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崔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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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虎衛陣亡十五五人,殺死了七百八十個黑山賊,對於自己的虎衛戰鬥力,袁熙還是滿意的畢竟占了便宜。
其實,袁熙本來可以率領部曲撤離的,但他不想這麽做,經常參加戰鬥,可以讓士卒積累戰場經驗,還可以鼓舞士氣。
一支見了賊寇都要逃跑的部隊,長此以往,士兵還有什麽鬥誌?更別談和各諸侯的正規軍作戰了。
所以,袁熙明知道要死人,仍然鼓舞著部下和數倍於己的黑山賊作戰,為的就是磨煉部曲的戰鬥力,積累沙場經驗。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想成就霸業,那有不死人的?
四百多人一起下馬,用刀斧當做鋤頭,挖了一個大坑,把死去的兄弟們埋了進去,堆起一個土丘,這就算是他們最後的歸屬。
雖然淒慘了一些,但在這人命賤如草芥的亂世,有累累白骨,能有一抔黃土埋葬已經算是不錯了。比起那些要成為鳥類美食的黑山賊們,這些士兵顯然幸運的多了!
活著的士兵們沒人歎息,沒人流淚,隻是默默地望著土丘,送別曾經的戰友。經曆了連年的戰亂、大旱、瘟疫,誰家沒有親人死於非命?對於死亡,這個年代的人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有點麻木了。
袁熙對著土丘彎腰拜了拜,下令道:“仲康,子龍,把陣亡的兄弟名字記下來,回去重重撫恤!”
“諾!”“諾!”許褚、趙雲答應一聲,從馬上的包裹裏拿出竹簡和刀筆,鄭重的把死者的名字刻了下來。
埋葬了陣亡的士兵,袁熙等人繼續率領部曲沿著河流向南,尋找趙雲所說的地方。一行小心翼翼的打探,走走停停,唯恐再遇到了劫掠的黑山賊,行有五六十裏地,卻是一平安無事。
又向前走了幾裏地,果然見有一處山穀,漫山遍野的桃樹盛開了灼灼的桃花,美不勝收。這是一個約有十戶人家的山村,河穀周圍土地肥沃,不少農夫正在田地裏春耕,河流中婦女在漿洗衣服,光著屁股的孩們在河邊玩耍,一派平模樣。
“當此亂世,竟然有此仿佛世外桃源的地方,真是難得!”
熟不知,幾十年後,常勝侯趙雲就埋葬於此,並由晉明帝袁睿親自陪送。
袁熙在心裏感慨一句,吩咐虎衛找個隱蔽的地方等候,自己隻帶了許褚、趙雲,以及少許輕騎進了村。
來到河邊洗衣服的婦女身邊,袁熙翻身下馬,向最邊上的少女彎腰施禮:“叨擾下小娘,在下這廂有禮了!”
少女回頭看去,驚訝的發現一位衣著鮮亮的少年,英姿颯爽,牽著一匹駿馬,帶著兩名威武的隨從,站在自己身後問話。急忙還禮:“公子請了,不知有何吩咐?”
“呀,子龍哥哥,是子龍哥哥,妹妹想死你了。”說罷,那自稱趙雲妹妹的少女,說著就撲倒了趙雲懷裏。
“小妹,哈哈,是哥哥,我是子龍,妹妹越來越漂亮,為兄差點認不出來了。”起初趙雲一錯愕,隨即也認可出了這少女,的確是自己小妹,於是驚喜道。
少女柳葉眉,大眼睛,皮膚白皙,五官嬌美,約莫十五六歲左右的年紀,在這窮鄉僻壤,可算得上是山窩裏的鳳凰了,袁熙心裏忍不住讚一聲“好一個美人胚!”
“嗬嗬……子龍不知你家在何處?還望指引一番!”袁熙莞爾一笑,彬彬有禮的道,畢竟有他妹妹在。
少女拉著趙雲說:“跟著本姑娘走吧。”
匆匆收拾了衣服,招呼袁熙道:“公子請隨我來!”
