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二章 塗山氏之殤(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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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良有理由認為,那鎖龍柱便是“絕地天通”計劃的關鍵。

    而一旦推倒“鎖龍柱”,顓頊大帝的“絕地天通”計劃便會被打破,屆時已經與“人界”徹底隔絕的時空便會再次與連通……

    吳良此刻還無法確定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從政治的角度去看待此事,可以認為這是顓頊大帝的統治手段,就像天朝上古時期曾經出現過的薩滿教一般,隻有他一人能夠與“天界”交流,作為“天界”的唯一代理人,他自是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這種統治手段並不少見,哪怕後世依舊存在許多“政教合一”的政權,並且保持著相對穩固的統治。

    而從人類共同體的角度去看待此事,此事又非同小可。

    假設《山海經》是一部“天界”流傳下來的書籍,而書中記載的那些事物又都真實存在的話,一旦這些事物重新降臨“人界”,這極有可能便是一場降維打擊,哪怕科技十分先進的後世,麵對那些書中那些早已失傳的學說、巫術、秘法、技藝、奇珍異獸、乃至具有相當智慧的類人生物,亦是有許多乏力之處,更不要說東漢末年……

    吳良負不起這個責任,因此在徹底搞清楚這裏的秘密與後續的影響之前,他絕不會去做任何事情。

    另外。

    吳良懷疑那鎖龍柱不僅僅隻是阻斷了“天”與“地”之間的聯係。

    因為他目前見到的“天”,已經與絕境無異。

    就拿最初進入的第二層來說,那裏除了應龍骸骨、藥人、神秘小蟲以及一些植物之外,他們從未見過任何活著的東西。

    何況應龍骸骨與藥人本就不算是活著,神秘小蟲則也需要躲藏在藥人體內苟活。

    而睡夢中不知不覺到達的第三層,他們也隻在那裏見到了自銅樹樹心中鑽出的怪蟲。

    如今的第四層,則隻有這棵疑似建木的銅樹……

    如此說起來。

    那怪蟲與這桐樹顯然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而自頭頂掉落下來疑似果實的東西,看起來應該也是銅樹的果實,因此三者有可能便都是這棵“建木”的一部分。

    即是說。

    除了那躲藏在要人體內苟活的神秘小蟲,目前秘境中還保持著生機的除了那些樹木綠植,可能便隻剩下了這棵“建木”。

    吳良沉吟著,不由又想起了此前於吉關於“死龍格局”的說法:

    所謂所謂天有天氣,地有地氣,萬物需要以來天地之地,而人們常說的龍脈便是地氣最為充盈的地方,而那鎖龍柱若是定在龍脈的風水穴上,便可截斷當地的地氣,使其從龍脈變成一處險惡之地。

    而“死龍格局”與普通的險惡之地不同,它不僅僅隻是斷子絕孫那麽簡單,那可是要絕人姓氏的……最輕也可將一個族群趕盡殺絕,永世不得翻身。

    有了“絕地天通”的還在,這鎖龍柱八成便是顓頊大帝命兩個孫子立下的,那麽他要斷絕的是哪個姓氏或哪些姓氏呢?

    起初發現“死龍格局”與鎖龍柱的的時候,吳良猜測此事乃是黃帝所為,而他要趕盡殺絕的必然是蚩尤率領的九黎部族。

    但現在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顓頊大帝的“絕地天通”計劃,肯定不是針對早已被黃帝打敗的蚩尤與九黎部族,到了顓頊大帝這一代,九黎國早已不複存在,就算有些九黎族人跑去了其他地方苟活,也早已掀不起任何風浪,更不會影響到他的統治。

    吳良想到了曾與顓頊爭奪帝位的共工,在《山海經》的記載中,共工的形象便不是人類,他人麵蛇身、一頭紅發,力量更是人類所不及,爭奪帝位失敗之後竟一怒之下撞倒了不周山、破壞了天體運行的秩序。

    如果換做他是顓頊大帝,那麽他得到帝位之後最先要解決的是什麽問題呢?

    穩定!

