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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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生站在飯店門口迎客,看到時雍和烏嬋帶著侍衛丫頭過來,脖子伸長看了看,不見呂雪凝同她們一起,略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恢複了平常表情。
她是不會來的。
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他了。
“阿拾……”周明生剛喊出口,又連忙打住,拍了拍嘴巴,笑著拱手,“明光郡主,少將軍夫人,二位裏麵請。”
時雍笑道:“不必相請,這本是我家,熟得很呢。”
她一笑,凝滯的氣氛便突然和暖。
烏嬋勾唇側頭,帶了帶她,“走吧。我都餓了!”
……
王氏飯館今日是被周明生包下來的,除了周家的親朋,便是衙門裏的人,時雍大多都認得,上前逐一打過招呼。昔日同僚原本還有些緊張,見她與往常沒有什麽區別,更沒有擺郡主架子,很快就沒了顧慮,與她打成一片。
女客們全被安頓在飯館的裏間,時雍領烏嬋進去找王氏,便聽到周大娘的笑聲,“定了定了,盆兒胡同錢氏的大姑娘。”
“恭喜恭喜,那可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聽說長得也是水靈靈的,求親的人都踏破了門檻,倒教你家阿生撿了個便宜……”
“周家嬸子,你這是出大福氣了。兒子職升錦衣衛,娶錢家的大姑娘,雙喜臨門啦……”
時雍聽得腳步微頓。
與烏嬋對視一眼,回頭看了看在人群裏與郭大力幾個暢飲,滿臉帶笑的周明生,嘴角微微癟下,沒有說話。
王氏在灶房忙活了一早上,剛回內宅換了一身幹淨衣服走出來,看到時雍拉著個臉,怔了怔,笑吟吟的麵孔就耷拉下來,不太好看了。
“誰招惹你了?”
時雍換上笑臉,拉了她的手,“沒有。”
王氏打量她,一臉不信。
烏嬋在旁邊笑著打趣,“大娘你可放心吧。你家阿拾是有人敢欺負的主麽?她不欺人就該謝天謝地了,誰敢欺負她呀?”
王氏隨即笑了起來,臉上有些驕傲。
“那是。我家姑娘多出息呀。”
說著,王氏又將兩個女子叫到了屋裏,讓王家嫂子把私底下為時雍準備的糕點和小吃端進來。
“這都是娘專門為你們備著的,早早起來就打好了糕子,熱乎著呢。外麵那些人,可沒得吃。”
烏嬋輕笑:“我都饞哭了。”
王氏打趣她,“烏嬋姑娘自打成了親,這小嘴越發甜了,都說好姻緣能養人,瞧瞧你,小臉白白淨淨的,這腰兒細得柳條似的,嘖嘖……”
一席話把烏嬋說得都害臊起來。
“虧得我臉皮厚,不然叫大娘這麽誇,就該吃不下了,糕點全便宜了阿拾……”
她二人取樂片刻,時雍卻很沉默。
王氏與烏嬋交換個眼神,坐下來拉過時雍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
“你老實跟娘說,這是怎麽了?姑爺給你委屈受了?我就說嘛,又是什麽湯池又是好言好語的哄著你,準沒安好心……”
“娘……”時雍失笑,打斷她,“趙胤沒有欺負我,我是在想周明生的事情。”
王氏一怔,“他什麽事?”
時雍道:“周嬸子要給他定親了?”
王氏想了想,笑道:“是有這麽回事,昨日來定席,我聽你周嬸子說了一嘴。說的盆兒胡同錢家的姑娘,你周嬸子可滿意了。唉,也該她有福,這盆兒胡同的錢家,可是個好的,這京師城裏的綢緞莊子、繡坊,數得上的那幾個,都是錢老爺的產業……”
她說得眉飛色舞,看時雍沒什麽反應,又突地住嘴。
“怎麽?是錢家有什麽不對?”
時雍搖頭,“沒有。不過我記得錢家老爺眼光可高著呢,怎會就看上周明生了?”
“嗐!”
