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墜入地獄的流星 第六十七章 來將執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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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仙洗劍錄!
    日頭開始西落,寬廣的雲海將漸漸飛落的太陽一點點擁入懷中。
    磅礴的紅金色光芒射穿片片雲層,將那些純潔的乳白,一點點染成色彩斑斕,粉紅,暗紅,金紅,純金,各色光輝交相輝映。
    終於在某個瞬間,他們一起燃燒起來,互相推搡著,激蕩著,漸漸將那光明掩埋在黑暗中。
    禦龍山上經年不息的火盆熄滅了,夜幕也沉沉落下。
    月亮掛的很高,也很亮,下麵的三個人一起默默無語。
    一大一小兩個人的三觀已經徹底傾覆。
    似乎是打破了某種陣法,呼嘯的狂風開始席卷。
    李修平眼疾手快,瞬間從懷裏掏出塊帕子,上前一把包住了那塊血肉,抓在了手裏。
    風聲呼嘯,幾人都立了個定身樁,穩住了身形。
    就看到那些火盆的碎片,被風吹起,打著卷往禦龍山下四散而去。
    這些碎片穿過山巔厚厚的層雲,又刺破地氣升騰而上的霧靄。
    伴隨著撒下的月光,越飛越遠。
    那月光映照下的大地上,有一輛馬車在疾馳。
    “快一點,再快一點!
    霍元龍拚命地甩動著韁繩。
    這輛馬車經過特殊改裝,以飛一般的極高速度在前行,車廂卻穩穩當當,隻是稍許有些顛簸。
    李文博盤算著時間,向黃尚文解釋道
    三炷香,咱們必須趕到赤焰城,剛剛我們從南城門出來,有一些軍士已經看到我們了。
    目前還不知道,那是咱們軍部的人,還是城守府已經接手了城防。
    萬一是後者,那麽按照定規,逐級上報,然後發出信鳥,兩個時辰就是極限。
    我們必須在這個時間內,到達赤焰城,然後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穿城而出。
    到那個時候,就是天高地闊,任咱們遨遊了!”
    黃尚文點點頭,看著懷中的劉英淑,道
    “英淑,沒事了,咱們逃出來了,咱們到了南蠻,就改名換姓,將孩子生下來,等到一切風平浪靜,咱們還能回來的。”
    劉英淑也是一臉的劫後餘生,又有些擔憂道
    “不知道二舅爺他們那邊怎麽樣了,他們一定擔心死了,二舅媽還有心疾。。”
    黃尚文連忙安慰
    沒事的,捕神大人說了,會去跟他們講清楚狀況,他和二舅爺是老兄弟了,他的話,應該有用的。
    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們年紀大了,我怕他們受不了,但目前情勢如此,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劉英淑哽咽道
    “相公啊,都是我不好,奴家也不知道這妖種從哪裏來,也不知道怎麽的鬼迷心竅就非要去看花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嗚嗚嗚~”
    “不是的英淑,這個事情跟你沒關係,咱們是被人給害了,有人偷偷潛入咱們院子,給你下了妖種,這不是你的錯。
    他想了想,又道
    “捕神大人說了,這件事他已經有了些眉目,說是先送咱們去南蠻安頓,之後他會給咱們一個交待。
    英淑,你放心,捕神大人在幫咱們找那個壞蛋呢,抓住了他,就洗清咱們冤屈了!”
    劉英淑還是流淚,她摸著黃尚文的臉頰,動情地說道
    “相公,你已經是衙門的大人了,有那麽好的前途,如今卻都被奴家毀了,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老黃家。
    紅姐說的對,寧可男大一春,不教女大一辰。有很多人都在背地裏說,說奴家壞了老黃家風水。
    我。。是我太貪心,舍不得相公你。。”
    她抹了抹淚水,又道
    “要是我早些離去,你便不用經曆這些苦楚,也不用離家萬裏。
    都是我,都是我!”
    她痛苦的敲打著自己的頭,眼淚模糊了臉龐。
    黃尚文隻是地狠狠抱著她,輕聲地安慰著。
    他剛剛年滿十八,幾天之前還隻是個孩子,一直是劉英淑在身後照顧著他,扶持著他。
    他生性跳脫,頑皮而狡黠,一直率性地過著快樂的人生。
    而忽然天降大禍,他在血與火的煎熬中迅速從一個男孩成長為了男人。
    失去之後,才明白了家的意義,才真正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麽。
    那是他的童年,他的少年,他的青春,他的避風港灣。
    他的一切一切,都有這個女人的身影,都是他曾經大聲而囂張地喊著,老子名叫黃騎英,那個名字背後藏著的深深眷戀。
    所以他緊緊將英淑摟著,輕聲安慰
    “不要怕,不要怕,英淑,我還在,家就在,隻要你還在,咱們家就一定在!”