    共工顯然便是一個影響顓頊大帝統治的不穩定因素。

    或者說,共工這一類人都是影響顓頊大帝統治的不穩定因素,隻有除掉這一類人,他這帝位才能坐的安穩。

    那麽不妨再做一個假設,假設共工便是從“建木”上下來的“天神”一族,蚩尤也是,還有諸多神話中與人類區別巨大的神話人物也是。

    那麽“絕地天通”計劃便很有必要了。

    而對於那些已經下到人間的“天神”又要如何處置呢?

    砍斷通天的建木,立下鎖龍柱將其鎮壓,將建木所在龍脈變成“死龍格局”,令這些“天神”與其後人受到“死龍格局”的影響,在不知不覺中絕了姓氏,從此人界再無“天神”!

    或許這才是除了人界之外,吳良等人在秘境中的其他三層沒有見到任何活物的真正原因?

    另外。

    這種可能從那石碑上的四幅圖像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自下而上,四幅圖像分別代表一方世界,而這四方世界全都在“建木”之中,又可以通過“建木”互相聯係。

    從四幅圖像的排列方式中,不難看出“人界”其實便是最底部的那一層,亦可理解為“建木”與其他三界的基礎和根基。

    一旦“建木”在“人界”被截斷與鎮壓,那麽上麵的三界便變成了沒有根基的空中樓閣……哪怕是一棵普通的樹木,一旦被斬斷,上麵的部分也會很快枯萎腐朽,而下麵的部分雖然也會受到影響,但卻一定可以存活更久,甚至可能憋出新的枝葉。

    其實早在看到那四幅圖像,並產生平行時空的想法時,吳良便已經產生了這樣的聯想。

    因為西方的神話中便有這樣的設定。

    在西方的神話傳說中,整個世界便是一棵巨大的世界樹。

    世界樹的枝幹衍生出了截然不同的九個世界,每個世界都生活著不同的種族,有神族、有精靈、有巨人、有侏儒,也有人類生活的人界,這九個世界都是平行的關係,並且通過世界樹聯係在一起。

    而那石碑上的四幅圖像,看起來也是在呈現“建木”中截然不同又通過建木聯係起來的平行世界。

    世界樹……

    建木!

    這幾乎是相同的設定。

    隻是偶然麽?

    至少據吳良所知,《山海經》成書的年代,天朝的先輩與西方的祖先幾乎不存在任何往來,自然也不存在文化傳播的可能,但為何會出現這樣的雷同?

    ……

    想到這裏,吳良忽然看向了甄宓:“宓兒,你過來一下。”

    “君子何事?”

    甄宓麵露不解之色,不過還是順從的跟隨他來到無人處。

    吳良隨即壓低聲音道:“宓兒,我記得《山海經》中不但記載了塗山氏,也記載了相關九尾狐的事情,原文應該是‘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那麽在你看來,這些記載與九尾狐妖的特性是否相符?”

    “?”

    甄宓微微一愣,疑惑的問道,“君子忽然問這些做甚麽?”

    關於建木與絕地天通的設想,此刻還藏在吳良心裏,甄宓自然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問。

    而這個問題又與她自己和塗山氏息息相關,她自然要仔細甄別,可以告訴吳良的自然不會隱瞞,但不能告訴他的,吳良也肯定問不出來。

    “你與伱的族人是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又在顓頊大帝絕地天通之後不遠,我懷疑你和你的族人與建木有關,而絕地天通也對你與你的族人產生了一些影響。”

    吳良正色說道,“可惜史書中關於塗山氏的事情記載極少,沒有人知道你們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知道塗山氏最終走向了何方,為何當初那個可令大禹入贅的強大氏族,到了現在卻早已銷聲匿跡,這些問題恐怕隻有你能回答,宓兒,這對我很重要,不但關係到建木與這處秘境的秘密,或許也與塗山氏的命運密不可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如實回答。”

    “這……”

