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墜入地獄的流星 第五十七章 光芒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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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仙洗劍錄!
    黃尚文悠悠醒轉,口中幹的冒煙,沙啞著嗓子喊
    “水,水,有水嗎?”
    一個人湊上前來,端著個瓢往他口中稍稍灌了一點,又等了一會兒,待他回過氣來,又再添了一口。
    黃尚文眼前光芒閃爍,似乎是有燈盞的光,在他眼前左右搖擺。
    他一時之間無法看清,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三哥苟四海。
    “尚文,悠著點,別一下子喝太多,三天沒吃東西了,身體空的很,得慢慢來。”
    黃尚文一把捉住他的手,那瓢水翻了一身,他急切的問道
    “英淑呢,我們家英淑呢,活了麽?”
    “活了,活了,當天就活了,你且歇歇,吃點。。”
    話沒說完,黃尚文又沒了知覺。
    苟四海歎息一聲,久久不再言語。
    時間又再過去兩日。
    每日裏輪流著有人給他喂下一點點水,一點點稀粥,他終於慢慢的也活了過來。
    這是一個冬日的清晨,多日不見的陽光撒下來,印照出了一張憔悴不堪的臉龐。
    黃尚文坐在地上,看著高高的天上,那顆散發著火熱光芒的太陽。
    那些陽光透著一根根的柵欄,斑斑駁駁點綴在四周。
    他全身上下吊著鐐銬,長長地拖在身後,正處在一間囚室之中。
    這間囚室格外的巨大,長寬超過十丈。
    他被鎖在一角,旁邊橫七豎八躺著霍元龍,李文博,苟四海三人。
    他們四個都擠到了一個角落,不是因為陽光熾烈,而是因為囚室的正中央,立著一個雕像。
    那座雕像有他一人多高,身穿金色鎧甲,頭部由灰岩雕成,目光深邃,麵容刻板,雙唇塗了青紫色的彩漆,有一個彎彎的鷹鉤鼻,和滿頭的白發。
    一手高高舉起,握著一柄直刺天穹的寶劍。
    栩栩如生,巧奪天工,都不足以形容這雕像的逼真。
    最關鍵的是,他另一手向前平舉,上麵掛著一麵黃銅色小鑼。
    通體布滿了雲紋,各種蟲魚鳥獸清晰可見,都在隨著陽光的照耀而熠熠生輝。
    在那些光芒流轉之間,一條條的紋理好像活過來一般,似幻覺,似真實。
    黃尚文看著那雙眼睛,就好似有一道銳利的目光直勾勾盯著自己,讓他忍不住毛骨悚然。
    他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
    旁邊霍元龍早已醒了,看了看他笑道
    “還有兩天,咱們就呆滿七天了,也該出去了。
    你放心,咱們沒出去之前,沒人可以動得了英淑,軍部三千多的兄弟,都是咱們的人,沒人敢造次的。
    這回王爺打進府衙,把霍英雄按著揍了一頓,現如今你已經從府衙除名。
    他把你的檔案要了過來,掛了個副將的位置,所以老四你已經是軍部的人了,別怕,再忍兩天。”
    他有些後怕地看了一眼那個雕像,又道
    “不管如何,隻要咱們再撐過兩天,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去把英淑接回來了。”
    黃尚文點點頭,他這兩日沉悶了許多,再不複往日的歡脫,整個人孤苦地如同一個老頭。
    旁邊李文博也醒了過來,看到這一幕,也不知作何言語,便自顧著沉默。
    就在這時,天上的陽光一亮,似乎某種遮蔽被移開了,瞬間光芒加強了一倍有餘。
    隻見到那座雕像如同一個無底的黑洞,將所有光芒盡數吞了進去。
    李文博和霍元龍一下跳起,苟四海也感應到危機,不需要招呼也一並跳了起來。
    三個人排成一排,擋在了黃尚文身前。
    那金色的光芒被盡數吸收,又在雕像心口位置凝聚為一點,再又化作一條細線,沿著手臂緩慢的流動向手腕。
    終於一股腦兒全部貫注進了那麵黃銅小鑼。
    鏘~
    熟悉的鑼聲,伴隨而來的是爆裂洶湧的一道道波紋。
    細密無間,層層疊疊的音波,穿過了三人構築的防線,再砸在黃尚文瘦弱不堪的身體上。
    “啊啊啊啊啊~”
    四個人齊聲發出慘叫。
    那些波紋就像是最精細的手術刀,深入他們身體每一個細小的角落,將所有可能存在的陰暗如刮刀一樣鏟了出去。
    如同鋼刀刮骨,又如同沸水沐浴,其中滋味,不可以道理計較與之萬一。
    來的快,去的也快,終於光芒漸歇,囚室中也恢複了平常。
    四個人都跟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身上密密麻麻的血點子,與渾身的汗水混到一處,看著都跟鬼怪一樣攝人心魂。
    “過了,過了,這一趟過了,隻要過了晌午,再挺過一回,咱們遭的這份罪,就還剩一天了。
    快了,快了,咱實在受夠了,這個見鬼的除妖鑼!”
