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成為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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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化元年夏
在這一日,司儀宣讀了十幾份聖旨,從鍾離啻的天命,到新朝的稱謂,再到各處官員的任職,事無巨細,皆須宣布。
鍾離啻站在天壇上聽著那幾個聲音尖細的寺人宣讀,覺得有些困了。他大抵從昨日半夜開始便穿戴了這一套袞服站在祠廟,清晨換了位置,站在這裏,到現在已經近七個時辰了!
現在鍾離啻感覺到自己腳麻了,肚子也有些餓了。
天壇祭祀的豬肉大抵是可以吃一些的,可是鍾離啻見都是肥肉便沒了胃口,於是也隻好挨著肚子,到這時已經咕嚕咕嚕叫了。
鍾離啻對自己穿的這身衣服,大抵是頗有微詞的——它太重了,而且布料根本不透氣,而且十分厚重,大夏天穿這衣服,簡直就是在受酷刑!
還好雪兒說平日裏隻要是繡龍紋的,便可以穿常服。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隻是鍾離啻這一日大抵是沒那個福氣穿常服了,隻能同這件他並不怎麽看好的衣服一起過了。
初如雪坐在鍾離啻旁側下位,聽著他一步步最終走向天壇巔峰,成為帝王。
是了,從此,他便是帝王了,旭太祖。
從此,這世間,再沒有大淵王朝這個帝國,有的隻是旭王朝。
初如雪知道,也許從一開始,她決定讓鍾離啻平北疆那時,就注定了今日這樣的結局。
明嘉帝為了甲子宴,掏空了國庫,各處負虧,整個王朝便出在分崩離析的邊緣。
若不是鍾離啻將胡奴擊退,怕是連那幾年的安寧都沒有的!
如今,鍾離啻果然做了這個王朝的主人,或者說他做了中原的主人。
這一切,大抵從落水寺相見,便冥冥注定。
初如雪腰間還是掛著那塊琮瑢玉,很秀麗的青玉如意。
如意如意,如今果然是如意了。
初如雪笑笑,聽著百官朝賀。
落加藍身為商族,原是沒有那樣的資格來天壇參加帝王嗣位。鍾離啻做了特許,後又封落加藍為一等靖國公,也算是官家的人了。
落加藍遠遠看著鍾離啻,他突然回憶起當初鍾離啻初被囚禁西南時,他絕望的樣子。
那時老王爺方死,鍾離啻突然從宗室之尊,降為軟禁囚徒,那時的鍾離啻,大抵是落寞的。
如今他成為帝王,再沒有人敢囚禁他,他也再不必去迎合誰。
可是落加藍也知道,鍾離啻往後的路,大抵更難走。
九國之內,誰人對這個王朝會懷好意?
鍾離啻選擇的,是條極艱難的路。他如今一路披荊斬棘,到了這一步,大抵也是該高興的。
宇文素戟站在落加藍身旁,也穿著官服。不同的是,宇文素戟成了丞相。
新朝取消了兩相製度,並兩相為一相,丞相總覽大權,不再分出什麽軍政分離,丞相掌管京畿禁衛,各方將領掌管地方軍權,不再將軍權分割,直接聽命皇帝。
宇文素戟作為丞相,除了各方官員之外,還掌管了京畿的禁衛,相權算是較大的了。
晚間,合宮夜宴,鍾離啻身旁,坐著初如雪。
“你今日喝了多少酒了?”
初如雪聞到酒味,知道鍾離啻今日不免要喝一點的。
誰想鍾離啻卻是不假思索:“宗祠和天壇那裏並不敢作假,那六杯自然是貨真價實了。現在這裏沒關係,便是做些小動作也無妨,反正他們也不會來查我的杯子!”
初如雪:“……”合著他這是想……糊弄過去?
“你這才開始做皇帝,便要這般欺上瞞下,到底不好!”
初如雪對鍾離啻的這一行為表示譴責——這人,皇帝還沒坐穩呢,便開始想著怎麽利用權力之便謀私!
鍾離啻討好地一笑,道:“雪兒萬不能告訴諸臣,不然今晚可要被灌成泥巴了!”
初如雪聽了忍俊不禁,道:“你倒是嘴巴方便,什麽泥巴!”
