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下葬時，夏洛特借著洛明的胸脯，哭得是梨花帶雨。

    但第二天，她就已經堅強了起來。

    教育出這樣堅強的繼承人，男爵應該可以安息了吧。

    “呼……”

    洛明長出了一口氣，這同時也是一聲歎息。

    夏洛特的叔父，前任米亞那男爵沙裏，毫無疑問是一位人傑。

    根據洛明這段時間聽過的種種事實，阿雅甚至直接評價說他的才能足以去管轄伯爵乃至公爵的領地，可惜生不逢時，遭遇了許多意外，最終也隻能醬理想托付給下一代。

    男爵，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但無論他多麽了不起，都隻是一個凡人——由於本身修煉天賦一般，就算用整個領地的錢來砸，也沒希望突破到劍師，延長壽命。

    人生，稍有一點意外，就會遭遇挫折。

    凡人的一生有多少年呢？劍師或許能活過百年，但一般人，哪怕是小貴族，六十歲死亡也算得上是正常壽命了——畢竟衛生條件等許多方麵都比不上地球。

    那麽，凡人的這一生，能夠用來奮鬥的，也隻有三四十年——在那之後也就年老體衰得厲害，腦力和體力都衰退了太多，哪怕盡全力也沒辦法進取，最多是守成了。

    哪怕是劍師，也隻有七八十年可以拿來奮鬥。

    一次挫折，就可能讓十年心血化為烏有——就像是男爵失去了精心培養的繼承人那樣。

    哪怕是劍師，又有多少時間，能夠承擔幾次這樣的挫折呢？

    有多少人，好不容易積累了充足的才能和經驗，卻已經年老體衰，最後一事無成的死去……

    他們的屍體可以填平山穀，他們的悔恨可以淹沒深淵。

    哪怕想要培養一個繼承人，把自己的經驗傳授下去，讓繼承人接過自己的班繼續前進……但人是一種不確定的動物。

    就算繼承人沒有死於各種意外，但他真的會甘心隻執行前人的計劃麽？他真的會一直將前人的意誌貫徹下去麽？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總要有一些新的舉措，修改老傳統，才能給新官樹立新的威嚴。

    而儒家有一句話叫做“三年無改乃父之道”，認為在三年之內不變更舊政策，就已經算得上是孝道的體現了——那麽，自然有許多繼承人，連三年都忍耐不住，就會把前代人的許多努力一筆勾銷，許多工程被半途而廢。

    就算沒有遇見黑日殿下，但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穿越者，洛明也照樣會產生一些異樣的念頭。

    地球上的史書，除了近代天朝史有些忌諱之外，基本都是堂堂正正地擺在圖書館裏，掛在網上，任誰都可以自由閱讀的。

    官方的粉飾和宣傳，在明眼人看來輕易就能被破除。

    幾千年的世界人類曆史，公開透明。據說地球上存在過的文明人類，加起來已經有一千億。可以說已經積累了數不勝數的教訓了。

    大成至聖文宣王——孔子的家係從春秋戰國一直延續到今天，顯赫了幾千年；龍虎山張天師也從漢末一直傳承至今。

    某個先知的神聖血脈至今都還在某些國家統治者的身上流淌，所羅門王的後代直到二十世紀都還統領著非洲的埃塞俄比亞。

    日本那個宗教氣氛濃鬱的國家，家傳神社或者寺廟上千年的古老家係到現代都還有一大堆。

    而古代的帝王，能夠傳國超過三百年的都算得上是罕見。

    像西漢末年，出了個天命之子劉秀，天降隕石打垮敵人大軍，重建東漢再續兩百年的事不是誰都能指望的——千古以來也隻有這麽一位。

    儒家其實有被宗教化變成儒教的傾向，也算得上是一種宗教。

    可以說，宗教，是人類曆史上傳承、延續能力最強的組織之一。

    人們都說思想是不怕死亡的，而在各種思想中，許諾了死後世界的宗教的戰鬥力絕對不可低估。

    如果洛明隻是個壽命不過百年的凡人，這個世界也是沒有神明能夠顯現的無魔世界的話，那麽他最初可能會滿足於建功立業，種田攀科技樹。但到了後來，他很有可能會去著書立說，創立宗教，讓自己的思想能夠延續數千年。

    而宗教，在這個法術顯世的世界上，就更是有著它獨特的力量了。

    神術，在這個世界就相當於強力的槍杆子，槍杆子是可以出政權的。而對於死後世界的許諾，更是讓許多人都能成為特殊材料製成的聖戰士，不畏死亡，不懼艱苦。

    地球上某本聖典中，說過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你們不要想我來，是叫地上太平;我來，並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動刀兵。因為我來，是叫人與父親生疏，女兒與母親生疏，媳婦與婆婆生疏;人的仇敵，就是自己家裏的人。”

    又說：“愛父母過於愛我的，不配作我的門徒;愛兒女過於愛我的，不配作我的門徒。不背著他的十字架跟從我的，也不配作我的門徒。”

    這樣的宗教，持續幾千幾萬年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比家族、黨派，甚至是宗教還能更進一步的，那就是正兒八經地成為一個永恒者。

    虔誠的信徒雖然也能在神國中獲得永生，但他們隻不過是神國中的居民，哪怕一位教宗死後也隻是神國中的平凡一員。

    真正能夠影響人間的，是神明，還有它座下的神使們。

    無論幾千幾萬年，隻要神明沒有隕落，那麽教會也很難被毀滅。教會這強大而又龐大的組織，雖然內部會有諸多勾心鬥角，但在一切關鍵的問題上，都絕對無法脫離神明的掌控，無論幾千幾萬年都一樣！

    而黑日殿下在人間沒有自己的教會，沒有人群的根基……若是能將建立教會這一任務完成的話，一向慷慨的黑日殿下，肯定是不吝賜下貨真價實的神使之位的。

    甚至洛明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是可以到達傳奇的位階的——那麽請黑日殿下饋贈一點神力，讓他成為一位為黑日殿下服務的半神，活著成為永恒者，也不是不可能，

    倒不是說洛明就甘心一直當別人的小弟什麽的，但他不喜歡搞好高騖遠。

    能夠靠自己的力量成為永恒者當然是好事，但若是條件不足，那麽就老老實實伸手問上司要幫助，也是個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