二十五日上午,張居正上謝恩疏,同時禮部關於確定平台召對禮製儀式的奏章經過呂調陽擬票,一起加急送入司禮監。司禮監張宏等人立即貼黃,急送乾清宮。

    在李太後首肯下,朱翊鈞親用朱筆做出了此生第一個批紅:“可,著禮部辦理。”

    ......

    萬曆元年二月二十六日,在冬日初起的暖陽中,皇帝於皇極殿視朝。張居正等朝臣按品排班畢。禮部尚書陸樹聲出班奏道:“遵皇上旨意,今日平台召對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張居正,儀式已備,恭請聖裁。”

    皇帝答曰:“可,你每宣誥。”

    司禮監掌印張宏即取出已經製好的詔書,宣誥道:“奉天承運,誥曰:隆古聖哲,都俞一堂。龍雲類從,魚水交契,故能翼宣至理。

    躋世熙平,詩書之文可考也。漢唐以降,此道浸微。然而英誼側席,忠賢遇巷。宣室召問,柏梁和歌。延英之奏禦有呈,崇政之議事不輟,垂之史冊,並為美談。

    本朝自二祖開基,宣廟嗣統,法宮便殿。燕見非時,內閣平台,幸禦不絕。朕以幼衝之齡,克承大統,敢不敬天法祖,惕勵勤民?

    今有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張居正,通識時變,勇於任事。逢朕躬初政,起衰振隳,不可謂非幹濟才。輔佑三朝,皇考托以顧命;恭恪本職,聖學修明,而治具克舉。故特召卿於平台詢政,以為曠典。欽哉!”

    張居正出班接誥。跪地奏道:“主上平台召對,洵為盛典。今臣蒙天恩,不勝欣戴。不能仰讚聖明萬一,尤不勝愧悚。”

    皇帝回答:“卿忠誠謹恪,協讚勤勞,當得起。”

    張居正叩頭道:“謝主上天恩褒勵。然平台問政,孝宗以來不見於我朝,百官聞之,無不喜色相慶,謂複見孝廟時盛事,熙然有太平之望也!”

    皇帝回道:“卿之意,朕已知之,當告於祖宗皇考。”

    張居正叩頭道:“主上聖明天縱,臣不勝欣然雀躍之至矣!”

    於是讚禮官讚道:“詣奉先殿、弘孝殿、神宵殿,百官先導!”

    這一大段話,都是禮部提前擬好的,平台禮製的製定,翰林院製誥學士和禮部諸官忙乎了好幾天,包括朱翊鈞和張居正的對話都是按劇本演出。否則,皇帝和臣子說話都是這般文言,卻累也累死了。

    有明一代,皇帝和臣子往來辦公文書,都是半文半白,隻有盛典時,才如此這般。

    百官和皇帝到了奉先殿等祭祀祖宗的宮殿,朱翊鈞按照禮部安排,行禮告廟如儀,這平台召對才進入下一階段。

    在建極殿後身,有鎮宮之寶雲龍階石,乃是明成祖建設紫禁城的時候,從北京房山大石窩采取的一塊重達300噸的整塊石料製成,是紫禁城最大一塊石料,也是古代工程上的一個小小的奇跡。

    雲龍階石九條高浮雕的神龍,分為三組。散布在長達五丈三尺、寬一丈、厚六尺五寸的整塊艾葉青石上。青石底部為海水江崖。

    雲龍階石是皇帝禦道,兩側各有不同方向的台階數條。在長達近二十米的斜坡上,有三條百丈長的漢白玉欄杆環抱禦道,將整個殿後麵的雲台分為梯田式的三層,欄杆下鑿有一千一百四十二個石雕龍頭,中有管道相連,是為千龍吐水,整個殿後蔚然大觀,壯麗宏美。

    雲龍階石是外朝和內廷的中間線,也是禦道的終點。在雲龍階石頂點,建極殿後門處,有一座雲台門,隔絕內外。雲台門兩側,建極殿有兩個小側門各自通向兩個不過數丈見方的小平台,兩側石階相連,東側平台即為此次召對的地點。

    此時小平台周圍已經用黃色帷幔圍上,以當寒風。其中已經設好禦座,上有羅蓋。禦座之前,設椅子一張,長幾一個,並有地毯、三足鎏金香爐、獸頭暖籠等宮廷器物,不必細表。

    皇極殿宣誥對答,朱翊鈞詣祖廟後,自雲龍階石禦道而上,儀仗人等從旁引導,步入雲台門東側的小平台之上,轉向禦道而立。

    讚禮官宣旨道:“宣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張居正覲見!”雲台欄杆之下,盔甲鮮明的大漢將軍先三個一起大喊一遍,後十個、百個依次大喊,聲震全宮。

    禦道起點處,張居正攜百官肅立。待聽得旨意下來,張居正手持玉圭,整肅儀容,朗聲道:“臣張居正領旨!”

    即在禮部侍郎王希烈引導下,沿著禦道邊緣拾階而上。在步入平台前,張居正麵對東側平台跪下,手持玉圭朗聲道:“臣張居正覲見!”

    讚禮官宣旨道:“宣!”

    張居正起立,最後一次整肅衣冠,進入黃色帷幔之中。此時朱翊鈞在禦座前站立,張居正不敢直視皇帝,低頭前驅,再次跪下,山呼道:“臣張居正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翊鈞朗聲道:“平身,賜座。”

    張居正謝恩畢,起身肅立。朱翊鈞轉到禦座上端坐,才道:“張先生坐。”

    張居正再次謝恩,到長茶幾後麵的椅子上坐了,平台召對的禮儀部分此時全部結束,進入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