自然,玩笑歸玩笑,到底也是不能戳破的。
鍾離啻不能大量飲酒,當初為了這件事,他吐過血,初如雪大抵是知道的。
鍾離啻想了想,在初如雪耳邊道:“雪兒大抵不知道吧,宇文素戟那人喝酒也不老實。當年行獵,夜宴時分他被灌酒,他喝到一半便謊稱出恭,其實是去外麵吐酒了!”
初如雪聽了,怔一怔,又覺得似乎這樣的事情也是正常的,畢竟……
“他那個性子和你那麽投緣,自然是要學一學你的那些風氣的!”
鍾離啻頓時覺得冤屈,卻似乎又沒有什麽反駁的餘地,便開始耍賴:“雪兒這是哪裏話,我平日裏見到他都是繞著走的!哪裏投緣了!”
嗯,鍾離啻並不覺得當初在江南那些事情是投緣,在淵都也不算,在北疆談天更不算!
反正就是不算!
初如雪聽了,笑笑伸手捏捏鍾離啻的鼻子:“你又耍賴!”
自然,到了這時候,初如雪便知,再不能同他往下說了否則到底是自己吃虧。
照例,午夜時分,鍾離啻是要帶著百官放孔明,為王朝犧牲的烈士引路,為中原的百姓燈祈福。
於是在東城樓上,在午夜時分便升起了一大片孔明燈,各種顏色,十分好看。
等真正忙完這些,啟明星便已經升入天空。
鍾離啻便趁著這時睡了一會,初如雪坐在他身邊陪著他。
這王朝,到底是建立起來了。
這個王朝,有別與過去的所有王朝,它是帶著使命來的。
而這使命,也是鍾離啻的使命。
在修整半年之後,鍾離啻知道,他終將有一天要打回玉界山,將胡奴全部驅逐,將玉界山三千裏,悉數收回!
這是鍾離啻身為帝王的承諾,也是他在位時,打的第一場仗。
這場仗的結果,胡奴自然是料想得到的,鍾離啻出馬,曾經的一切,胡奴妄想稱霸中原,吞並各國的夢,也算是就地破滅了!
所謂物是人非,鍾離啻駕馬再回築陵時,各處早已經不是他當年打到玉界山的那番景象。
南北互市開通的商道,在鍾離啻的鐵騎踏過時,都已經長滿了野草,隻是依稀能辨識得出那是條路罷了。
各地的商號也被胡奴查封,將那些錢莊和店鋪洗劫一空。
胡奴留給鍾離啻的,隻是一個空蕩蕩的玉界山,或者說是一個嗷嗷待哺的玉界山。
因為玉界山上,還有中原的子民,還有曾經支持過鍾離啻的百姓。
鍾離啻知道,自己是不會拋下數萬的玉界山人不管的。
隻是他如今沒有資金,什麽都沒有。
國庫裏一窮二白,便是連將正殿的桌子修補的錢,都舍不得拿出來的。
鍾離啻打回玉界山,靠的,全是落氏君染。
他不得不說,落加藍不愧是九國首富,落家的財力,當真稱得上“富可敵國”!
隻是鍾離啻知道,落氏君染再怎樣,也到底是商族,大旭王朝要想生存,到底還是要靠國庫。
十大家族裏,如今除了落家、劉家、宇文家在鍾離啻手裏,其他家族都各自為營,有的支持那些反叛勢力,有的支持胡奴,有的保持中立,還在觀望。
從心底上,鍾離啻並不怎麽希望通過十大家族來完成國家的穩定,因為這裏麵除了落家,幾乎沒有什麽家族是真心對這個王朝好的。
宇文素戟支持鍾離啻,卻並不代表整個宇文氏的態度。
舊勢力龜縮金陵,很大一批都是宇文氏的人!
可是鍾離啻卻又不能找到更好的辦法。
民生紊亂,國庫負捐,憑著落氏君染,並不支持多久。
何況若果然這樣,也會拖垮落氏君染的。
雖然鍾落加藍說,沒關係,他還可以重建,可是鍾離啻卻不想這樣。
落氏的勢力若被削減,於鍾離啻自身,也是極其不利的。
這一日,鍾離啻坐在北疆築陵城城樓上,看著深冬的落日。
他如今穿著一襲墨色龍袍,金線繡龍紋,紫色翻裏,顯得更加深沉。
初如雪叫羅小錘推著她,上了城樓,來到鍾離啻身旁。
“如今,終於回到當初我們在玉界山的樣子了。”
鍾離啻看見初如雪來了,便將手裏抓著的手爐放在初如雪的手心,道。
初如雪感覺到溫熱,也點點頭:“是啊,這一年,風雲變換,到底不易。”
“築陵城,終於還是回到了中原。”
鍾離啻看著城牆的走向,感歎。
當初他和宇文素戟,坐在城牆上看日落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沒有變化一般。
可是鍾離啻知道,到底變了。
“你做了帝王之後,變化了許多。”
初如雪抓著鍾離啻的手,淡淡道。
“從前你在我身邊,從不流露出這樣憂鬱的語氣的。”
初如雪摸索著,輕輕撫摸鍾離啻的臉龐。
“鍾離啻,”初如雪突然道,“有關築陵,你可曾聽說過一句話?”
