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夫人畏寒(一)

字數:6362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錦衣玉令 !

    趙雲圳偷偷跑出京師,橫生枝節。

    這時隻能慶幸,是在平梁鎮就揪到了他,而不是青山鎮。

    小太子很是固執,好說歹說都不肯走,而且一個九歲的娃,誰也不敢保證讓他離開是不是真的會將事情抖出去。

    趙胤無奈,隻得寫了個秘折,連夜遞送京師。

    接下來,對趙雲圳的安置,又發生了爭執。

    趙胤告訴趙雲圳,要留在身邊就必須聽從安排,趙雲圳一開始頻頻點頭。可是,當聽趙胤說讓他扮成小書童時就不樂意了。

    “我寧願做你兒子,也不要做書童。”

    小屁孩兒覺得自己身份高貴,做書童是萬萬不行的。

    趙胤看到他就頭痛,“我可不敢做你爹。”

    他是太子,他爹是皇帝。讓他扮書童,大不了說他不敬太子,也可辯稱讓太子體驗民間疾苦。可是讓太子給他扮兒子,這事要是有一天抖出來,落入有心人的嘴裏,說不得就有人參他一個覬覦帝位,要得大漏子的。

    可趙雲圳哪是聽話的人?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為何做不得我爹了?”

    小家夥又鬧又叫,偏要做他兒子。

    趙胤頭痛,看時雍一眼,“我若是你爹,她就是你娘了。”

    趙雲圳一聽,頓時像一隻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小臉倏地拉了下來。

    這是他將來的太子妃,怎麽能做娘?不可不可。

    趙雲圳小腦袋搖得一晃一晃的,“那我做你弟弟?”

    “書童。”

    “那你總不能讓我給你做孫子吧?”

    “……書童。”

    “欺人太甚。”

    趙雲圳執拗了許久,等小丙買回了粽粑,就又高興起來。

    第一次離京那麽遠,他看見什麽都新鮮稀奇,心都玩野了,哪肯回去?隻要不被送回京師? 書童就書童吧,反正有小丙陪著他做書童。他很快就被說服了。

    不多會兒,謝放來稟報說? 平梁縣的縣老太和幾位官員來了? 候在外麵要給裴將軍請安? 並在平梁縣設了宴,請裴將軍賞臉。

    地方上的官吏對於從京師大員都十分看重和畏懼,尤其今日平梁鎮鬧的那點事? 早已經傳遍了。裴夫人出手懲治潑皮刁老三? 救出可憐丫頭刁春秀的事情,已成為一樁美談。

    在老百姓的嘴裏,這救人於危的事情? 如同話本子一樣精彩。

    可傳入縣老太耳朵裏? 頓覺頭上的烏紗重了? 脖子也涼了? 趕緊慌不迭地趕來示好。

    趙胤當然不會見這些人? 也不肯收他們的禮。

    “打發他們回去。就說天色已晚? 本將與夫人要早些歇息。”

    謝放頭也不抬,應聲“是”,出去了。

    時雍注視著他平靜的臉,分明這話是正常的推托之詞,可她莫名覺得心慌意亂? 心跳加速? 再次看到了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大人。”

    她指了指外間? “我去看看嫻衣和小丫頭。要是玩得晚了? 我便在那邊和她們擠一擠,您這兩日趕路,車馬勞累? 早些歇了吧。”

    “站住。”

    時雍轉頭,目光掃了掃。

    “這隻有一張床。”

    “又如何?”

    “難不成我當真要跟你一起睡?我還是個黃花——”

    這話她不免說得大聲了些,卻被趙胤用嚴厲的眼神製止了,“大閨女”三個字愣是沒說出來。

    “你不是。”

    “……”不是閨女,她還是婦人不成?

    “你是裴夫人。”

    “……”

    趙胤冷冷看著他,指了指他對麵的椅子。

    “坐下來。”

    時雍覺得他這嚴肅的樣子有些好笑。

    這客棧到處都是他的人,暗地裏還布了眼線,用得著這般謹慎嗎?

    “好好好。我坐。”時雍坐他麵前,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大人有何吩咐?說吧。”

    趙胤看著她,冷冷說:“來之前,我是不是已經向你交代清楚了,此行的目的是什麽?”

    時雍:“沒有。你隻說讓我配合你。”

    趙胤反問:“你配合了嗎?”

    時雍摸著自己的三綹頭,斜眼飛向他,“這不算配合?”

    “不算。”

    “那你要我怎麽的?”