離開了河邊,少女側身和趙雲引路,端著木盆前麵帶,領著袁熙等人朝自己家裏走去。
“敢問令兄妹幾人?”袁熙跟在少女身後,低聲向趙雲問道。
趙雲灑然一笑:“我本來有位兄長,大兄趙岐,自己,還有這個妹妹,三人相依為命,前幾年鬧瘟疫的時候大兄死了,我和小妹前幾年被蛾賊攻破城池的時候走散了,後來子龍從了軍,而當時小妹不知所蹤。老天開眼,又和小妹重逢,隻有我和小妹相依為命,子龍多謝主公!”
聽了趙雲的話,袁熙心裏一陣難過。生逢亂世,即便是趙雲這樣後來叱吒風雲的人物,也不能保全家人平安,兄弟死於瘟疫,妹妹差點走失,果然是亂世中人命如草芥。
“無妨,將來天下平定。就是你們姊妹真正團聚之時!”袁熙安慰了趙雲一句,又向那少女問道:“還不知道姑娘怎麽稱呼?”
少女聽了袁熙的話,心裏很是高興,滿目憧憬的道:“倘若真的能天下平就好了,我真的很想念大兄和二兄呢。小女單名一個雨字,不敢勞煩公子詢問。”
袁熙點點頭,道一聲:“原來是趙雨姑娘。”便不再說話,牽著馬匹,跟著趙雲、趙雨,進了村莊。當晚趙雲趙雨兄妹做飯,款待袁熙,感謝他的恩情,趙雲此後成了袁熙僅次於許褚的忠臣,赤壁之戰更是舍命救袁熙。
那一戰,趙雲奉命抵擋,關羽,張飛,黃忠的追擊,五虎上將的黃忠被趙雲擊殺。
翌日,袁熙等人快馬加鞭趕回大營。
一切準備完畢,五千精騎就拔營出發。袁熙讓審配,找來幾輛好一些的馬車,搭載劉夫人跟步練師等人。
有了糧草的補給,五千騎兵的行軍速度十分快,三天後就到了河間治所樂成,在樂成取得一次補給,將劉夫人安置在樂成後,袁熙軍又趕赴到高陽前線。
袁熙讓趙雲、張遼將兵士在高陽城郊安置好,自己帶著袁熙、郭嘉、顧雍、許褚等人進高陽城見袁紹。
臨近城門,就有一隊冀州兵押解著大小車輛也要回城。但袁熙一看,就覺得那些兵卒十分怪異。
那些兵卒手臂上都纏著,畫有奇怪紋路的帛布,有些兵卒頭上也紮起染了朱砂的布條,更有人臉上還殘留有點點朱砂印記。而那些兵卒除了攜帶兵器,還有數目眾多的鏟、錘、鋤、鏵等挖掘工具。
袁熙遲疑了一會,問道:“哪裏的兵卒,怎麽這番打扮?”
郭嘉看了看那些兵卒,眉頭一皺,會意道:“是掘發丘隴,籌集軍餉的兵卒吧,看來收獲甚豐啊。”
“掘發丘隴?”袁熙隨即明白過來,是盜墓挖墳的所謂掘子軍。這在軍閥中十分常見,董卓的西涼軍更是連皇陵都敢公然挖掘。
後來曹操有樣學樣,也跟著挖掘還設立了摸金校尉,隻不過袁紹等人做的隱晦些罷了。
顧雍冷眼看去,突然大呼一聲,對袁熙道:“少將軍,你看到那些兵卒當中,押解著一人沒有?那是我師兄崔琰崔季珪!”
袁熙順著顧雍所指看去,果然那些掘子軍中押解著一個文士打扮的人。而崔琰的名號他知道,是個幹練之才,隻是怎麽被抓起來了?