王氏眉一挑,又露出她那典型的刻薄和八卦眼神,然後壓低了聲音。
“我告訴你,你可別往外說啊。周嬸子說,這樁婚事,還是錢家主動讓媒婆上門來說的呢。你說怪不怪?這不是天上落餡餅又是什麽?我一聽就覺得這裏頭有事,可你周嬸子說,是阿生先頭辦了一樁什麽案子,救了錢家的姑娘,人家姑娘就把人看上了,跪求家裏成全……”
周明生長得人高馬大,麵相不錯,但他一個順天府的捕快,常年在京中行走,辦得案少說也有千兒八百的了,要是辦一樁案子人家就要嫁女兒,他也不會光棍到現在,更別說錢老爺家的姑娘了。
時雍也覺得有點蹊蹺。
可再怎麽說,結親是好事,她沒理由多說。
“那是周明生走好運。”
王氏笑了下,“可不麽?雖然錢家大姑娘不是主母生的,是個庶出,可生母受錢老爺看重,也是個貴重的人兒。”
時雍問:“周明生同意了?”
王氏沉吟一下,“這個……娘就不知道了。不過看你周嬸子昨兒來的時候,憂心忡忡的模樣,說不準這事還沒成。誒我問你,阿生是不是還惦著呂家那姑娘?”
時雍哭笑不得。
“咱倆到底是誰在打聽事兒?”
這天是周明生的喜日子,親朋同僚勸酒的人多,他也來者不拒,喝得個酩酊大醉,然後借著酒勁兒撒瘋,抱著王氏飯館的柱頭放聲痛哭,很是叫人取笑了一番。
時雍和烏嬋沒有等到酒席散場,就告辭出來。
剛過晌午,姐妹倆沉默地行了一程,不約而同的說。
“咱們去瞧瞧雪凝吧?”
……
呂雪凝在城外有個莊子。
當初她變賣呂家的財產準備離京的時候,本就存心想要留在順天府,變賣家產隻是打個馬虎眼罷了。這個莊子是她特地留下來的,環境清雅,少有人煙,四周有十幾畝田地,種著莊稼,離開前交代給了一個老管家看管,如今她無處可去,便躲到了這裏。
蘭氏剛下葬不兩日,呂雪凝尚在孝期。
一身雪白的孝衣穿在身上空蕩蕩的,襯著她尖瘦的小臉,仿佛整個人都“小”了一圈。
看到時雍和烏嬋,她微微一笑。
“二位稀客,快請裏麵坐。”
這裏的屋子遠不如當初的呂家大院那麽敞亮大氣,但被她拾攝得幹淨整潔,一桌一椅,十分簡單。書案上還有她正在抄寫的經書,墨痕未幹。
時雍掃視一圈,“近來過得如何?”
呂雪凝神情淡淡的:“很好的。”
時雍抿嘴微笑,坐下來。
有兩個小丫頭端茶水果點進來,時雍看了她們一眼,呂雪凝連忙解釋道:“都是莊子上幫傭人家的女兒,我眼下身邊沒有得用的丫頭,管家便同他們父母要了人來,在我家裏打打雜,也賺些工錢。”
農莊裏少不得要人做工,人是不少的。
時雍微笑,“看你把日子安排得這麽妥當,我就放心了。”
呂雪凝抿了抿嘴,溫柔地道:“母親雖是不在了,當初變賣家產卻是留下不少銀錢,夠我一人過活。你們不用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時雍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你往後,有什麽打算?”
呂雪凝垂下眼眸,微微思忖,輕笑道:“這樣就很好。農人質撲,農莊愜意。你們來時,看到我田地裏的莊稼了麽?我每日看著它們生長,便覺得日子格外的好。”
時雍點點頭,跟著讚歎了幾句。
烏嬋看她半晌說不到重點,剝著瓜子,假裝不在意地道:
“你聽說了嗎?周明生去錦衣衛當差了。”
呂雪凝麵色以看得見的速度變化,隨即一笑。
“是嗎?農莊裏消息閉塞,我倒是不曾知曉。不過,周大哥盼了這麽久,算是得償所願,是好事。”
烏嬋看她神色淡然,又道:“周嬸子為他說了一門親,盆兒胡同錢家的大姑娘……”
呂雪凝的反應比方才更為平靜,好似鬆了口氣般,笑了笑,說得雲淡風輕。
“如此甚好,周大哥是個好人,該有良配。”
烏嬋實在看不下去了。
“你舍得?”
呂雪凝垂目,手指反複在潔白的絹子上搓揉,指節都捏得泛白了,聲音卻十分的淺淡:“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我與他終是今生無緣。他能得一良妻,於我而言,也是寬慰。”