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洛明之前和麗安娜說的話也隻是寥寥幾句而已，如今他自然也認不出現在這位“雅麗安娜”和過去有什麽不同。

    別人就更不用說了，麗安娜的熟人基本上都被殺或者被賣到其他地方去了，沒人會在意如今這位雅麗安娜以前究竟是怎樣的人。

    再說了，二人已經統一了口徑，對好口供，就說雅麗安娜的一位老祖先成為了半神，通過血脈聯係對她進行了一次感召。

    得到神啟而大徹大悟性格大變，這也不是什麽稀奇事，至少大家平日裏聽英雄傳說的時候就有聽過這樣的說法。

    三百年前的屠龍勇者萊斯羅，以前是貨真價實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以一斧頭能夠斬斷一隻公牛而名震十裏八鄉；五百年前偷走一件邪教聖物使他們陰謀破產的“綠影大俠”，其實是長期受雇於貴族的職業大盜，貴族看上了什麽藝術品而主人又不肯出售的時候，就會請這位“大俠”去直接偷來。

    至少現在的雅麗安娜，看上去還算是一個比較標準的虔誠的神職人員就是了。

    所謂標準的虔誠，就是指行事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神的榮光，和立功受表彰什麽的完全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甚至可以犧牲自己。

    那位信奉農業女神的希爾斯小姐雖然在必要時候也絕不害怕流血犧牲，但她的判斷標準是“為了神明犧牲可以變成教會宣傳的典型，並且算是一件大功，上天堂後可以得到獎賞和優待”。

    其實大部分牧師是介於這兩者之間的，他們對神明固然是忠心耿耿，但也希望能夠立功，得到神明的嘉許，並且深以為榮。

    希爾斯這樣的人用好了，可以立下大功，讓教會和神明大大獲益，用得不好也可能出岔子變成一場災難。

    而雅麗安娜這樣的，完全不顧自己，全心全意投入神明的事業之中的人，一般來說隻是被稱為狂信徒，大多數被當做敢死隊來用。

    但若是這種完全無私的狂信徒再配合上足夠的理智的話，那就是任何教會都要器重的人才，足以做真正的教會棟梁和骨幹。

    因為他們沒有私心，不會背叛，最能夠顧全大局，而且立場又最為堅定。不會輕易冒進，也不會因為個人之間的矛盾而搞出政治鬥爭。

    如果那潔淨之神真的是個新出道的半神的話，那還真是撿到了一塊寶——這樣的人才當然值得花費神力感召。凡間也有無數王侯願意花不菲的代價請這樣的人來做自己的家臣。

    但洛明再清楚不過了，所謂潔淨之神這個位置本身，就是黑日殿下憑空捏造出來的，而阿雅代管著這位“半神”的一切權力，雅麗安娜本來就是她自個兒的分身，當然是可以做到忠心無二的了。

    而且，雅麗安娜還能夠完美無缺地領會阿雅乃至於黑日殿下的旨意，簡直就相當於每天都能和神明直接對話一樣——世俗中哪家教會的首領有這麽好的待遇？

    一般的神明每次下達神諭都是要花費不少神力的，而大多數神力儲備都得用來防範突發事件——比如邪神的進攻，因此神明不會每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傳個神諭下來，必須仔細控製成本，隻用神諭簡短地傳達幾件大事而已。

    說到這裏，洛明倒挺佩服黑日殿下的神通廣大了：既然派一個分身下來當教會首領的這種辦法有諸多好處，為什麽其他神明沒有效仿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非不願，實乃不能爾。

    人間之所以被稱為人間並不是沒有理由的，人間的環境對於強大的存在其實是很不友好的。

    這裏說的強大，可不是區區大劍師或者傳奇什麽的，而是以半神為分界線。

    半神以上的強大存在想要進入人間的話，會承受巨大的排斥力，一舉一動都要費力許多。

    打個比方的話，這就像是讓一個俄羅斯人跑到熱帶去生活那樣水土不服。

    若是大肆搞破壞，戰鬥中改變地形、殺害百萬生靈……排斥力更會強數十百倍，甚至可能被天打雷劈——就像原本在陸地上的人泡了大海裏一樣，每時每刻都必須保持撲水才不會沉下去，而且冰冷的海水在不斷奪走人身上的熱量，哪怕最強壯的人，遊一段時間也得上岸休息，否則就會耗盡力量沉下去溺死。

    往大裏說，這是世界的意誌。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原理，但如今世界的版圖，似乎就有一個比較穩定的秩序，凡間的王國林立，天上的諸神同盟，乃至於世界的運行，都是組成這秩序的一部分——想要擾亂這個秩序，就會遭受到這整個秩序的反噬。

    神明的分身，如果太強了的話，跑到人間就會承受巨大排斥力，平白無故浪費許多力量。

    如果太弱的話，那就不過是一個較強的凡人，雖然受到的排斥力近乎沒有，但危險性也大了許多——再弱那也是神明的分身，帶著一絲神聖不朽的本質，哪個凡人若是能把它搶到手的話，就是巨大的收獲，甚至可能從中悟出傳奇乃至於神明境界的一絲奧秘。

    就算一般的凡人強者會畏懼神明的威嚴，不敢隨便對這些弱小的分身下手，但其他教會的人，甚至是邪教徒，就沒有那麽多顧忌了。

    或許可以派遣較弱的神使下凡，作為神明的代言人吧，但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那就是溝通問題。

    遠程傳遞信息的方法有很多，不過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還是靠分身和本體之間的那種神秘聯係。

    但這種聯係也有極限，若是橫跨了一整個位麵的話，這聯係就會變得十分微弱，甚至暫時被隔斷，除非神明那樣的強者才能維持住這種聯係。

    神使無法靠分身與本體的聯係將信息傳遞到上層界的神國，這就把最後的路也封死了。

    黑日殿下能夠讓阿雅這個代理神明和作為牧師的分身雅麗安娜直接溝通，並且沒有排斥力也沒有高成本問題，這就讓洛明肅然起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