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甲子尾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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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六年秋
明嘉帝衝上去,抱住直向下栽去的初如雪,他有些緊張。
“來人!傳禦醫!去叫顧晚燈來!”
明嘉帝這二十多年裏,第一次這樣驚慌失措。
初如雪身子有些涼,明嘉帝抱住她,能感受到她身上的血液緩緩流出,她的生命,也在緩緩流逝。那血流得不多,卻叫明嘉帝感到恐懼。
初如雪感受到了來自身體的劇烈疼痛,她覺得有些發昏,一點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她能感覺到自己逐漸虛弱,身邊的一切,都不那麽明顯。
她能聽見明嘉帝的喊叫,也能感覺到他的恐懼。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
“雪兒,不要死,聽話!答應朕,好好的,朕什麽都依你,你要留下這個孩子,朕不阻攔你,你要和他在一起,朕也答應,朕求你!”
明嘉帝這一生,第一次這樣低三下四,這樣渴求著一個人,叫她活著。
初如雪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因為疼痛,她的雙手緊緊握住,這時已經有些發麻。
顧晚燈來的時候,明嘉帝還抱著初如雪,他不敢動,怕她流血更加嚴重。
“怎麽會這樣?”
顧晚燈臉瞬間白了,他上前,緩緩將初如雪放平,叫道:“去打熱水!”
明嘉帝鬆了手,看著自己雙手上的血,他有些不明白:“你不是說,這藥是萬無一失的麽?怎麽會這樣?”
顧晚燈給初如雪搭脈,初如雪感覺到了,想使力抽回手,卻沒有力氣,她這時身子疼痛,也便由了顧晚燈。
“還好,出血不大,隻是傷到了。”
顧晚燈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拿出銀針,過了火,紮在初如雪的幾大命脈之處,用以止血。
“她身子太虛弱,為今之計,隻有將孩子生下來。”
顧晚燈沒想到,自己那樣完美的計劃,到底還是被她破壞了。
初如雪跟著他這麽多年,所以並不是完全不懂藥理。她知道,顧晚燈那藥,是想叫自己完全失去氣力,沒了反抗的能力。
若要流了孩子,他該是要用其他的藥的。
她知道顧晚燈不會為了這個孩子傷害她的身體,所以她在趁著自己還有些力氣的時候,推了這孩子一把。
這樣一來,顧晚燈的藥必然不能用到。
她心裏,是不認為自己如今這樣子,有那樣的能力將這個孩子生下來,隻是她不想叫旁人來殺了她的孩子,所以她寧願疼痛,寧願自己動手。
“你不是有藥麽?”
明嘉帝怔了許久,才完全理解了顧晚燈的意思,他有些吃驚。
這時,有人送來了熱水,顧晚燈拿著毛巾吸了水,也不顧燙,慢慢把初如雪的手心掰開,給她的手心裏擦幾下,又拿出銀子紮了她的合穀穴。
“那藥起作用至少也要等四五個時辰。她如今羊水已經破了,如果不現在生下來,到時候就不可能生出來了!”
顧晚燈的眼裏,比起初如雪的命,其他的一切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顧晚燈看一眼明嘉帝,冷冷道:“皇上,這個孩子,如今必須活著,否則便是一屍兩命!這天下的事情,我顧晚燈不管,但是關乎她,沒什麽商量的餘地!”
這時,顧家的人,圍住了這間小屋,把明嘉帝的刺客,堵截在內。
顧晚燈將瓶子裏的參片拿出,輕輕掰開初如雪的嘴唇,放入她的舌底。
初如雪慢慢感覺到不那麽痛了,感覺到口中的一點點清涼,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她聽得見顧晚燈說的話,可是她知道,自己並沒有什麽力氣,而且那藥是持久性的,緩不回來。
顧晚燈拿出來一個瓷瓶,從裏麵取出幾粒藥丸,兌了一點水化了,叫了侍婢給初如雪喂了。
“這藥能暫時壓製軟骨散,你答應我,不要放棄!”
顧晚燈叫了人,自己起身,低下頭。
“原是我錯了,不該這樣對你。”
顧晚燈從屋裏走出。他知道,初如雪這時候,大抵是不怎麽想見到他的。
蜀地
鍾離啻夜裏睡熟,守在外麵的羅小錘卻聽到了些動靜,於是立刻衝進去,發現自家小王爺夢靨,這時候醒來,正在大口喘氣。
羅小錘聽說,人在夢靨後醒來的時候,魂魄是最容易離開的,所以要是有人叫了,魂魄便會應聲離開,黑白無常便會把人的魂魄抓走!所以這時候,羅小錘並不敢叫鍾離啻,問他怎樣了,隻迅速地倒了杯水,也不敢給他,隻站在他身邊看著,等鍾離啻自己緩回神來。
這時正好是夜半子時,羅小錘覺得詭異。
鍾離啻感覺到心髒似乎被什麽東西握住了,疼地厲害,眼前也有些黑。
這一陣持續了兩三息時間,才慢慢好了。鍾離啻大口地吸氣,胸口一起一伏地,額頭上的冷汗也涔涔掉下。
等到回神,鍾離啻才發現羅小錘在身邊,於是接了那水,濕潤一下幹澀的喉嚨。
羅小錘見鍾離啻這時終於正常了,鬆口氣:“王爺夢靨,嚇到小的啦!”
鍾離啻聽他這樣說,才看看四周,點點頭:“原來果然是夢啊!”
他夢見初如雪渾身是血,被鐵鏈束縛,掙紮著向他求救。這場夢,叫鍾離啻心慌,也叫他難受。
想想,鍾離啻又問:“叫下麵的人打探的事情,有什麽消息了沒有?”
羅小錘聽鍾離啻這樣問,一時為難,吞吞吐吐地:“這……”
鍾離啻笑笑:“有什麽便說吧。如今,本王也還經得起。”
羅小錘便不拘束了:“淵都那邊,連一點點影子都找不到,北疆的人也沒有任何收獲,初家主……就像蒸發了一樣!”
鍾離啻並沒有多大的失望,他料得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這些日子,鍾離啻私下裏找人打探初如雪的消息,想知道她現在如何了,卻是沒什麽收獲。後來他叫落加藍看看有沒有什麽消息,落加藍卻也沒打聽出來。
她就像消失了一般,連影子都不曾留下,如今竟是連“捕風捉影”這樣的事情,似乎也不能做到了!
她怎麽樣了,是在淵都,還是在北疆,又或者,是去了南疆,去了藏戒山?
鍾離啻這時候,突然極想知道她在哪裏,想看一眼她,哪怕是遠遠的一眼,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