    苟四海抹著全身的血水,到身旁那個大水槽裏舀了滿滿一勺,頂到手上就澆。
    另外三個也匆匆跑了過來,拿水衝洗身體,血糊糊的味道,一旦幹了,就很難洗掉了。
    每個人手上腳上都套了鐐銬,拉著長長的鎖鏈,除了不得自由,行動倒是沒有受限,也算是個安慰。
    那些血水在地麵上聚集成一線,順著一條溝渠向外間流動。
    幾個人洗漱完畢,就怔怔地看著那條血線。
    既然什麽也做不了,就隻能這般日日煎熬,想著總算快要到頭了吧。
    溝渠延伸向遠方,有哢嚓哢嚓的開門聲傳來。
    幾人循聲望去,見一個滿頭蒼蒼,魁梧巨大的身形從那矮小的門戶擠了進來。
    “王爺!”
    三個人齊聲驚呼,苟四海拉了一下黃尚文衣袖。
    他頓時醒悟,也跟著叫了一聲王爺,四個人當場單膝跪了下去。
    鹿王擺擺手,衝門口方向吼了一聲
    “都給老子滾,別礙事!”
    就聽到幾個連滾帶爬跑開的聲音。
    鹿王不屑的撇撇嘴,來到四人麵前。
    他身材過於高大,將將快要觸碰到牢房的天頂,低著頭說話實在難受,幹脆一屁股席地坐了下來。
    可以看到鹿王滿頭的白發越發的多了,幾乎已經看不到幾根黑絲。
    他抓抓頭,有些懊惱
    “這次的事呢,有些大,畢竟眾目睽睽之下,那麽多的目擊證人在場,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恐怕不好辦。”
    他點了點黃尚文,又道
    “不過呢,我說了,你小子既然已經是咱們的人,就不能讓你吃了虧。
    這回禁事局要來接手,被我頂住了,等你們三個明天晚上出來,咱們再好好計較!”
    他看了一眼那個雕像,又道
    “這東西是皇室壓箱底的寶貝,對正常活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你們應該也發現了,遭了這幾天的罪,血脈和經絡都撐開了不少吧。”
    他笑眯眯看著黃尚文,如同看一件至寶。
    “不過鑼聲聽了七天之後,就再無用處了,多聽也不會再有好處。
    除妖鑼且不說,單說這雕像,其實是他青家皇室給子孫後代易經伐髓的寶貝,平時可不舍得拿出來。
    這次你們四個可是占了老子天大的便宜,我這張老臉已經舍出去了大半。”
    幾個人都麵麵相覷,原來還有這個因頭?
    黃尚文卻沒心思理睬這些什麽好處,小心翼翼問道
    “王爺,這好處咱能不要麽?咱就想出去看看我家娘子。”
    鹿王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你,你個黃小子,他們三個傻瓜已經夠我心煩的了,怎麽的你也要走條戲路出來麽?”