    劉英淑死死抓著他的衣袂,終於大聲在他懷裏哭了出來。
    霍元龍依舊緊張地駕奴著馬車,苟四海和李文博分坐在車廂的兩個角落。
    苟四海抹了一把眼淚,甕聲甕氣道
    “弟妹,別擔心,憑咱們兄弟幾個,到了南蠻,也能混得風生水起的。
    更不要說,你家相公還是個武學天才,這幾天坐牢,閑得無聊,咱們的功夫已經全都教給老四了,將來好好練,保不齊就是一個化境高手。
    到時候打那個大司禁,就跟鹿王他老人家一樣,打人就像打小雞。”
    說到這個,李文博也湊上來道
    “說起來,乘風訣四十八字口訣,你背熟了沒有?”
    黃尚文就一挺胸膛
    “必須的呀,一字不差,背了十遍都一字不差,老二哥師你放心,全記住了,不光乘風訣,大哥的渾天拳,三哥的明王體,口訣我全部都記住了。”
    他明白兩位哥哥的意思,是要給大家轉移一下注意力,有個光明前途的期盼,才不會這樣痛苦。
    所以他很自豪道
    “現在隻要將我扔到一個懸崖山洞,藏個十年八年,出來就是天下無敵的大高手!”
    說著還擺了個招牌的白鶴亮翅,終於將英淑噗嗤一聲逗笑了。
    車廂裏終於雨過天晴,開始升起一種名為快樂和希望的氣氛。
    霍元龍也在外麵笑罵道
    “老子在外麵累死累活的,你們倒好,在裏麵講笑話!”
    “既然累,幹嘛要跑呢?”
    一個聲音突然穿插進來,霍元龍根本來不及反應,一根白色的物體迅速在幾匹馬身上一穿而過。
    馬匹嘶鳴著往前栽倒,整個車廂在倒地的馬身上一磕,整個騰空飛起,倒栽著往地上砸去。
    “不好!”
    霍元龍被摔了個葷七素八,好歹他是武道高手,離化境也不過一步之遙。
    他在地上狠狠一拍,整個人飛卷著後發先至,衝到車廂下方。
    雙手向上一頂,將車廂牢牢撐住,沒有被砸的四分五裂。
    沒等到放下車廂,那根白色的物體,又是來回一個掃蕩。
    車廂四下散成了六塊,裏麵苟四海抱著黃尚文和劉英淑竄了出來,李文博早就飛在一邊。
    所有人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然後就看到,天上緩緩降下來一個人。
    這個人有著刀劈斧鑿一樣的輪廓,鷹鉤鼻,深眼窩,滿頭的白發蒼蒼。
    這是一個熟人,或者說,是一個很熟的,雕像。
    如今他活了過來,或者也有可能,那座雕像,就是照著他的樣子雕刻的。
    他左手拎著一麵小鑼,正是另兄弟四人喪膽的除妖鑼。
    而右邊,是一柄平平無奇的純白色小劍,大約手臂長短,全身筆直。
    也沒見開刃,劍脊平滑流暢,看著造型相當普通。
    就好似街頭賣藝人耍弄的那種樹枝雕刻而成的木劍。
    然而讓所有人都不敢小覷的是,這柄劍不是握在手中的,而是飛在空中,盤旋著,如一條魚一般遊走在那人身邊。
    霍元龍當機立斷
    “鶴翼陣,老三中間頂,老二斷後路,上!”
    三人都是多年的老配合,不需要多說,瞬間組了個陣型就撲了上去。
    苟四海拿出了真功夫,開始玩命。
    隻見他全身迅速發黑,然後發青,一轉眼就成了個黃銅色皮膚的鐵人,看上去跟當日的大司禁有些相像。
    李文博如同大鵬展翅一樣全身衣衫飛舞,在那些衣服下麵的一身短裝上,是密密麻麻的飛針套筒。
    他一把抓了大半,雙手如千手觀音一樣四麵飛揚。伴隨著嗖嗖之聲,將前麵那人周身所有退路全部封鎖。
    霍元龍全身功力凝與一拳,拳峰處如同碳火被吹火筒重重吹了一記,燃燒了熊熊烈焰。合著口中一聲爆喝破!