    甄宓陷入了沉默,一雙美眸盯著吳良的眼睛,似是在驗證吳良是否騙她。

    片刻之後,她終是點了下頭,開口說道:“《山海經》中的記載也不全對,塗山氏的確是生有九尾的狐族,但我們可以人語,並非音如嬰兒,至於我們是否食人,食我者又是否不蠱,妾身不想談論這個問題,也請君子不要追問。”

    吳良聞言心說那九尾狐妖就是真吃人、吃了九尾狐的人也的確不蠱了,隻是不知什麽樣的人才能對付的了九尾狐妖,還可以吃他們的肉了。

    不過他也遵從了甄宓的意願,跳過這個問題繼續問道:“《山海經》中還記載了許多奇異的生物,就像你們九尾狐族一樣,可惜現在絕大多數已經絕跡,那些奇物你可曾親眼見過?”

    “見過一些,其實你也見過一些。”

    甄宓說道,“聽說在妾身跟隨你之前,你便見過了犼、見過了雲陽、見過了含沙射影、還見過扶桑木……那些東西如今已是鳳毛麟角,若非有著莫大的機緣便是活一輩子也見不著一個,尤其那扶桑木,便是妾身也不曾親眼見過,不過在當年,這些東西雖不是遍地都是,但也不是什麽太過稀奇的東西,比這更加奇異的東西也有。”

    “那麽你可知道這些奇物為何越來越稀少了,直到現在尋常人一輩子也見不著一個了麽?”

    吳良追問道。

    “不知。”

    甄宓搖了搖頭,“不過據妾身所知,這些奇物的消失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妾身也說不清楚它們究竟是如何消失的,或許曆經了百年,也或許曆經了千年,這些奇物就那麽一樣一樣的悄然絕跡,待妾身察覺時,便是想在見著一個都難了……這可不是妾身不夠敏銳,假如君子年幼時門前曾有一條小河,這條小河流淌了幾十年,河水每年都在逐漸變少,直至最後徹底幹涸,隻怕君子也隻會留下一些有關這條小河的記憶,不會太過放在心上刨根問底吧?”

    “的確如此。”

    吳良微微頷首,嘴上雖然如此說著,心中卻已經肯定了這的確是一個物種滅絕的過程,隨即他又看似思維十分跳躍的問道,“說起來……你們塗山氏又是如何呢?如今青丘之山的具體地址已經十分模糊,九尾狐族亦是極為少見,或者說自夏商起,便已經徹底沒有了塗山氏的相關記載,關於九尾狐族的記載也隻你一人,就仿佛塗山氏悄然自人間蒸發了一般。”

    “……”

    甄宓聞言又是一愣,遲疑了片刻才道,“我們塗山氏本是東夷強大的部族,但不是何時起男子的生育能力便在逐漸減弱,反倒是族內女子並未受到影響,正是因此,我們塗山氏才開始命族內女子與外族通婚,試圖以這樣的方式多留下一些塗山氏血脈,文命(大禹)恰在那時來此治水,我們塗山氏擅長觀人眉宇,母親見文命器宇不凡,他日定成大事,於是命妾身主動與他示好,而文命那時也正遭遇困境,為了教東夷各族支持他的治水事業,雙方一拍即合便成了這樁婚事……不過雖各有各的心思,妾身與文命亦是真心相愛,因此婚後依舊相敬如賓。”

    “在那之後,塗山氏的女子多數出嫁外族,可多數外族不像塗山氏一般以母為大,因此生下來的子嗣不能再以塗山氏自居。”

    “而這些後代,也極少還能保留九尾狐的血脈,盡是隨了父親,與尋常人一般無二。”

    “如此久而久之,大約又過了百年,我那啟兒稱帝改為夏朝時,塗山氏的血脈已是百不存一,妾身回青丘探望已是一片凋零,仿佛天意要絕我塗山氏一般……”

    說到這裏,甄宓的表情有些落寞,接下來的事情已經不必多說,這便是塗山氏逐漸消亡的真相。

    “這就對上了……”

    吳良心中暗忖。

    男子逐漸失去生育能力,女子不得不出嫁外族,與外族生出的子嗣又無法保留九尾狐的血脈,這不正是“死龍格局”的絕人姓氏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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