袁熙帶著眾人,攔住那群掘子軍,而那些兵卒看袁熙這一夥器械精良的軍士,也知道對方不是好惹的主。
掘子軍中一個頭目,壯著膽策馬出隊,喝問道:“前麵是哪營的弟兄,我等公幹在此,為何攔住我等去路?”
在袁熙示意下,許褚也出隊,粗聲喝道:“此乃二公子所部,二公子就在這裏,你們出來一個主官答話。”
那個頭目一哆嗦,趕緊下馬上前行禮,二公子可是如今河北,炙手可熱勢力絕倫的角色,他一個小小頭目可得罪不起。
袁熙示意那頭目起身,指著後麵的崔琰道:“你且說來,那個人所犯何事?”
“我等奉命在河間、中山籌集軍餉,不知道哪來的狂生,竟然阻擾我等。但他說是車騎將軍征辟的士人,在下不敢做主,就將他押解回來,交給上頭處置。”
袁熙聽出了個大概,於是開口說道,“那好,你將他交給我就行了,由我來處置。”
那個小頭目也不敢多說什麽,誰敢惹袁家二公子,不是作死嗎,於是他立即給崔琰鬆綁,交給袁熙等人,幸幸而退。
“崔師兄,你怎會弄得如此狼狽啊,快過來謝過二公子,是公子他救了你!”顧雍上前拉住崔琰的手說道。
崔琰本是俊朗瀟灑的一個美男子,但此時他一把長髯似枯草,衣衫也是又髒又破。但崔琰神色舉止間依然威儀從容。
“是二公子吧?久仰大名,在下清河崔琰。”崔琰說道,他說話的聲音十分高暢。
袁熙笑著將眾人給崔琰引見,幾人客套過後,崔琰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指著遠去的掘子軍問道:“二公子可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
袁熙一陣頭痛,曆史上崔琰是出了名的直諫之臣,並且秉性剛正不阿,不比田豐差,都是河北直臣。後來也是大晉和田豐一樣有名的,直柬之臣並陪列淩煙閣。
袁熙心中並不反對,組織兵士去盜墓而籌集軍餉,但為了拉攏崔琰這個幹才,他不得不做一番姿態,以打消他的抵觸情緒。
“在下也是方才從安平趕來,並不知道此事,還請先生見諒。”袁熙緩緩答道。
崔琰點點頭,說道,“勞煩公子,請帶我去麵見袁車騎,我要將這些匪兵的暴行稟報給他,這些兵卒盜掘墳塚,實在有損天理人和,不加以約束處置怎麽行?”
袁熙打著哈哈,將崔琰帶進城,這煩心的事,還是交給老爹袁紹自己處理吧。
袁紹大帳。
袁紹與逢紀相向而坐。
屏退報訊衛士,袁紹問道:“顯奕如今返回河北,元圖以為他會有其他目的嗎?”
“二公子還能有何目的?”逢紀說道:“他必是知曉袁公煩心,特意返回相助!”
“相助?”袁紹哼了一聲:“他若不惹些禍事,某便是生養個好兒子!”
“數月之前,袁公還經常提二公子。”逢紀說道:“如今雖是話中帶有責怪之意,卻多憐愛……”
“隻可惜不是長子啊!某生養七個兒子,三嫡四庶。放眼諸子,並無一人才幹可比顯奕。若他是長子,這河北……”
“二公子向來為袁公排憂解難,可曾討要半分功勞?”逢紀說道:“即便不是長子,也是出自袁公不是!”
看著逢紀。袁紹緩緩說道:“說來奇怪,近來某總覺著古怪。”袁紹可不傻,那可是權謀高手,袁譚袁熙那點破事瞞不過他。
“不知何事可使袁公覺著古怪?”
“你等多為顯奕說話,某不禁懷疑可是得了顯奕他什麽好處?”