    天羅地網,三麵合圍。
    可惜,仙凡有別,人間之力終究隻在凡間稱雄。
    那人連白劍都不曾動用,隻是輕輕抖了抖左手。
    “鏘~”
    鑼聲響徹,三人從空中翻倒向地麵。
    正是血氣翻湧,蓬勃奔流的時候,這一聲鑼,便將所有的勁道,都當中截斷,新力舊力一下撞在一起。
    噗~
    三個人齊齊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動憚不得。
    黃尚文更是發現了可怕的事實,劉英淑身上,又開始有黑色的細絲發了出來。
    那人笑嗬嗬的從空中降落下來,看著黃尚文,一臉的和善。
    好似一個隔壁院子的大叔,心情好了來你家串串門,打個招呼一般
    “嗬嗬,不用怕,我不傷你,你隻是一個凡人,又何必與這些事情糾纏不休?不如放了他們,自己去吧。”
    黃尚文不理他,隻是呆呆看著失去意識的英淑。
    遲遲沒有回應,那人惱了
    “卻要執迷不悟麽?也對,人間情愛糾葛,最是傷人心魄,我不怪你。
    可惜了,若是這女子化了妖種入體,我也懶得來管這閑事,隨它去便是。
    可是魂種附身於一個胎兒,前所未有,風險太大,必須立即鏟除,以絕後患!”
    他聲音開始變得尖銳,有些不悅於黃尚文的癡呆。
    旁邊霍元龍三個掙紮著起身,拚命往這邊爬,三個人好似蠕動的毛蟲,一點點合圍而來。
    黃尚文忽然變得異乎尋常地平靜,道
    “放了我哥哥們離去,我和英淑跟你走。”
    那人皺了皺眉,嗤笑道
    “放虎歸山,後患不絕,這便是你的執念麽?”
    他點點頭,又道
    “恩怨到頭一場夢,因果羈絆幾時休。”
    身邊的白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周圍穿插了一圈,又穩穩當當回到了身側。
    黃尚文眼看著三位哥哥,身形還定在原地,保持了向前蠕動的姿勢,然後那些血肉,一片片地跌落下來。
    他看到了三人的眼睛,有不甘,有憎恨,有眷戀,有不舍。
    但終於隨著骨肉成泥,一切煙消雲散。。
    “不~不~”
    黃尚文低沉的哭喊了出來。
    那是他親如骨肉的兄弟,在眼前被千刀萬剮,零落散了一地。
    那是他有生以來,終於第一次感受到兄長的溫暖,在麵前化為了冰冷而刺骨的紅泥。
    “為什麽~為什麽啊~”
    他痛苦地揪著心口,傷痛到了一個極限,便再也哭不出來,隻是看著那人,一遍遍地問。
    那人搖搖頭,依舊一臉的慈悲
    “執念會帶著你走完人生,而希望會將你踹入地獄。
    我幫你了卻牽絆,便不用再苦苦糾纏。
    有用之身,不如去往人間造福,也不枉。。”
    “殺了我!殺了我們!殺吧!”
    話沒說完,黃尚文就吼了出來,他眼睛裏全是血絲,渾身顫抖不休。
    這是老鼠遇上毒蛇的天然反應,也是他黃尚文內心天絕地滅的寫照。
    那人搖搖頭,一臉的失望
    “終究是螻蟻~”
    他輕輕一彈,黃尚文被一股無名之力擊中,翻身飛出幾丈外,摔了個天昏地暗。
    剛剛雙手撐地,抬起頭來,便看到那人又輕輕敲了一下小鑼。
    然後就看到劉英淑身上密密麻麻的黑色,開始蓬勃而起。
    那人仔細地觀察著,神情頗為專注。
    忽然,他抬頭向高高的遠方看了一眼,神色好奇而驚訝
    “竟然還有這種事?”
    他忽然已經無心眼前的一切,隻想快些了結。
    於是隨手一指,身側的白劍飛到了頭頂。
    他手輕輕一揮,那柄劍如孔雀開屏一般展開了一個扇形,兩邊各自分出了三把更小的飛劍。
    每一把隻有指頭長短,各有不同顏色。
    他指著其中一把閃耀著青灰色光芒的小劍,道聲去!
    那柄劍在空中閃爍了一下,筆直刺入了劉英淑的腹中,深深埋了進去,失蹤不見。
    那人隨即身形一閃,一人一劍一鑼,就此憑空消失。
    劉英淑全身劇烈地掙紮了一下,瞬間醒轉過來,扭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黃尚文。
    他抬起一隻手,向夫君遙遙抓來,要像往常那樣去牽他的手。
    就好似要抓住了幸福,也抓住他的黃小猴。
    那是她的夢,從少女時代就開始的夢。
    然後那隻手就開始化為了清水,接著整個人跟著迅速融化。
    她一點點倒了下去,看到黃尚文拚命在地上爬著往這邊而來。
    她溫柔笑了笑,嘴裏輕輕喊了一聲
    “小猴子啊~~”
    流水落花春去也,不知幾度夕陽,幾番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