鍾離啻怔了怔,仔細搜羅自己知曉的有關築陵的所以言辭,卻是怎麽也不記得有什麽話。
“卻是不知。”
初如雪聽了,笑笑:“築陵城下,死屍成山。築陵精魂,以金為枕!”
“這是句古老的歌謠,大抵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這是真的。”
初如雪將手收縮回披風,抱著鍾離啻給的手爐,淡淡道。
“我想,你這麽長時間想的問題,我大抵是能幫上你一點點的。”
初如雪拉著鍾離啻的手,要下城樓。
冬日裏風大,鍾離啻知道初如雪不易長時間吹風,便也推著她,一步步走下城樓。
隻是鍾離啻不明白,初如雪所說“能幫上忙”是什麽意思,難道這築陵城下,果然是有黃金不成?
“你且跟著我來。”
初如雪想了想,便叫羅小錘備了馬車,她便和鍾離啻上了馬車。
羅小錘見他們似乎是要出門,便要上車駕車。
初如雪道:“羅小錘且去忙你的吧,路程不遠,我和鍾離啻兩人前去便好。”
羅小錘卻驚詫:“這可怎麽好!家主和皇上到底是萬金之軀,這天都要黑了,若是出了半點差池,小的便是死一萬次都不能逃脫!”
初如雪聽他這樣說,倒是笑了:“也不必你死一萬次。就在前麵不遠,你隻管去便好!”
羅小錘見初如雪這樣堅決,也不敢推辭,便下了馬車,看著他們離開。
鍾離啻替了羅小錘車夫的位置,便這麽駕著馬車。
他到底也沒有覺得身為九五之尊,給初如雪架個馬車能怎樣,反而覺得這似乎是件不錯的差事。
自大旭建國以來,他和初如雪都沒什麽時間出門,更不必說是一起駕車遊玩。
今日借了這個名目,倒也是不錯是選擇。
依照初如雪的指示,鍾離啻便來到了一片墓園。
這是淵太祖第一次與胡奴交戰後,在這裏埋下的戰爭中犧牲的士兵。
鍾離啻不信奉鬼神之說,到了這墓園裏,到底也不怎麽害怕。他便推著初如雪,慢慢走過。
初如雪手裏拿著火把,她似乎在丈量著什麽。
鍾離啻大抵聽見了她的言辭,道:“現在已經到了第十七個墓碑前了!”
初如雪聽了,點點頭,道:“到第十九個墓碑前。”
鍾離啻聽了,推著初如雪,加快了腳步,到了初如雪所說的這墓碑前。
初如雪想想,對鍾離啻道:“你可看見這墓碑旁,長了一叢雜草?”
鍾離啻聽了,借著火光,看見了一叢幹枯的雜草。
初如雪繼續道:“將那雜草扒開,上麵的一層泥土去掉,大抵是有一個旋鈕的。”
鍾離啻聽了,點點頭,依照初如雪的吩咐,去了雜草,也去了上麵的一層土,果然發現了一個不大的旋鈕。
初如雪點點頭,道:“順擰三圈,再逆擰五圈,再順擰三圈,不要擰錯了!”
鍾離啻照著初如雪的說法,擰了這旋鈕,隻是這旋鈕似乎常年不用,有些難擰。
擰完了,鍾離啻便聽到似乎有什麽東西慢慢開了,像是一個塵封了許久的酒瓶子,被突然啟封了一般。
鍾離啻看見,原本在墓碑後麵的墳,竟自己慢慢地移動,轉到了墓碑旁,而這個墓碑後麵,出現了一個黑洞!
初如雪將火把照在上麵,鍾離啻便看見,那黑洞裏,似乎有一條路。
“走吧。”
初如雪聽著聲音,大抵判斷這墓口開了多少,對鍾離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