“我等乃是袁公幕僚,怎會收受二公子好處?”逢紀哂然一笑。
“別個倒也罷了,元圖人品某是信得過。”袁紹說道:“你斷然不肯受人好處,某隻是想不明白,因何連你也站在顯奕一邊。”
“二公子戰功彪炳、為人正派。由不得我等不服啊。”逢紀說道:“聽聞不久之前連克孫陶聯軍,險些擒了孫策等人,真是虎父無犬子。”
“哈哈,此事某已知曉!”袁紹笑著說道。
袁紹中軍大帳就設在高陽城裏,袁熙早先就派人通報袁紹,令眾人想不到的是,袁紹竟然會親自到府外等袁熙。
袁熙等人趕緊下馬施禮,而袁紹笑著拉過袁熙的手,將他帶到駐所內。沮授、逢紀、許攸、淳於瓊、高覽、韓猛、蔣奇等人也都齊聚一堂。
袁熙看到席位下的崔琰,向父親袁紹介紹說道:“差些忘了說,這位就是應父親征辟,前來相投的崔季珪,崔先生。”
袁紹等人看崔琰一副狼狽相,都感到驚奇。袁熙再簡略講了在城外巧遇的事情。
袁紹聞言親自來到崔琰麵前,施禮賠罪,說道,“是在下部下兵卒無理,累及崔先生受苦了,望先生見諒,某必定約束好士卒。”
崔琰也還禮,連稱不敢,“隻是將軍,您手下這些兵卒盜掘墳塚,您就不聞不問嗎?”
袁紹表情有些尷尬,這些事情他是知道,並批準的。雖然有些人不滿,但都當不知道此事,而崔琰一來就觸了袁紹的黴頭。
淳於瓊撇撇嘴,他對這些儒生最是看不慣,不以為意道:“先生有所不知啊,軍中財貨缺乏,錢糧供給不上時,兵士們隻能自行籌集糧餉了。”
崔琰對他這番回答氣極,於是反駁道,“如此有傷天理人和的事情,恐不是仁義之師、仁義之主該做的!”
不等袁紹說話,淳於瓊搶先答道:“先生沒有帶過兵不知道軍中貧苦,沒有錢糧那麽多兵士怎麽養活?沒有兵士又怎麽匡扶社稷?那些珍寶呆在底下也是浪費,我們取了作軍用有何不可?再說,天下間哪個統兵的,沒幹過這種事的?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崔琰被淳於瓊一番反問氣的不輕,怒道:“昔孫卿有言:‘士不素教,甲兵不利,雖湯武不能以戰勝。’今道路暴骨,民未見德,宜敕郡縣掩骼埋胔,示憯怛之愛,追文王之仁。”
“文王之仁?”袁紹輕聲道,他喜好玩樂聲樂,書讀得並不多。
袁熙看袁紹的表情,會意道:“昔日文王姬昌裕民富國,修德行善。一次開溝渠,有官吏上報說挖出一具無主屍骨,文王卻說‘我乃一國之主,他是一國之民,怎可說是無主屍骨呢?’於是將她收斂厚葬。”
對於這個典故,眾人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袁熙為博袁紹好感,接著道:“那時,世人都傳頌西伯侯恩澤及於枯骨,更何況對人呼?天下的英才也紛紛棄殷投周。崔先生此舉是要父親效仿那文王施行仁政。”
袁紹聽崔琰和袁熙,以文王跟自己相提並論,感到十分高興,喝止了想辯駁的淳於瓊,對崔琰道:“先生所言甚是,但軍中用度缺乏,那些兵卒所做也是無奈之舉。今後我定約束好兵士,行仁義之道。”
崔琰信以為真,拱手道:“將軍能做到那就好,方才在下的言辭也有些過激,還請諸位海涵,莫要見怪。”
袁紹哈哈大笑,打圓場說道,“今後就都是共同舉大業的同袍了,這點小事就讓它過去吧,誰也不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