    趙胤冷厲的目光在她臉上遊走,像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刺破了肌膚,又是癢,又是不自在,時雍不悅:“有事你就說事,不要這麽看我。”

    不知道會把人看得心慌意亂嗎?

    真是。

    她腹誹著,聽得趙胤冷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時雍?宋阿拾?兩個名字在腦子裏條件反射地浮起,但她出口的時候在舌頭一繞,還是說了他想聽的,“夏初葉。”

    趙胤:“你是我什麽人?”

    時雍:“夫人。”

    趙胤:“我們哪一年成婚?”

    時雍:“光啟十八年。”

    趙胤:“我府中都有哪些人?”

    時雍瞪了她一眼,“你成婚後開府另住,父親母親回老家定居,便沒有旁人了。一個姐姐遠嫁薊州,是薊州總兵齊岱的妻室。還有一個哥哥在開平衛做參軍,在當地娶了嫂子,已多年未曾回京。我和你成婚四年,至今沒有誕下子嗣,但我娘家魏國公府是皇親勳戚,當今陛下也要高看幾分,你不敢納妾。光啟二十年,你青梅竹馬的胡小姐找上門來,你有意納她,我和你大吵一架,回了魏國公府——”

    “可以了。”

    那日在無乩館,因為時間緊迫,裴賦和裴夫人也隻是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兩人的情況,以免他們出行穿幫。當時阿拾就坐在那兒喝茶,一臉漠然不關心的樣子,趙胤原以為她沒有聽進去多少,

    哪知,她不僅聽進去了,記住了,還加上了自己的看法,把一些裴賦和裴夫人沒有說出口的情緒和利害關係都說了出來。

    趙胤揉了揉太陽穴。

    “此行幹係重大,要極為謹慎。我們既是夫妻,又豈有分室而居的道理?”

    “你說的都對。可是——”

    同睡一張床還是不妥吧?

    時雍瞄向他,沒有說完下一句。

    兩個人認識這麽久,也不需要說得太清楚,她相信趙胤知道她的意思。

    好歹她是個黃花大閨女。

    “我往後還要嫁人呢。”

    時雍說著,又瞥了他一眼,“更何況,這裏是平梁鎮,不是青山鎮,大人是不是太過小心了?還是你懷疑,有人監視咱們?”

    趙胤沒有回答,摸著膝蓋起身,叫了謝放進來,讓他備水洗漱,末了又吩咐,“夫人畏寒,讓店家多拿兩床被子來。”

    謝放看了時雍一眼,“是。”

    很快,兩個小二模樣的青衣小廝便抬了一個大木桶進來,點頭哈腰地說著好話,謝放掏了兩塊小碎銀賞給他們,便歡天喜地地走了,說一會兒用完水,他們再來收拾屋子。

    時雍看著這木桶,皺眉:“幹淨嗎?”

    趙胤道:“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夫人隨便洗洗就好。”

    時雍看著他不說話。

    那眼神怨乎乎的,看得趙胤目光一閃別開臉,“我出去走走。”

    他走到門口,又偏頭,小聲吩咐謝放,“讓嫻衣過來看著。”

    “是。”

    時雍就在門後,聽到兩人的對話,鼻翼裏輕哼一聲,扶住門閂一推,關好門,走回木桶邊,看著那嫋嫋熱氣,取出銀針來,插丨入水中靜待片刻,又慢慢收回。

    匆匆洗漱,就小半會工夫。

    可是等了好久,小二把房間清理幹淨,又抱來了兩床被子,趙胤這才慢吞吞回來,額頭有點濕,眼神銳利、冷漠,眼睫毛上好像都沾了水,像是褪下了一層皮,英俊依舊,也不顯粗獷,深邃的五官卻莫名添了幾分野性,像一隻食肉的猛獸突然踏入了獵場禁區。

    時雍心裏怦地一聲,“你上哪去了,這麽久?”

    外麵天都黑了。

    她看著趙胤,趙胤也看她一眼。

    “洗了把臉。”

    說著他彎腰掀開床上的被子,“睡吧。”

    一個睡字暴露了時雍的“本性”,她腦子不受控製地想起很多畫麵,導致她眼睛完全不敢往趙胤身上看,那種危險的、緊張的、曖昧的感覺讓她簡直想要奪路而逃。

    “睡,睡哪兒?”

    趙胤沉默看她。

    時雍心跳得太快,思維慢了半拍。

    這才看清他在抱被子。

    時雍問:“你要睡地上?地上涼濕,對你腿疾沒有益處。”

    “你睡。”趙胤說完,一把將兩床被子丟給她,然後坐在床邊,脫鞋,上床,拉下帳子,陷入了沉默,再不發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