    他狠狠一拍大腿
    “老實跟你說,他們三個是將軍,好歹有免死金牌在身,你一個府衙班頭,要不是老子把你弄過來,隔天你已經被丟了萬人坑了!
    全虧了老子在前麵拚命頂著,才換來這個機會,七天鑼聲過後,你們全身就再無一絲妖氣,不然誰能放你們出去?”
    黃尚文滿臉的麻木不仁,也沒有道謝,也沒有如何,就隻是楞楞看著他。
    鹿王忽然覺得心酸,他雖然殺場百戰,卻也夢想過幸福圓滿,可惜他早已經錯過了年華,卻不代表就沒有那份情懷。
    見黃尚文淒慘的可憐,他又溫言道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你家婆娘本王找人護了起來,現如今好吃好喝地養著,在你們出去之前,保證安全,出去之後,還你一個白白胖胖的,如何?”
    黃尚文瞬間感覺見到了泰山北鬥,一股說不出的感動湧上心頭。
    他撲通一聲趴倒地麵,給鹿王重重磕了三個頭。
    鹿王也不攔他,任他磕完,然後四下看了看,大手一攬,湊了四個人頭到近前,詭秘說道
    “咱們幾個都是殺出來的交情,你是他們兄弟,那也是咱兄弟,既然自己人,也就明說了。
    萬一,咱是說萬一,若是事情有變,南蠻那邊有條路子。。
    咳咳咳,別瞪眼,沒錯,就是馬老三之前搞出來的那條路子。
    這些年我安插了幾個人進去,萬一你們無路可走,別多想,去那邊!”
    霍元龍不可置信地看著鹿王,看著這個往日裏,但凡見到投敵叛國,都是見一個殺一個的鹿王。
    他和幾個兄弟全都嘴巴漸漸張大,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鹿王白眼一翻
    “你們三個狗腦子!”
    他一點黃尚文
    “你來想想!”
    黃尚文乍喜還驚,正是上頭的時候,稍稍一琢磨,便道
    “王爺所思所想,當日軍營所唱之歌,都隻說明一件事,王爺想打仗,想的不行,所以這條路子埋著,本來就是做暗子用的。
    那咱們若是真走了這條路,王爺的意思是讓咱們去那邊攪鬧攪鬧,最好弄到他南蠻再來一次北伐?!”
    鹿王目瞪口呆,一個突然,啪得一巴掌扇在霍元龍腦門上
    “你看看人家那個腦子!你再看看你們三個蠢貨!?”
    苟四海在旁邊陪笑
    “兄弟一體,嘿嘿,王爺,這不是優劣總有互補嘛。。”
    鹿王猶自恨恨不休,他幹脆將話給攤明白了
    “城守府前些日子抓狐妖死傷慘重,所以換了防之後,城防大權目前還在咱們手上,記住,要抓緊,不要拖日子。
    萬一拖到城守府緩過氣來,又接手過去,咱們可就麻煩了,所以一旦事有不諧,須當機立斷,抽身即走,可明白了?!”
    黃尚文學著三個哥哥在軍營裏的模樣,也跟著回道
    “清楚明白!”
    鹿王點點頭,既然交待完全,他也不便多留,起身就走,一直到了門口,又轉身勸慰道
    “那是萬不得已的手段,在此之前,一切還當按著規矩來!”
    見幾人都是點頭,他也不耽擱,彎腰從門口又擠了出去,片刻便去得遠了。
    黃尚文前途後路,家人安危,全部在鹿王的幾句話裏,便解決了問題,傻嗬嗬的笑道
    “卻不想王爺是這麽一個人!”
    旁邊李文博拍拍他的肩膀
    “不光是人,十年百戰,他就是我們的神!”
    黃尚文目光神往,幻想著那些金戈鐵馬的歲月,想象著這人是如何拉起了這麽勇猛無匹的一支隊伍。
    青國的軍神!
    曾經嚇得他尿了一褲子的殺神!
    卻原來,
    也是一個人!
    一個有溫度的,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