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統一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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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嘉三十一年春

    初如雪輕描淡寫地說了這麽幾句,卻叫鍾離啻恍然大悟。

    “雪兒的意思是……另立新朝?”

    這並不是見能開玩笑、或者能拿得出來說道的事情。

    相對另立新朝,重建淵王朝,算是件更加困難的事情了——舊朝遺部便是首要解決的問題,想要這些人信服,並不是簡簡單單地會打仗便好。

    所以鍾離啻原並不打算另立新朝,他想著,等到合適的時機,便將沐靳請回來,叫他重新振作大淵王朝。

    初如雪卻搖搖頭:“沐靳不適合做皇帝。”

    初如雪的武斷,叫鍾離啻有些驚訝。

    “沐靳這些年,跟著他,倒是也學了些權術。隻是他天生便不是做這個的。他把人性,想得太簡單了。”

    “沐靳生性懦弱,若是他稱帝,他身邊的那些讒言,定然比他接受的忠言多。屆時局麵混亂,王朝又剛受創傷,便會變成各國覬覦的對象,倒是不好!”

    初如雪一手撐著額頭,閉上眼,顯出困頓的神情。

    “那雪兒的意思是……”

    鍾離啻有些不相信,他不覺得初如雪是會做得出背叛大淵王朝的事情的人。

    初如雪猶豫了一息,道:“鍾離啻,我扶你稱帝,再建新朝,可好?”

    她看不見,卻是說得這般輕鬆,而且理所當然,若是不知情底的人,還以為她是鍾離啻的謀客!

    鍾離啻怔了許久,才慢慢回神:“你……說什麽?”

    初如雪抓著鍾離啻的手,重複了方才的話,又道:“若是大淵王朝不能支持下去,我不介意將它顛覆了,再建新的王朝。我也不介意一切從頭再來。”

    “我們一起,顛覆了九國,將整個中土大地,都收歸新的王朝中,可好?”

    這一句話一出,鍾離啻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承認,自己的確是想過,若是有一天,能將九國歸一,重新劃歸一個大的王朝,也許這天下,便會永世太平了。

    可是這麽做,卻是極其困難的。

    “鍾離啻,我知道,你有這樣的野心,也有這樣的能力。以沐靳的實力,他能不被舊朝的遺部所吞噬,已經是極大的奇跡了。”

    “今日,是我們最接近這個夢的一刻。若是失去了今日,日後便再無可能。”

    初如雪神色堅定:“就算是你我有生之年不能實現這個願望,這個王朝也必定會蒸蒸日上,日後,這一切都將不再是夢!”

    鍾離啻手裏捏著的一顆棋子,這時候已經碎成齏粉,他看著初如雪眼裏,似乎帶著那一點點期許。

    這一點點期許,鍾離啻是明白的,她想讓九國統一,這不是她的野心,而是她希望,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百姓更能受益。

    三千裏玉界山,也不必再和胡奴,為了冬季草場,每年都要進行一次爭奪。

    “若一統九國是你的夙願,那我鍾離啻,便陪著你,完成這個夙願!”

    鍾離啻反握住初如雪的手,神色堅定。

    初如雪點點頭,笑笑。

    初如雪突然覺得,她這樣做,於鍾離啻,其實是有些不公平的。

    他曾經,是有過些不切實際的理想,經曆了這些年的打磨,如今已經要消失殆盡,隻希望能平平淡淡地過了這一生,護著她,護著兩個孩子,便是最好。

    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鍾離啻能實現他曾經的夢想,完成她的夙願。

    那麽把鍾離啻,強行拉入自己的計劃,初如雪覺得有些殘忍。

    可是她不得不做。統一九國,不僅僅是她初如雪和鍾離啻的夢想,更是當年太祖和初氏一族的夢想。

    若是有了這樣的機會,能做到了,那便是萬民之福。

    初如雪並不想放棄這樣的機會。

    鍾離啻知道,一旦答應了她,那便得做到。

    她希望的太平盛世,他給她。

    至此,鍾離啻對王朝的事情,便不再猶豫,也不再糾結。

    胡奴從蔥山撤退的這一日夜裏,初如雪一個人離開皇宮,來到淵皇陵。

    明嘉帝身死,胡奴倒也沒為難他,修繕一個簡單的墓地給他,沒有神道,沒有陵地,隻有一塊簡單的墓碑。

    這一日,正是明嘉帝逝世百日。

    初如雪手裏拿著笤帚,慢慢地摸索著,將墓地的雜草打掃幹淨,將落葉堆在一邊,並著些冥錢,燒到明嘉帝的墓地。

    “你原是愛幹淨的,我便打掃幹淨了。你喜歡喝六安瓜片和落日紅梅,我也帶了。”

    初如雪眼裏淡淡地難過,隻一閃而過。她將手裏的酒壇輕輕放下,從食盒裏拿出碗來,倒出一碗來,祭撒在地上,又將紫砂壺裏的六安瓜片拿出來,整壺都祭撒在地上。

    “大淵王朝沒了,你該明白,以沐靳的能力,是不能再重建大淵王朝的!”

    “所以我便也逆了你的意思,我想和鍾離啻一起,建立一個新王朝。”

    “我原是不孝,向來不肯聽你的話,如今也不肯聽。你該是怨懟著我的。”

    初如雪冷冷地說著,並不帶著多少情感。她的冷漠,並不像是來祭拜自己的父親。

    鍾離啻遠遠地看著初如雪,看著她眼裏流露出來的悲慟,和她故作堅強的冷漠,皺著眉。可是鍾離啻最終,還是沒有上前去,他就這麽看著她,看著她慢慢地,將那壇酒全部倒在地上。

    半個時辰後,初如雪淡淡道:“鍾離啻。”

    鍾離啻怔一怔,隨即笑笑——以她如今的耳力,他是怎麽都瞞不過她的。

    鍾離啻不說話,上前去,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蓋在初如雪膝上。

    初如雪也不說話,隻抓著鍾離啻的手,給自己暖一下手。

    後來,鍾離啻便推著她,離開了皇陵。

    她看不見,所以不再留戀。

    明嘉帝和大淵王朝,就這麽過去了。她和他,離開了這個陰影,掙脫了大淵王朝的桎梏。

    “月兒呢?”

    初如雪坐在馬車裏,把身子放鬆地依靠在鍾離啻懷裏,閉上眼,淡淡地問。

    鍾離啻揉著初如雪的太陽穴,叫她能更舒服些,慢悠悠地答道:“她原是吵著要來找你的,可是有些晚了,羅小錘哄著她睡了,這時候應該在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